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夕贵妃的劝诫,接下来几日,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皇太弟也总算安分了下来,虽还是会日日都来承乾殿坐一会,但也没像之前那般胡闹了,这让李忠贤和小六子都松了一口气,同时在心里对这位夕贵妃更是看重了几分。
如此过了几日,直到三月末,承乾殿才送出赵瑾醒了的消息,最激动地就莫过于昭和宫的赵三思了,一听闻这消息,什么都顾不上了,风仪尽失地拔腿就往承乾殿跑,跟只兔子似的,让在后头追的小太监累的气喘吁吁。
等她过去的时候,承乾殿外已经跪满了人,皇后和夕贵妃都在,但都被李忠贤拦在了殿外,倒是见着赵三思来了,立马就上来引着人往里走。
赵三思走了两步,才发现顾夕照,见她也跪在地上,莫名就有些不快,顿了顿,清咳了一声,头一次拿出了她作为储君的威严,朝一旁的李忠贤吩咐道:“皇兄如今不见大家,让人这么跪着也不是一回事,公公让她们都先各自散了吧。”
“是。”李忠贤躬身应了,回头就朝地上的众人转述了赵三思的话。
怂巴巴的皇太弟难得做次主,再者这么跪着,委屈的也是自己的膝盖,顾夕照自然是乐意配合的,当即就要站起来朝赵三思欠身行礼,跪在为首的皇后却纹丝不动,讥讽道:“本宫心忧皇上,在此等候可是碍了皇太弟的眼?”
说罢,皇后又偏头扫了右下首的顾夕照一眼,自己又用帕子掩着唇咳了几声,一副病弱西子的模样,“本宫可是为了皇上心急如焚,可不像某些人,生怕委屈了自个儿,跪在此处是我等真心为皇上祈福,皇太弟可是觉得不该?”
这个“某些人”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在场的人都知道皇后这是又在借机与夕贵妃打擂了,她话这般说,原本跟着顾夕照准备起身的妃嫔犹豫了一下,又悄无声息地跪了下去。
如此下来,已经起身的顾夕照在这一众花红柳绿中就格外显眼了。
顾夕照来这深宫五年,这个宠妃也不过是个名头,目的就是借助这个幌子从后宫的妃嫔间探听到朝中大臣之间的联系和打算,当年先帝驾崩地突然,秦家仗着是国丈,就生出了想把匆忙继位,根基尚不稳的赵瑾当傀儡的意思,明里暗里勾结朝臣官员,她的到来就是帮助赵瑾坐稳这皇位。
不管是赵瑾明面上的宠爱,还是各宫后妃暗里的讨好,顾夕照从来没在乎过,宫人都知这位夕贵妃仗着皇上的宠爱,是个我行我素的性子,做事也从不按常理出牌。
是以,皇后这不痛不痒的冷嘲暗讽,对顾夕照来说,眼一垂就过了。但在小太子看来,就觉得自家最貌美心善的贵妃受了欺负,心疼地不得了。
“皇后若是真心疼皇兄,就该把自己值钱些,今日你要因跪在这里又是一病不起了,皇兄还得为你操心。还是皇后有心做这惺惺之态,皇兄身子稍稍好一些,就同那些不入流的人一样,来这争宠来了?”
瑶妃出身不高,平素训起宫人来,说话就没有那些大家闺秀那般讲究,什么难听就指什么来,她自己教出来的小皇子自然不是个什么会委婉的,平日怂怂的不多说,但眼下自己最敬重的贵妃受了委屈,瞬间就怒发冲冠为贵妃,发起威来,嘴也是个毒的。
皇后怎么也没想到堂堂储君骂起人来,竟然同后宫的那些嬷嬷一样,粗鲁又直接,她却气得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不用作态,这下是当真是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赵三思抿了下唇,半分同情都没有,冷漠地看着候在一边的宫女,“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皇后带回宫中好生照顾伺候,真等在这晕过去了,等着我皇兄亲自再来照顾不成?”
