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赵三思这话说的是真心实意的,顾夕照知道。然而,看着对方那双坦然的桃花眼,她只能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能相信她,她还只是个孩子。”
沉默了片刻,顾夕照突然低头笑了一下,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那一刻的心动,还是没能克制住想去贴近这个小傻子的冲动,她动作极快地捧住了赵三思的脸,和她额心相底,温柔道:“女子天癸水之,便能嫁做人妇。殿下,你长大了。”
柳叶眼盛的温柔犹如实质,在这样眼神的包裹下,赵三思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尤其是看到那近在咫尺的艳红色的唇瓣,仿佛是一颗红艳艳勾人的果子,她莫名觉得有些心头发热,继而喉咙有些发干,便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
在这寂寂无声的静谧里,这“咕噜”的吞口水的声音显得十分突兀,赵三思仓皇地伸手去捂住了嘴唇,不知怎地,就不敢去看顾夕照了。
顾夕照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瞧着她不知何时悄咪咪红了的耳垂,以为她是因为在她面前吞口水不雅而害羞了,轻声笑了一下,又掀开床幔,穿上鞋子,给她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了一杯水过来,“可惜不方便,不然还是要喝热水好些。”
赵三思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抿,抿一口又偷偷去睨顾夕照一眼,见顾夕照一直看着她,她想了想,又把自己喝了一半的茶杯给她,“贵妃要喝吗?”
“不……”琉璃色的杯沿沾了口水,在这似有似无的月光里泛出了点点亮光,顾夕照咬了下唇瓣,“好。”
杯子在她手中灵巧地转了一圈,放置唇边时,那透着点点亮光的沿口就消失在了她的唇瓣下。
是窗外的月色撩人。
是屋里的夜色撩人。
是眼前的小傻子撩人。
所以,这杯中的水也撩人。
于是,眼里有放不下的人,心里便有尝不尽的甜。
顾夕照垂下眼,在此刻终于愿意承认,她真的喜欢这个小傻子。不是因为这个皇太弟可怜,不是因为这个皇太弟无助,也不是因为这个皇太弟是个女儿身。
当年入宫和赵瑾做戏时,师父曾问她:“你师兄一表人才,性子稳重老成,若不是一国之君,倒也是一个值得你托付终身的好夫婿。照儿,你当真对你师兄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当真没有半点。此次入宫,一是瞧着新奇好玩,二是为报皇兄在江城的救命之恩。”
“哎……也罢。也不知我这聪明的徒儿往后瞧上的会是如何的人中龙凤?”
那时她是怎么说得来着,“师父说我有倾城之貌,玲珑之心,绝非等闲之辈,往后能入得了徒儿眼的,定是那等侠骨柔肠,能带着徒儿游戏这人间的大侠……”
哪曾想,让她开了情窦的人,是眼前这个又软又怂的小皇子。
果真如师父所说,情之一字,最难琢磨,最难克制,由缘分,不由人。种之出其不意,懂时为时已晚,退……却无路可退。
思及此,顾夕照失笑,看着手中空了的茶杯,缓缓抬头看了一眼在偷看自己的赵三思,唇瓣动了一下,又没有说话了,转身把茶杯放在了桌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天快亮了,我要走了。”说话的时候,顾夕照也没有回头,背对着赵三思,“今日殿下没事,那我也就放心了。”
赵三思没有搭腔,她舍不得人走,但也知道她不得不走。
见人没出声,顾夕照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转过身来,看着赵三思手指攥着床幔发紧,眉眼里的不舍想让人忽视都难。
罢了,难得来见一面,“我等你睡着再走。”
赵三思神色松了点,自发地滚到了床里边去,拍了拍身边的空位,“那贵妃再躺到我身边来。”
顾夕照犹豫了片刻,走了过来,坐在床上,把鞋脱了,在她身侧躺了下来,见赵三思还坐在那里发愣,佯装不耐,“快些躺好。”
赵三思赶紧趴了下来,缩进被子里的时候,动作太大,又不经意碰到束得发紧的胸脯了,疼得她倒抽了口凉气,虽然及时咬紧了唇,但顾夕照还是听到了,“怎么了?”
