辽县,八路军总部。
副总参谋长拿着一纸电报走进作战室。
“老总。”副总参谋长说道,“晋西北纵队刚刚来电了。”
老总继续图上作业,头也不抬的问道:“他们怎么说呀?”
“总的指导思想跟咱们没有什么区别。”副总参谋长笑了笑,又道,“不过他们的野心可比咱们总部大得多呀。”
“是吗?”老总当即来了兴趣。
放下角尺还有铅笔,老总问道:“他们定下的目标是什么呀?”
“坚守晋西北根据地至少两个月,掩护根据地一百多万父老乡亲安全转移到河套以及陕甘宁边区。”顿了顿,副总参谋长又道,“但是在这个过程当中,也绝不被动防御,而是要主动出击,争取在运动战中歼灭三到四个师团,粉碎这一次扫荡。”
“嗬,争取歼灭三到四个师团?”老总笑道,“他们还真是敢想哪。”
副总参谋长笑了笑,说道:“孙子兵法上不是有说,法乎其上得乎其中,法乎其中仅得其下,我觉得他们把目标定高点没什么,三到四个师团歼灭不了,歼灭一到两个师团总还是有可能的嘛,这比咱们之前设想的打残一到两个师团可要好得多。”
“嗯,原则上同意他们的作战方案。”老总点头道,“但是有一条,一定要在打击敌人的同时尽可能保全自身,硬拼是不行的。”
“老总,这个用不着我们提醒。”副总参谋长笑道,“李云龙、丁伟还有王野他们几个打仗鬼着呢,从来就只看见他们占便宜,什么时候看见他们吃过亏?”
老总道:“还是强调一下,鬼子这次的扫荡规模毕竟不同以往。”
“好的。”副总参谋长欣然点头道,“我这就去给他们发电报。”
目送副总参谋长转身离开,老总的目光又落回到面前的地图上,说道:“第36师团摆出的这个阵形挺棘手啊,搞得咱们上上不去,下下不来,看来要想通过破袭正太路,从侧翼策应晋西北纵队的计划,是很难付诸实施了。”
师长喟然叹息一声,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是啊。”老总道,“咱们的家底可没有晋西北纵队那么殷实,不光火力不足,弹药也是严重不足,所以没办法像晋西北纵队那样打成歼灭战。”
师长道:“所以我们只能敲敲边鼓,靠他们自己了。”
老总道:“不过我相信晋西北纵队能行。”
师长道:“这点我也相信。”
……
晋西北根据地的县、区、乡以及村各级党政机关已经行动起来,正在挨家挨户动员父老乡亲们撤离。
这无疑是一项十分浩大艰巨的工程。
五千年来,也就共产党具备了这样的能够覆盖到村的组织能力。
相比之下,国民党在这方面就十分拉胯,行政只覆盖到县一级,县以下依靠的就是乡绅和宗族的统治。
所以命令下达之后仅仅一天,整个根据地就完全的行动了起来。
已经回到青云区担任区长的谷小北,也投入到了动员工作当中,花了整整一天,连续走了十几個村子,谷小北真是嘴巴都说干。
不过总的来说,乡亲们都十分配合。
一听说是组织的需要,绝大部分乡亲二话不说就表态全力配合。
哪怕是夏粮即将收割,哪怕是秋粮才刚刚播种,正是追肥的关键时刻,乡亲们也是毫不犹豫的表示了支持。
其中的道理也很简单。
在共产党和八路军没来晋西北之前,他们从来就没有吃过饱饭,年景好的时候都要外出乞讨或者走西口去讨生活,遇到年景不好的时候就会大面积饿死人,那日子过得真的是比黄莲都苦,真能沤出苦水来。
然而自从共产党和八路军来了之后,仅仅一年,他们就已经吃上饱饭。
到了第二年,甚至家家户户都能吃上白面馍馍,到了年关还能扯几尺布给家里人做一身新衣裳,搁以前,这样的日子真是连想都不敢想啊。
所以父老乡亲们感恩,对共产党就肯全力支持。
不光是种地的老百姓,甚至连商人也鼎力支持。
因为自从八路军打下安化,控制了晋西北之后,晋西北的营商环境是真好,商人们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安排生产销售,至于政府部门和哨卡的吃拿卡要,又或者半道遇到劫匪之类的烂事,根本就用不着你担心。
总之除了正常商业活动以外的烂事,一概没有。
所以共产党只是一声号召,工场主和商人们便纷纷无偿拿出自己家的驴车、马车甚至于大卡车,提供给当地政府使用。
唯一暗戳戳盼着共产党和八路军倒霉的只有一小撮地主乡绅。
自从共产党八路军到来后,唯一吃了大亏的就是这一小撮人,不仅是以前放出的高利贷不让收超额本息,甚至于连地、耕牛还有农具都被泥腿子瓜分掉。
所以这些人就期盼着鬼子能打回来,把地、耕牛还有农具还给他们,还有泥腿子欠他们的超额本息,也一定要接着还。
所以抗日民主政府的人前来动员时,这一小撮人坚决不肯走。
谷小北在隔壁张村就遇到这样一个,真的是嘴皮子都磨破了,就是不肯走。
眼看天色已经晚了,谷小北便也不再多说,他还得回家去帮老娘收拾行李,作为党的干部,他们家自然更要带头撤离。
谷小北回到自家院门前时,天色早已经黑透。
但是正屋的油灯却还亮着,谷小北就知道这是他娘为他留的。
推门进去,便看到谷大娘正盘腿坐在炕上纳鞋底,看到谷小北进来,谷大娘便放下鞋底惊喜的坐起身。
谷大娘道:“四儿,你回来了呀。”
“娘。”谷小北应了一声,问道,“村里边的通知下来了吗?”