“是。”伺候皇后的宫女忙战战兢兢地应了,两个贴身伺候的赶紧去将皇后搀扶了起来。
当着后宫众人,眼前的小东西给了她如此大的难堪和羞辱,皇后哪里甘心,拿着帕子捂着心口不愿走。
“娘娘……”宫女暗暗使了力,拖着长腔道:“您身子弱,就听殿下的吧。”比起认不清形势的皇后,她们却是对如今宫中局势看得分明,眼前的皇太弟怕是得罪不起的。
皇后虽有六宫之主之名,但赵瑾当初打着为她静养的名头,将皇后宫迁移到了东北一处偏僻的听竹宫,长宁宫如今是闲置的。虽然在吃穿用度上,皆是按照皇后的份例安排的,但明眼人都知道,皇上是在渐渐冷了皇后,尤其是赵瑾还亲自吩咐过宫人,皇后身子骨弱,后宫的闲杂事不许去扰了皇后,分明就是在彻底架空皇后手中的权利。
亲眼看着宫人把皇后扶走了,赵三思衣袖下的手有些紧张地攥了一下,余光扫到还有一地女人跪在那里,想起刚刚这些墙头草,合着皇后给夕贵妃难堪了,她亦没有好脸色,“皇后身子骨差不能久跪,但瞧各位这面色倒是康健,既然方才不听本宫安排,你们又都爱跪着,今儿便好生跪着。”
说罢,也不等众人答话,她就又提步朝赵瑾的寝宫而去,李忠贤在后头愣了片刻,才赶紧跟上,饶是他在宫中阅人无数,也没想到这怂巴巴的皇太弟内里还是住了只会挠人的狸花猫了。
会挠人的就好,虽然狸花猫也还是不够威猛,但好歹也有点老虎的样子了,假以时日,也当能是只老虎的,李忠贤如是乐观地想着,瞬间对怂巴巴的赵三思高看了几眼。
目送着赵三思进了寝宫,在外头站着的顾夕照这才垂了垂眸,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又低头笑了一下。
身旁的珠儿不明所以,但也没有就此多问,“娘娘,那咱们如今是?”
“咱们当然是听皇太弟的话。”顾夕照敛了笑,又回头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妃嫔们,挑着眉梢道:“各位妹妹可要好生跪着,本宫就先告退了。”
说罢,就率着长乐宫的宫人走了,直到出了承乾宫,珠儿才感慨了一句,“今日殿下倒是同以往不一样了,到底是储君,这股威严的气势还是有的。”
顾夕照睨了她一眼,没有搭腔,面上却带了些笑,那小傻子哪里有威严了,分明是与皇后气场不和,才壮了胆子,凶回去了之后还不是又怂了,她可没错过赵三思可是同手同脚地走进赵瑾寝宫的了。
与此同时,发威之后就软了的赵三思一进寝宫看到自家皇兄,激动地眼泪吧唧直掉,简直像见着救命稻草了似的,“皇兄,你可算醒了,你一定要快些好起来,丞相和太傅都嫌弃我,我也嫌弃我自己,每日都心惊胆战地等着皇兄醒来……”
李忠贤:“……”他刚刚想得太多了。
赵瑾昏睡了小半月,日日靠参汤续的命,今日醒了,精神并不大好,赵三思一进来就噼里啪啦地跟他哭诉,吵得他脑壳吭吭地发晕,缓了半晌的神,才将她方才的话听了个囫囵。
自古天家无亲情,在赵瑾的印象中,他从没同父皇母妃这般撒娇过,也没有人这般跟他亲近过,眼下看着朝自己哭哭啼啼的弟弟,虽觉得吵得慌,但心里却有种奇异的满足感,耐着性子听她哭诉完了,这才招手让她再走近些,苍白的脸上带了几分笑。
“丞相和太傅都是嘴硬心软的人,咳咳……”李忠贤扶着他坐起身来了,喝了一口安神茶润喉,然后才继续道:“你天资聪颖,只是起步晚了些,熬过了这个时期,就好了,你不要着急。”
赵三思抹了抹眼泪,如实道:“如今皇兄醒了,我不着急了。”
赵瑾闻言,神色又沉了下来,沉默了片刻,才抬手示意李忠贤带着宫人先出去。
赵三思不明所以,看着空旷的殿中只有他们两人,她莫名有些慌,“皇兄……”
“那日你自称三思,朕派人查过了,当日父皇并没给你赐名,这名字是你母妃取的?”赵瑾打断了她,“玉碟上也是这个名儿,你先跟皇兄说说,你母妃可跟你说过这个名字的由来?”