“没……没事。”赵三思赶紧摇头。
顾夕照不信,看她趴着睡,又道:“趴着睡容易发噩梦,不能养成这样睡觉的习惯,仰面平躺好。”
赵三思抿了抿唇,背上的三鞭还很疼了,“我……我仰面躺着不舒服……”
“仰面睡习惯就好了。”顾夕照对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又生不起气来,突然又想起什么来:“把衣服脱了。”
“嗯?”赵三思以为自己听错了了,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服,“这就是贴身的中衣了。”
“就是把这个衣服脱了。”
那……那也太羞耻了。
赵三思小心地又把被子攥紧了点,顾夕照莫名有些来气,翻身就一把把被子掀开来,不等赵三思反应过来,她已经手脚麻利地将赵三思的那件中衣撸了上去,露出了那瘦弱的白皙后背,上面三条交错的血红色鞭痕在这颜色对比下,更是显得触目惊心。
她以为蔡隽打人定是高高举起,低低落下。听到庆贵人说这些时,她还在想,蔡隽这苦肉计做得算是绝妙了,把这小傻子捅的窟窿修补地极好。她甚至还在琢磨这位皇太弟晕过去,是不是都是事先授意,佯装的。
原来不是。这苦肉计虽是做给世人看的,但这个小傻子却也是当真受了这等苦肉之痛的。
“贵妃,不痛,不痛的。”见身后的人久久没说话,赵三思忍着又被翻上来的中衣勒了一下的胸脯的疼痛,“我今日晕过去了,也是因为丞相让我昨晚不要吃饭。”
顾夕照心口有些发涩,手指攥了攥,最终如玉的手指还是不忍去触碰那条红痕,只是喃喃了一句:“小傻子。”
赵三思听清楚了,非但不生气,反而有些洋洋得意道:“丞相说我是傻人有傻福,也亏得我痴傻了些,今日贵妃这事,才能这般圆过去。”
顾夕照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丞相不会说话,你是大智若愚。”自己说可以,其他人都不能说这个小傻子傻,这种幼稚的独占欲,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赵三思愣了愣,但对她唯命是从,又附和地点了点头,“对,丞相没有贵妃会说话,我是大智若愚。”
顾夕照没搭腔了,又帮她小心地把衣服拉下来,余光注意到她背上的裹布时,顿了一下,“眼下有花容和云裳贴身伺候,晚上睡觉的时候,束胸可以解了。”
说起这事,赵三思脸腾得就红了,从枕头里抬了个眼看了顾夕照一下,又赶紧重新埋在了枕头里,到底想着贵妃跟自己最是亲近,犹豫了一番,还是闷声闷气地道:“我以前在雪松宫的时候,晚上会偷偷解下的,但……但如今,我……我不敢解了……”
“嗯?”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赵三思咬了下唇瓣,声音又苦恼又羞涩,“它……它最近长得好快……又……又大又圆了。”
又大……又圆……嗯,太有画面感了。
顾夕照挑了挑眉,不自在地咳了咳,突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低头去轻轻地帮她把衣服拉了下来,在一旁躺了下来,望着床顶,想了好一会才有些别扭道:“往后豆类东西少吃一些,对了,还有你爱喝的牛乳……宫中嬷嬷从前说,这些东西最容易让小胸脯鼓起来了……”
赵三思也不敢抬头,依旧埋在枕头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一时间,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小小的空间里刹时安静地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
稍许,赵三思才悄咪咪地抬头看了顾夕照一眼,“贵妃。”
“嗯?”