“下来了,村长早通知了。”谷大娘连连点头道,“四儿,你饿不?娘去给你下碗面条吃?很快就得。”
“娘,不用了,路上吃过干粮了。”
谷小北摆摆手,又小声说:“娘,那你准备了吗?”
“准备了。”谷大娘笑道,“通知一下来,娘就开始做准备了。”
“娘,有个事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谷小北有些为难的说道,“就是那个……”
“四儿,你不说娘都知道。”谷大娘笑道,“咱家是干部家庭,所以要有觉悟,不能拖你的后腿搞特殊化,坚决不占公家便宜,是吧?”
“娘,还是你知道我。”谷小北心说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顿了顿,谷小北又道:“不过娘,家里养着的猪、羊还有鸡鸭,还有粮食,你打算怎么处理呀?你也带不了这么多东西,我那边又一大摊事,转移那天肯定抽不开身,这么多牲口还有粮食你一个人可怎么带得走?”
“不带,一样都不带。”谷大娘摇摇头说。
说完谷大娘又从炕上拎过来一个青布包袱,笑着说道:“等走那天,娘就只带这一个包袱走,绝不给组织添麻烦。”
“啊?”谷小北说道,“那你养的猪啊羊、鸡还有鸭,还有那几千斤粮食咋办?”
“捐了,全捐作军粮。”谷大娘一挥手豪气干云的道,“还有那猪啊羊和鸡鸭,全杀了给战士们加餐,改善伙食。”
“娘,你可真是给我长脸。”
谷小北闻言,顿时容光焕发。
“那是,咱家可是干部家庭。”谷大娘道。
谷小北打来一盆热水摆炕前,对谷大娘道:“娘,俺给你洗个脚吧。”
看着低头给自己洗脚的儿子,谷大娘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正所谓知子莫若母,她一眼就看出来儿子心里边藏了事。
“四儿,你心里有事。”
“没有,娘,我能有什么事。”
“不对,你撒没撒谎,娘一看就知道,你心里肯定藏了事。”
“娘,我真没有撒慌,也真没什么事,你就别瞎猜了。”谷小北低着头,又拿干毛巾替谷大娘擦干净脚,换上干净布鞋。
谷大娘的眼眶里忽然涌起泪水,问道:“四儿,你想回部队?”
“娘,俺……”谷小北嘴巴张了一下,想要否认,但是喉头发干终究没说出来,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他撒谎是真的一点都不像。
谷大娘泪眼婆娑的道:“四儿,你不是复员了吗?”
“娘,马上就要打大仗了。”谷小北轻叹一声道,“部队上缺人。”
“缺人也不缺你一个。”谷大娘说道,“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了。”
谷小北嘴巴张了张,最后却闷闷的说道:“娘,那俺不回部队了,俺留在地方,也一样能干革命,还能照顾你老人家。”
谷大娘的泪水便刷的流下来。
这一晚上,谷小北就没怎么睡。
刚一眯眼,就老是看到三个哥哥。
第二天天还没亮,谷小北就悄悄爬起来,摸黑做好早饭就准备走人。
结果刚打开大门,身后就响起吱哑一声,然后谷大娘的声音传过来:“四儿,你这是要走了吗?”
谷小北便感觉自己的心被猛的揪了一下。
因为从老娘的声音里,听出明显的颤音。
回头,便看到谷大娘含着眼泪站在自己屋的门前。
“娘。”谷小北有些勉强的笑了笑,说,“俺还得去隔壁牛家村做动员工作。”
“四儿,你就别骗娘了。”谷大娘含着眼泪说道,“娘是打小看着你长大的,你存的什么心思,娘还能看不出来吗?”
谷小北便不知道该怎么说。
谷大娘却拿着连夜做好的布鞋递过来,心疼的说:“把这双鞋换上。”
“嗳。”谷小北应了一声,麻溜的将脚上已经破了个洞的布鞋脱下,把老娘刚做好的新布鞋穿上,穿上后又笑着说道,“还是娘做的鞋穿着最舒服,比胶底鞋都要舒服,当初二哥刚应征入伍那会就穿了娘做的……”
谷小北说这句话时就没经过脑子过滤。
但是说到一半猛然意识到,二哥已经不在。
当下谷小北的声音便嘎然而止,又惴惴的看向自己老娘。
谷大娘眼眶里的泪水潸然而下,抽泣着说:“四儿,记得活着回来。”
“娘。”谷小北感到嗓子发干,有些干巴巴的说道,“俺就只是去隔壁村给乡亲们做做动员工作,所以,不会有什么事的。”
谷大娘摇了摇头,捂着嘴说道:“四儿,答应娘,一定要活着回来。”
谷小北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猛的翻身跪倒在地,就向着老娘咚咚咚的叩起了重重的响头,甚至把额头都给磕破了。
一边磕头,谷小北一边也嚎啕出声。
“娘,俺给你磕头了!儿子给你磕头了!”