当年瑶妃一时冲动,干出了以公主代皇子的欺君之事,造就了自己女儿这一生尴尬的处境,后来犯悔了,为了时刻提醒自己,也为了告诫赵三思往后要谨言慎行,这才给她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当然,这样的实话定是不能说的,但她素来又不会撒谎,暗忖了片刻,才脑子灵光一闪想到了这些日子新学的知识,“三思而后行,母妃说身为皇室子弟,凡事都要谨言慎行,这才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三思而后行……”赵瑾细细咀嚼着这句话,眼神又落在了赵三思的脸上,须臾才道:“朕单名一个瑾字,取的也是谨言慎行的意思。如此看来,在取名字上,你母妃与父皇倒是不言而合。朕还原想着你这名字太随意了些,想请钦天监在玉碟上给你上个新名儿,倒是不必了。”
赵瑾说着,又咳了起来,扫到赵三思那紧张兮兮的一张脸,又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三思,皇兄的病,着实没法子了,今日把你叫过来……”
“皇兄瞎说,皇兄醒了,就好了。”赵三思敏感地觉察到赵瑾要说什么,不等他说完,就急急抢了话头,眼泪又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这么一个不争不抢又贴心的皇弟,若是早些在身边带着,日子定是会多些乐趣,可惜了。赵瑾干枯的手替他揩了揩泪,“三思,生死有命,强求不得。朕也知道,把这担子这般匆忙托给你,着实为难你了。”
赵三思摇头,不接他后面的话,“贵妃说,皇兄是明君,明君都名垂千古,皇兄的病定是会好的。”
赵瑾狠了狠心,“朕的身体朕知道,如今已经是油尽灯枯之势,回天乏术了。三思,你是朕的皇弟,这大昭的江山只能托付给你。朕今日叫你来,就是同你说这些话,朕已经让沈逸去拟诏书了。”
赵三思咬着唇,“我不当皇帝。”
“你怎么……”赵瑾又气又无奈,见她倔着一张小脸,仿佛又看到了当年不得不受命的自己,语气也慢慢缓了下来,“你为什么不想当皇帝?”
“我不是当皇帝的料。”赵三思特别有自知之明,而且还十分胸无大志,“那些奏折我看都看不懂,我也不想替这里那里的百姓操心,也操心不来……听说当了皇帝,还要早朝,卯时就要起床……”
“……”这令人啼笑皆非的理由,赵瑾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劝她,显然这个皇弟是根本听不懂“为君者,当心怀天下”这样的大道理的,他拧着眉头想了半日,才循循善诱道:“当皇帝虽有这些辛苦,但也有很多好处,你若坐上这皇位了,往后整个大昭都是你的,吃的是最好的,穿的是最好的,你说的话,就是圣旨,没人敢质疑。”
赵三思垂眸,神色间似有松动,犹豫了片刻,“那我能每日都吃酱猪蹄吗?”她还惦记着那日吃了一半的猪蹄了,这些日子虽然吃得好,但都没有人给她送猪蹄。
赵瑾眼皮跳了跳,“能。”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不管是前朝,还是他的先祖们,谁兄弟之间不是为了皇位之争,闹得个你死我亡,他们倒好,他还要像诱拐小孩子似的,用吃得来诱拐。
赵三思垂头,想起那一摞摞的长篇大论的奏折,还是觉得有些不划算,“皇兄肯定会好的。”
赵瑾:“……当了皇帝,你还能把全天下最好看的女子都收进宫来,当你的妃子。”
闻言,赵三思神色一怔,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来,“皇兄若是……贵妃她们怎么办?”