“我睡不着。”
顾夕照闭着眼睛,“闭上眼睛,慢慢地就睡着了。”
赵三思哦了一声,片刻后又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顾夕照以为她翻身,也没注意,直到一双手抱住了自己,才睁开了眼。
“从前我睡不着的时候,母妃抱着我就能睡着了。”赵三思一点都没感受到自己这么主动投怀送抱让顾夕照如何惊讶,见人没推开自己,还得寸进尺地把脚也缠了上去,整个人像只无尾熊一样半趴到了顾夕照身上,才闭上了眼睛,“贵妃抱着我,我肯定很快也能睡着了。”
说到底,还是把自己当母妃了。
顾夕照无奈,但也没有说话,更没有推开她,想着她今日受了这么些苦,甚至还有些心疼地抬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哼起从前在道观里学来的宁神曲子。
“贵妃唱歌真好听。”
“不许说话,赶快睡觉。”
赵三思赶紧闭上了眼睛,乖巧地不发出声音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夕照收了曲子,才感受到趴在自己胸口上的人传来的绵长呼吸声,她也没急着起身,而是又等了片刻,才轻轻地将人抱到了里边,然后迅速穿好鞋,理了理衣服,拿上飞天锁,从窗口跳了出去。
从昭和宫出来后,天边已经开始泛白了,顾夕照再往西北的云阳宫去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又折了回来,继续往前,朝午门而去。
蔡隽竟然敢对那个小傻子下如此重手,她非得去出一口气。
午门是皇宫的正门,因位当子午,故名午门,在它前面,还有几道皇城的正门,其后也是大门,但各大门两侧都是廊庑,如今天子崩,各种丧礼的法事基本就在午门演,百官就住在这些廊庑中。
顾夕照跃上屋檐,因如今聚集在这里的人多,她也不敢把动静闹大了,正费力琢磨着蔡隽住在哪个方向时,恰好看到李忠贤从一个屋子出来,她赶紧蹑手蹑脚地过去。
“……如今殿下身子虚,朝政之事可少不了丞相,你们可都得照顾仔细了,那些上好的金创药不要吝啬,只管给丞相用……殿下三鞭都受不住,丞相可是受了三十鞭……方才咱家瞧着丞相背上的青青紫紫,眼泪都要下来了……”
听到这里,顾夕照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等李忠贤交代完一旁的小太监走远了之后,她到底还是没有去出气了,快步朝西北角的云阳宫而去。
算了,当皇帝那么累,丞相要是被自己打残了,往后估摸着受累的又是小傻子。
而丝毫不知道自己逃过被贵妃一顿揍的丞相同样在龇牙咧嘴地暗骂皇太弟和这位夕贵妃了。
“丞相,可还是疼得厉害?”伺候他的小太监瞧着他龇牙咧嘴地哼哼唧唧,有些不知所措,“方才李总管临走前,吩咐奴才金创药不要吝啬,可还要抹些?”
“抹了也无用,本相还得被你们摸来摸去地受番折磨。”想自己永安蔡家的不世天才,从小就泡在蜜坛里长大,十七岁的状元郎,往后仕途更是顺风顺水,不到而立之年,就官拜丞相,本以为跟着那位盛世明君,不惑之年便能得封三公,将永安的书香世家推向一个至高名望,他何曾想中途会在这里翻这么一个大跟头,今日这三十鞭子,差点就要了他的命。
他原以为他这辈子最大的败笔应当是娶了那个醋缸子夫人,哪曾想,那是因为他还没遇上这个草包皇太弟了。
蔡隽咬牙切次地想,若是这个草包不英年早逝,铁定下个英年早逝的就是自个儿了,他若死了,那个草包不追封他为古今第一贤相,他肯定是做鬼都不放过他。
小太监还没见过这丞相这暴躁的模样儿,闻言,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了,瞧着他背上纵横交错的鞭痕,也不敢去看,畏畏缩缩的,“殿下是个慈和的人,今日丞相受了这么些苦,殿下定是心中感念您的……”
“呵。”那个草包往后能不给他惹事,他就感激不尽了。
小太监原本是想安慰他,听到他这声冷哼,赶紧闭紧了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给他倒了杯茶。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了,蔡隽的心神又不由自主地被背上那火辣辣的疼痛占据了——妈勒个巴子,去他娘的男儿有泪不轻弹,疼得他眼泪都下来了。
“你别杵在那儿发呆,给本相说些八卦逗个趣儿。”
小太监:“……丞……丞相要听什么?”
“……你给本相说说,前朝那些君王都是如何驾崩的?”