咚咚咚的磕了九个响头,谷小北爬起来转身就走。
谷大娘追到大门口时,只见谷小北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村口。
看着村口山梁后面升起的朝阳,谷大娘终于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边轻声饮泣一边喃喃说道:“四儿,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了,你可一定要活着回来啊,要是没了你,娘可怎么活呀,你可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
青云镇,三分区征兵处。
从昨天开始,三分区设在青云镇的征兵处就格外热闹。
由于参军的人实在太多,甚至把三分区的司令员孙彬都给惊动了,今天一早就亲自过来青云镇指导工作。
结果发现了不少老熟人。
“瘸子,怎么是你呀?”
“俺怎么了?招你惹你了?”
“你没招我,就是部队上不收瘸子。”
“姓孙的,俺的腿是瘸了,可俺的手没瘸,眼睛更没瘸,给俺一杆枪,俺照样可以上战场杀鬼子,而且绝对不比你差。”
“我刚才说了,部队上不收瘸子。”
“你要是不收下俺,俺就抹了自己的脖子。”
“嘿,你狗日的还讹上我了是吧?你还讲不讲理了?”
“鬼子都打上门了,根据地都快守不住了,还他妈讲什么理。”
“行了行了,冷静,把刀放下来,我同意了还不行吗,赶紧把刀放下。”
……
“小毛驴,怎么又是你?”
“司令员,俺是怎么着你了吗?”
“我不是跟你说了,你年龄太小,老实呆在儿童团吧。”
“司令员,俺虚岁都已经十四了,早够参军的标准了,再说了,俺不稀跟那些穿开裆裤的小屁孩呆一块玩泥巴。”
“谁说的?参军的标准是十七岁,你小子还早得很呢。”
“你骗人,俺听人说过,骑兵团的范连长参军时才十二岁,比俺还小两岁呢,凭啥他可以,俺就不行?俺就要参军!”
“那是以前,现在不行了。”
“司令员,你就直接说准不准吧?”
“不准不准不准,说破了大天也是不准。”
“成,那俺走,俺自己去杀虎口拉杆子,照样打鬼子。”
“嘿,你个小兔崽子学啥不好,学土匪?胆肥了是吧?”
“司令员,那你可怪不着俺,是你不要俺,又不是俺自己想干土匪。”
“臭小子,真是拿你没办法,成,先到那边呆着去吧,回头收拾你。”
……
“下一个。”孙彬被搞得焦头烂额,一抬头就看到面前站着谷小北,顿时心情就更加恶劣,没好气道,“小北,你也来给我添乱是吧?”
“司令员,俺想回部队。”谷小北认真的道。
“滚犊子。”孙彬骂道,“你狗日的就算回部队,也不该来三分区。”
“司令员,你是知道的。”谷小北叹了口气说道,“正规军我是肯定回不去了,赵政委那关就过不去。”
“他娘的,我是软柿子,好捏是吧?”孙彬顿时就不高兴了,又道,“谷小北,你他娘的给我听好了,好好呆在青云区干你的区长,这辈子就别再想回部队了,正规军不行,地方部队一样不行,部队的大门已经对你关上了。”
“成。”谷小北却微微一笑,说,“那就不麻烦司令员你了。”
看到谷小北转身就要走,孙彬顿时急了:“嗳,你给我回来。”
谷小北转身回头,笑着问道:“司令员,不知道您有什么吩咐呀?”
孙彬黑着脸问道:“你狗日的想要干吗?你说,你是不是想一个人干?”
“没有。”谷小北矢口否认,“司令员,你可不能胡说啊,我是党的干部,我能干那样的混账事吗?”
“得啦,我还不知道你?真拿你没办法。”
孙彬没好气的道:“你要是不介意,就留在老子的司令部当个参谋吧。”
“司令员,这不合适吧?”谷小北假意拒绝道,“万一要是让赵政委知道……”
“艹,咱能不提这个吗?”孙彬大怒道,“他娘的,我算是看明白了,你狗日的就没安什么好心,你就是存心想要让老子挨个处分。”
谷小北便笑着说:“司令员,今晚我请你喝酒。”
“一顿酒就把我打发了?”孙彬怒道,“想什么呢?”
谷小北便拍着胸脯说道:“司令员你说,什么条件?”
孙彬便盯着谷小北眼睛,一字一顿的道:“我的条件就是不准离开我超过三米!要不然老子非活剥了你狗日的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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