“嗯?”赵瑾一愣,没想到她突然会这么问,一时也没往其他方向想,“按照规矩,妃位以下的人,若是没有子嗣,帝王可以下令让其陪葬,也可让她们去宫外的佛堂。至于高阶份位的妃嫔,就留在宫中安度晚年。”
赵三思才不关心那些人,她就想知道贵妃往后怎么办。听赵瑾这么说了,她悄咪咪松了口气,她往后定会好好孝敬贵妃的,像皇兄一样宠着贵妃,把后宫交给她管……不对,皇兄不能死,当皇帝好累……
赵瑾没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说起后宫这些女人的处境来,他也有自己的考量,尤其是顾夕照,当年他利用对她的恩情拐着她进了宫,如今是该给她自由了,“自高祖起,虽没下令,但都默许地阶妃嫔去佛堂了,不过朕宠了夕贵妃五年,实在是放心不下,朕若……会下令让贵妃陪葬,但贵妃是……”
陪葬……让贵妃陪葬!!!
赵三思脑子被这两个字刺激地炸了,根本就听不到赵瑾后头的话了,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颤颤巍巍道:“方才皇兄说,我若成为这大昭的国君了,便是这大昭的主人,还能把所有的美人都收进宫来,当自己的妃子。”
她太激动了,赵瑾被她吓了一跳,剩下的那句“但贵妃是假死,到时还请皇弟安排人悄无声息地将人送出宫去。”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出不来了。
半晌,他才看着她那双紧张的桃花眼呐呐点头:“是。”
“我谁都不要。”赵三思说着,“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皇弟就想要贵妃,皇兄若是答应臣弟,我、我便答应皇兄的要求。”
赵瑾眨了眨眼,被赵三思这石破天惊的话惊得恍不过神来,他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在这里峰回路转,又绕进了死胡同里。
良久,赵瑾才艰涩开口道:“你喜欢贵妃?”
赵三思懵懂中,约莫明白赵瑾这个喜欢另有其意,但她又想不明白其意是什么,满脑子都是皇兄要让貌美心善的贵妃陪葬的那句话,慌乱下,她只得咬牙点头。
赵瑾闭了闭眼,想起她们两人第一次相见的场景来,诚然,若是那位夕贵妃愿意留在宫中,赵瑾并不介意将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宠妃让给自己的弟弟,毕竟前朝,儿子继承老子妃嫔的事儿都出过,且这位夕贵妃城府心机都有,若愿意辅助自己的弟弟,他倒觉得是一条妙计。
然而,他已经自私将人困了五年了,以陪葬之名逃离这偌大皇宫的事都是对方自己提出的,显然她对这深宫的名利并不留恋,依她那强势的性子,一旦让人知晓他最终又利用她,指不定会不管不顾地闹个天翻地覆。
许久之后,赵瑾才吁了一口浊气,看向仍旧跪在地上的赵三思,“朕对贵妃的感情甚笃,今日皇弟却用此来要挟朕……”
“臣弟不是要挟皇兄。”赵三思赶紧摇头,“只是……只是贵妃聪慧能干,又貌美心善,我……我也是喜欢的……”
赵瑾板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朕可以答应你。但是,朕绝不可能亲自下诏,让贵妃给你当妃子。朝臣百姓的悠悠众口,要如何堵住,就要你自己去想办法了。”
赵三思诚惶诚恐,“这、这是自然。”见赵瑾不说话了,她又想起他的那句“朕对贵妃的感情甚笃”的话来,又小心翼翼地许诺道:“我……我定不会让人欺负贵妃,让贵妃受了委屈的。”
赵瑾瞧着她这不中用的模样,鼻头一耸,哼了一声,“你能留住人再说。”那等心机城府能力都有的女子,不欺负人就好了。
赵三思抿了下唇,忧心忡忡地以为赵瑾这话的意思是那位夕贵妃对自家皇兄的感情也甚笃,到时怕因为皇兄崩了想不开寻死,这么一想,她就莫名有些不开心,“我……我会想办法的。”
赵瑾嗤了她一声,今日的事儿谈好了,他也懒得和这个傻弟弟在这里浪费时间,又叮嘱劝诫她往后要好生努力的话后,就让她先退下了,他还有大把的遗言要给丞相和太傅交代,还得重新考虑夕贵妃的事。
直到被送出了承乾宫,赵三思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殿中和她皇兄说了些什么话,心里顿时五味杂陈起来,一面为自己惆怅,她竟然就这般稀里糊涂地和她皇兄约定好了,往后当真要当那累死人的皇帝了。
不过,想到自己因此救了貌美心善的夕贵妃一命,倒也觉得这苦值得的,尤其是往后还能正大光明的把贵妃留在自己身边,她心里还可耻地有点开心。
至于另一位当事人,对此事毫不知情,傍晚时分才被赵瑾传召去承乾宫,去的途中还在想着,要是赵瑾一时半会还死不了的话,她就找个什么大病一场的由头先撂挑子了。主要是昭和宫那个皇太弟越发地依赖她,她自个儿也瞧着这样下去不行,这次次撒娇就往她心坎上撒,让她成日放心不下,为人日忧夜愁,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还是赶紧跑路比较好。
然而到了承乾宫,一看到赵瑾那张死人脸,不是她咒人,而是眼前的帝王怕真是不行了,昔日英明神武的帝王如今这样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她看着也不免生出了几分人生无常的感慨,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殿内的气氛异常沉闷,隔了好片刻,床上的赵瑾才睁开了眼,撑着身子想坐起来,顾夕照十分有眼力见地扶了他一把。
“阿照,你来了。”下午太医又来瞧过了,如今药石无用,只能靠参汤吊着命,赵瑾倒也看得开,见顾夕照沉着脸,反而笑了一下,“朕不是早就告诉过你,这是迟早的事么,你怎么还没做好准备似的?”