小太监腾得就跪了下来,“丞……丞相,奴才不敢。”
蔡隽又疼得“咝”了一声,“……行了行了,那拣你认为最有趣儿的。”
宫中主子定是都不能非议的,小太监想破了脑袋,才想起他入宫前家乡的一户奇葩邻居的奇葩事儿来,颤颤巍巍开了个头,见人听得认真,这才渐渐说开了……
自古以来,女子来癸水都是不吉的,为了避免冲撞了自家皇兄的鬼魂,赵三思便只能装的更憔悴虚弱些,在李忠贤的授意下,皇太弟这病自然是因大行皇帝驾崩悲伤过度而起的,百官自然都上赶着来安慰她节哀,顺便劝她不要再去明乾殿勾起伤心往事了。
如此,赵三思便就在昭和宫养起病来,每日除了和带着满背伤痕累死累活的蔡隽等人商讨一下大的急事儿,其他时间她除了吃喝睡,就是惦记着云阳宫的那位夕贵妃何时再来看看她。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她好似懂了,瞧瞧这太阳升起的多慢?这太阳落下山也怎么这么难?
当然,估摸着怕是整个皇宫也只有这位无所事事的皇太弟这般想了,其他忙得不可开交的人只恨这日头实在是太短。
瞧,这不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四月初十,是个宜安棺、落棺、入土的吉日,大行皇帝出殡,谥号恭天隆运建中表正文武英明奋武仁信睿毅圣孝敏庄康皇帝。
虽然自己皇兄驾崩早已是既定事实,赵三思这几日也看似接受了,然而等到出殡时,她才又意识到自己最亲的哥哥是真的没了,出灵当天,痛哭着送灵百里,最后还是百官苦劝着这般断魂悲痛的她回皇城,这才被带回了宫。
她这一番真情流露,导致皇宫上下,以及沿途跪拜送灵的皇城百姓,当日都跟着痛哭,史官还特地把此事载入史册,以此来证明赵瑾当真是位受百姓爱戴的盛世明君。
大行皇帝入葬结束后,宗亲仍旧没散,但住在午门的百官倒是可以回家了,不过日子还是照常忙碌,因为要准备新帝登基的事。
大行皇帝的丧礼不长,又加上赵三思这个皇太弟情绪敏感,经常是泪眼汪汪的,礼部尚书沈逸暗地里和蔡隽商议,索性将她登基的吉日改在了大行皇帝出殡后几日,也就是四月十五。
前有皇太弟和夕贵妃有染的丑闻在前,虽暂时圆了过去,但蔡隽为了给这位皇太弟在世人面前博个好名声,便以“帝少能吃苦,盛世之下更应节俭,不应劳民伤财”为由,下令登基事宜,一切从俭。
登基彰显的新帝威严,礼部尚书和内务府都纷纷尚书要盛大操持一番,赵三思自然是听从丞相的,十分高风亮节地道:“与其劳民伤财办这些,不如省下这笔银子,免北方穷苦百姓一年赋税……”
她说得这般大义凛然,自然是按她的来。
蔡隽有心给她造势,这事自然很快就传到了百姓口中,一时间新帝宽和仁慈,体恤百姓的盛名便传扬了出去。
赵三思听着李忠贤传给她的各处百姓对她的赞扬,心中美滋滋是肯定的,毕竟谁不想听好话。
兀自乐呵了一会,赵三思眼珠转了转,舔着唇瓣道:“公公,我瞧着前朝还有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的,就是把那些关押的犯人都放了……”
李忠贤倒也没有多想,“这个也是有的。”
“那……那等我登基,能不能大赦冷宫,把贵妃从云阳宫放出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的表白,我都收到辣。
没错,你们的梅梅就是个缺夸缺爱的、超级可爱的抖m,所以要不要把我整个人都妥帖地收藏一下,让我变成你们收藏夹中的收藏作者。【就是不要脸地想要你们收藏我的专栏辣。】
最后,马上就要到月底了,你们的营养液还不给喜欢的人,就要过期了耶……
所以,要不要喜欢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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