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的眼睛里仿佛散发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光芒,他十分笃定的说道:“廷公的坟下面,还有一座坟!”
我大伯听到这话一下子就炸毛了。摆手直说,不可能,不可能,啷个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那块地都是做道场的先生看过的,要是真的下面还有座坟,他不可能不给我们讲。
陈先生听到我大伯的话后竟然嗤笑一声,讲,要是你讲的那个道场先生看得到地下还有座坟的话,你爹老子也就不是你爹老子咯。
这一下,我和我二伯也被陈先生的话给弄懵了。我二伯开口问,老同学,你莫卖关子咯,直接讲。
陈先生吸了一口烟,没有急着回答我二伯的话,而是指着灵堂里的棺材,转过头来问我,小阳,你晓得他是做么子的不?
我点头,讲,泥匠。
陈先生又问我,那你晓得我是做么子的不?
我本来很想说道士之类的,但是想想,陈先生的做派好像和道士并没有多大的关系,虽然他身上也带着铜钱和符,可我还是没办法把他和道士联系起来。所以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陈先生自己回答他自己,讲,我是一个孩匠(鞋匠)。
他说完这话,我突然想到他之前让我给我爸换鞋的时候说过的话,鞋分左右,路有阴阳,阴人走阴间路,阳人走阳间路,要是迷了路,赶紧快回头!
我大伯有些搞不懂了,忙问道,陈先生不是风水先生?
陈先生摇头讲,我只是一个孩匠,一辈子最大的本事就是给人做孩子(鞋子)。做活人的阳孩,给死人做阴孩,一做就做了三十多年咯。
我们三个都安静的听着陈先生讲,没有打断他。
陈先生继续往下讲,小阳,你还记得到你爹从棺材里出来的时候脚下穿的那只黑色布孩不?阴人有阴人的路,阳人有阳人的路,穿么子样的孩子,走么子样的路。你爹就是被那只孩子带错了路,进了你爷爷的棺材。还好他只穿上一只阴孩,要是两只脚都穿上了,那就麻烦咯。
我爸经此一劫,我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心想到底是哪个王八蛋给我爸穿的阴孩?这么想着,我就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陈先生伸手指指了指地下,压了压嗓子讲,被你爷爷坟压着的地下那位。
陈先生讲,它不甘心被你爷爷的坟压着,但是它又对你爷爷无可奈何,就只好对你们这些后人下手。你本来是它的目标,但是你爷爷爬出来守到你床边,它莫得办法,就只好对你爹下手。
直到这时,我们才知道,原来我爷爷爬出老屋,并不是他故意作怪要来害我们家,而是他就算是死了,也要跑回来守护着他的孙子。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一切也就讲得通了。为么子爷爷回来后会躺在我身边而不是我大伯二伯之类,又为么子爷爷会在我晕倒后就站到我身边,他做的这一切,原来都是为了保护我。
亏我之前还那么埋怨他,怪他不好好入土为安,没想到他……我真是想找个洞钻进去算了。
“那陈泥匠他是啷个回事?”我二伯毕竟是警察出生,心里头一直惦记着这件事。他虽然给乡亲们讲陈泥匠是心脏病死的,但是其实他自己都是不相信的。之前乡亲们虽然没说,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们是把陈泥匠的死因归咎于我爷爷,我二伯想还我爷爷一个清白。
陈先生看了一眼陈泥匠的灵堂,这才继续讲,他是一个泥匠。为活人修阳宅,给死人修阴宅。只不过最近几年来,他都是修阴宅,染了一身阴气,想不死都难。
更何况,他还得罪了地下的那位,要不是有廷公护到起的,他第一次进坟给廷公修老屋的时候就死咯。
我就问陈先生,我爷爷的坟下面到底是谁?
陈先生摇头讲,我也不晓得。不过,地底下的那位,起码都有两百年咯。你还记得到挖你爷爷坟之前我拋铜钱不?那是“投石问路”,问的是能不能挖坟。我前后问了十次,才得到下面那位的同意,一般来讲,我是个孩匠,阴阳两路不会让我啷个为难,再厉害的家伙,我问个三四次也就差不多了,那个家伙硬生生让我问了十次,而且最后一次哈是你爷爷帮了忙滴。你们自己讲,这么厉害的一个家伙,你们请的那个道场先生看得出来?老实给你们讲,要不是廷公选了这个坟,就连我,也不晓得地下还埋了这么个家伙。
说到这里,我已经明白了,不是那个道场先生不给我们说爷爷的坟下面还有一座坟,而是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这座坟的下面,竟然会还有一座坟!
我已经不敢相信爷爷的坟下面到底埋着什么东西了,在我看来,陈先生已经是顶尖厉害的角色了,可是他都说,要不是因为有爷爷选的坟在上面,他也不会知道在这座坟下面,还有一座坟。
可是,这个东西既然这么厉害,我爷爷都能够镇得住他,那我爷爷该是怎样的一个狠角色?我很想问陈先生这个问题,但是却被二伯打断了。
“老同学,你喊我们不要找我爹老子的尸体了,现在能讲为么子了不?”我二伯把话题转到之前的那里。
陈先生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问我大伯,你晓得你爹老子以前是搞么子的不?
大伯讲,听说他打过鬼子,回村后就一直搞农民嘛。
“你呢?”陈先生又问我二伯。二伯的回答和大伯一样。
“所以说,你们一点都不了解你们的爹老子。”陈先生叹息一声,继续讲,“你晓得我以前为么子从来不到你们村子来不?”
这件事是实情,大伯和二伯知道,村里子的人也都知道,以前陈先生从来不来我们村子,就算是来了,也是不进村,只在村口站着。所以二伯这次在去请陈先生来之前,也很不确定能不能请到他。
“那是因为我的道行在你们爹老子面前,连入门都不算。有那么一位前辈在你们村子镇着,你讲,我敢进村不?”陈先生不仅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相反的还有些骄傲。
大伯和二伯对看了一眼,显然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迷惑。二伯问,难道我爹老子也是孩匠?
“不是,”陈先生讲,“我具体也不好讲你爹老子是做哪一门手艺滴,好像他哪门子都会。如果真的要讲他是搞么子的,我想,他应该是个赶尸匠!”
赶尸匠?我在心里回味着这个词。
这不是流传在湖南湘西一带的传说么?难道是真的?
这里要介绍一下我老家的地理位置,地处湘西边缘,和重庆仅仅只隔了一条河,和贵州也接近。所以讲话的方言和重庆那边很接近,和贵州的一些话也差不多。但是,我还是没能想到那个平日里只会挖土栽树,犁田栽秧的庄稼汉是个赶尸匠!
我大伯也表达了自己的怀疑,他讲,不可能,我从来没听我爹老子提到过,也从来没看到过他赶尸。
陈先生点头讲,这就是廷公厉害的地方咯,隐忍了五六十年,都没被人发现。要不是我看到他这一手“偷天换日”,我也不敢讲他是个赶尸匠。再说咯,现在交通那么发达,哪里还需要赶尸?
这一下,我们又听懵了。之前陈先生讲“投石问路”,我还能理解,那这个“偷天换日”又是个么子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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