顾夕照没有回话,将一旁的参茶端给了他。
她不答腔,赵瑾也敛了笑,“阿照,这五年的深宫生活,你可是倦了?”
顾夕照要笑不笑地看了他一眼,岔开了话题,“二皇子起步晚了,资质到底差了些,这几日,她没少同我抱怨,这储君当的累,日日等着你醒了。你要真把位子给了她,只怕她受不住,又撂挑子不干了,你可放心?”
赵瑾垂下眸,上午赵三思走了后,他问了李忠贤不少在他昏迷时发生的事,赵三思那日躲在床底下的事自然也是传到了他耳里,眼下他听着人一开口,关心的就是自家皇弟的事,心思就十分微妙了。
“夕贵妃觉得皇弟怎么样?”
这话问得莫名,顾夕照歪头打量了他一眼,“皇上可要我说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真话。”
“性子是好的,可惜不是个当帝王的料。”顾夕照说着,又无意识地轻叹了一声,“若是蔡隽等人不生二心,你辛辛苦苦创下的这盛世大约也能撑下去,若是……她的性子太软了,做这位子也真是难为她了。”
“阿照对朕这个弟弟倒是十分体谅。”
赵瑾这话说得随意,顾夕照却无端听出了一股意味深长来,她心里有些恼,但面上却笑了笑,装的十分轻描淡写:“自打二皇子一露面,便是我在照顾,这性子自然比你看得透些的。”
赵瑾不置可否,看了她一眼,在心底盘旋了半日的话最终决定还是没有问出口,而是道:“出宫之后,阿照准备去哪里?”
“从此天高任鸟飞,自然是去想去的地方。”说起出宫后的打算,顾夕照神情向往起来,“师傅教的一身好本事在这深宫埋没了,说不定还能去往边关,跟着哥哥驰骋沙场。”
顾夕照是昌平侯顾峥的嫡女,因出生体弱养不活,便听信道士的话,寄养在云松道观,直到十四岁时,才知晓自己的身世,回了顾家认祖,她哥哥就是镇远将军顾飞扬。
顾家一门忠烈,最是清傲,因为家中有个宠妃,为了避免别人污蔑结党营私,直接举家前往西北边塞,驻守边关。算起来,顾夕照足有三年没有见过父兄了,只是她从小跟着云松道长,对家人的感情并不深。
“你不提起你兄长,我都快要忘了你还是顾家人。”谈起过往的人事,赵瑾不由又认真看了顾夕照一眼,眼前的女子一双柳叶眼流盼妩媚,秀挺的琼鼻,肤若凝脂,比记忆里那个出言挑衅自己的小丫头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在这深宫娇养着,举手投足间也更优雅大方了。
“不提起来,我自个儿也忘了。”顾夕照苦恼地蹙了蹙眉,“我父兄虽然一身傲骨,自打我成了你这跋扈的夕贵妃,他们便不同我往来了,不过,若是知晓你死了还要拉着我陪葬,啧……”
赵瑾心思一动,“所以夕贵妃要不要就在这深宫安度晚年?听李忠贤说,皇弟十分听你的话,想来往后也定不会亏待……”
“别别别,我可不想把这大好青春年华浪费在这高墙红瓦里。”不等他说完,顾夕照就打断了他,“你放心好了,出宫了之后,我定是会先去同他们打个招呼的。”
赵瑾垂眸,微微有些失望,倒也没有多言,好歹两人也有过两年的同门师兄妹的情谊,他对她的性子再了解不过,若不是心甘情愿地留下,谁也留不住她。
“既然你做好了决定,朕也无须多言。”沉吟了片刻,赵瑾叹了口气,又起身从龙榻里面的暗格取出了令牌交给她:“朕也知把皇位交给皇弟太仓促了些,虽做好了万全的安排,但还是有很多难以预料的意外。这是号令三千暗卫的,还请你转交给你兄长,等到他日,皇弟能当大任了,再转交给她,算是我这个兄长最后留给她的一道保命符了,即便将来丞相等人生了异心,至少能保全她的性命。”
顾夕照盯着那刻着麒麟的檀木令看了片刻,犹豫着伸手接了,“你就不怕我哥哥也生异心?”
“若是如此,那大昭也许是气数真的尽了。”
顾夕照攥了下手中的檀木令,脑海里倏然就想到了赵三思那张看着自己的小脸,几乎是情不自禁的,“这檀木令,我将来亲手交给她。”
赵瑾一愣,随即笑了,“那再好不过了。你知道的,整个大昭,朕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
顾夕照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冲动了,但话已经说出口了,也不好收回去了,“对了,出宫的事,我都安排好了,只是到时可能要委屈皇上了,真正给你陪葬的人是给你戴绿帽子的庆贵人咧。”
赵瑾一噎,“你是诚心给朕添堵?”
顾夕照挑了挑眉,“天色不早了,皇上还是早些歇息,臣妾就不打扰了。”
说罢,她轻轻盈盈地欠身行礼,也不等赵瑾回答,就径直往殿外走,走到门口,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着赵瑾,“皇后与皇太弟像是不合,皇上还是趁早解决了这个后患。”
“左不过是个无用之人,这倒不碍事。她在宫中活一日,秦家就感激一日,皇弟继位,经不起风波。”
顾夕照垂眸,转念一想,倒也认可他的话,下巴微微一点,又往外走了。皇后是秦家的掌上明珠,如今中了这慢毒,太医院的人都查不出是毒,只当是不知名的病,且日日都要皇家才有的尊贵药材续着命,秦家自然是感恩的。
赵瑾的病,知情的人都知是回天乏术了,蔡隽和沈逸早已暗地里在准备新地登机的事,催促着尚衣局加紧赶制赵三思的龙袍。
四月初三的卯时一刻,赵三思突然从睡梦中睁开了眼,也不像往日一样,花容叫醒了之后,还要呆呆傻傻地醒神,一睁眼就掀开被子下了床,急急往自己身上套衣服。
花容在外面听到动静,敲门进来了,赶紧过来伺候她穿衣,“丞相说殿下今儿休半日,您怎么比往日还醒的早了?”
“我方才做了个梦,梦到我皇兄不好了,我要去承乾殿看看他。”赵三思急的眼泪都要下来了,梦境太真实了,让她悲从中来,不可抑制。
“不怕,殿下做梦了。”花容瞧她神色不宁,又朝一旁的小宫女使眼色,让她去端杯安神茶过来,“殿下定是太担心皇上了。”
赵三思摇了摇头,越想越着急,穿好衣服后,也顾不得漱口,就带着人急急往承乾殿而去。
然而还不等她跑到承乾宫,一声高过一声的“皇上驾崩了”的哀嚎声就从承乾宫的方向传了过来。
“殿下……”赵三思身子腿一软,就跪了下去,还好身边的小太监扶的及时。
隔了一小会,赵三思才抹了抹眼泪,甩开扶着她的小太监,又不要命似的往承乾宫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妈耶,夸一下我。
昨天情人节忘记祝福大家了。
这一章补上,大家留言,人人发红包,额外抽三个发520红包。
我爱你们,希望你们也继续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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