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李忠贤这火急火燎的架势,一时反应不过来,“干爹,好端端地去云阳宫做……”
李忠贤神色复杂地睨了他一眼,很想知道自己当初到底是哪里瞧出眼前的小太监机灵了。
小六子被他那眼神看得后背一凉,不由缩了缩脖子,“什么”两个字又讪讪吞了下去,“小的这就去,这就去。”说罢,就急急往外去。
“站住。”李忠贤喝了一声,不等人站稳,就拧着小六子的耳朵就拖着人往里走,指着床上的那身紫色锦服,问:“知道去云阳宫做什么吗?”
这不是皇太弟今日穿的衣服吗?小六子四下瞅了瞅,望着那大开的窗户,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殿……殿下爬窗跑了……”
见李忠贤用凉凉的眼神看着自己,小六子又识趣都闭紧了嘴,虽然觉得这个平日看着乖巧的皇太弟居然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干出这种事来,让他十分匪夷所思,但眼下他也不敢多问了,“小的这就带人去云阳宫把殿下请回来。”
“如今宫中人多眼杂,你可要机灵些。”李忠贤怕他毛手毛脚地闹得宫中上下都知晓这事了,又仔细叮嘱,“后日便是登基大典,这个节骨眼再落人口实,实在不是妙事。”
小六子躬身应了,但李忠贤也没有让他急着出去,而是又把花容和云裳叫来问了些话,确定花容和云裳都不知情,这才让人去了。
虽然自个儿觉得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但一想到这个不走寻常路的皇太弟,李忠贤一颗心始终放不下来。这人一着急,就觉得这个时间过得极慢,隔一炷香时间就要问问人是否回来了。
从这里去云阳宫快也至少得一个时辰,一个来回起码得两个时辰去了,花容也知他着急,又自觉是她们姐妹照顾不周,才让人这么悄无声息地爬窗溜了,遂十分有耐心,李忠贤每问一次,她都要亲自去外面看一圈再回话。
让人意外的是,就折腾了三四回的功夫,花容当真在门口瞧着小六子回来了,她性子稳妥,虽然高兴,但也没在门口就问起人来,而是赶紧先回去把这消息告诉了李忠贤。
“当真?”李忠贤顿了顿,脸上的笑意又瞬间垮了下来,“那你瞧着他把人带回来了没?”
花容脸上的高兴也散了,她一瞧着小六子了,便以为是把人带回来了,也没多想,“奴婢没敢在大门口和刘公公打招呼……”
李忠贤动了动唇,顾及花容也算是顾夕照的人,便没说重话,而是决定亲自去门口探个究竟。
“小……”李忠贤一从殿中出来,小六子正从昭和门进来了,李忠贤刚一开口,又眼尖地瞧着段斐走了进来,心里一咯噔,忙快步迎了上去,“段侍卫?”
“李公公。”段斐也同他打了招呼,微微偏头往后瞧了一眼,也没多言。
李忠贤顺着他的眼神瞧了过去,看到垂头丧气地抱着一个大包袱慢腾腾地进来的“小太监”时,立马会意过来,扯了点笑,敷衍地寒暄了几句,就领着人往里去了。
进了正殿,小六子和花容都在外边守着,等到殿中只剩下那个仍旧抱着大包袱的“小太监”了,李忠贤和段斐才跪下来朝人行礼,“奴才臣叩见殿下。”
做小太监打扮的赵三思眼观鼻鼻观心,见他们都低着头,悄悄摸摸地把手中的大包袱放在了书案上,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太压秤了,她抱了一路,累死人了。将东西没有声响地放下后,又暗自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这才底气不是很足地抬了抬手,“免、免礼。”
段斐和李忠贤这才起身,李忠贤看着她脏兮兮的脸蛋,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而段斐经历了刚刚把这位皇太弟当贼追的事,眼下更是不知要说什么了。
一时间,殿中有些诡异的安静,赵三思自知爬窗的自己做得有些不像话,更重要的是,还被人抓了……心虚加羞耻,在这安静的气氛里,她就更加不自在了,眼睛到处乱瞄了一会,又小心翼翼地绕到书案后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干巴巴道:“今……今儿天朗气清,我……本宫心情不佳,便四处逛逛咧。”
说着,她也不敢去看李忠贤,桃花眼略带讨好地看向段斐,干笑了两声,“只是本宫没想到皇宫竟然这么大,竟然……迷路了……今儿多亏段侍卫送本宫回来……”
段斐瞧着她这软怂的模样,并不像其他人那般,觉得眼前的皇太弟没有威严而生出不喜,而是压了压唇角,态度十分恭敬地躬身应道:“这是微臣份内之事。”
马上就是一国之君了,在自己的后宫“迷路”这等话,也亏她说得出口,李忠贤扫了一眼她放在书案上的大包袱,垂下眼道:“殿下平素走动少,对有些偏僻的角落里不熟也是应当的,不知今日殿下是在哪里迷路了……”
“御花园咧。”赵三思生怕段斐说漏了嘴,李忠贤话一落,她立马道,“自打公公把本宫从雪松宫接出来后,我都还没去御花园好好逛逛,哪知今日一去,就迷了路,还好段侍卫最近带人在宫中四处巡逻。”
李忠贤当然不信她的鬼话,不过,既然这位皇太弟不跟他说实话,眼下也是问不出什么来了,扫一眼她那脏兮兮的脸蛋,心中又是憋了一股子闷气,“殿下往后心情不好了,想去后宫走动走动,往后大可以叫奴才陪同,免得再次迷路,若是让其他人听说了,怕是不好的。”
“公公说得有道理。”赵三思忙附和道,听着李忠贤这话里有话,她有些腻歪,遂掩嘴打了个呵欠,摆出一脸疲态,“本宫逛了一下午,如今有些累了。”
这个逐客令很明显了。
段斐和李忠贤都是识趣的人,便退下了。李忠贤出了殿后,出声留住了段斐,等到吩咐花容进去伺候人更衣后,才将段斐拉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问今日的事情。
“段侍卫如实告诉咱家,今儿您是在哪里碰到殿下的?”
段斐是个聪明人,李忠贤出声留他,他就知道他要问何事了,所以并不意外,也没多犹豫,就回了他,“殿下不是说了?”
“……”李忠贤神色复杂地瞧了他一眼,段斐是赵瑾的御前侍卫,最是忠心的人,按理说,他们才应是在一条船上的人,如今段斐却明显帮着明显是在瞎说的皇太弟遮掩,如果不是被这位皇太弟收为己用了,就是另有所图。而据他所知,段斐和丞相一样,都是胸怀大志的人,显然不是轻易能被这位没什么能耐的皇太弟收买的人。
“公公这般瞧着我作甚?”段斐仍旧一脸波澜不惊,“是不信我?还是不信殿下?”
李忠贤这才收回视线,低声道:“段侍卫是聪明人,咱家虽比不上,但也不是个傻的。”
段斐眼里闪过一抹幽光,“公公这话是什么意思?”
“殿下年幼,所以做事随性了些,但段侍卫在宫中这么多年了,理应知道规矩。殿下是一国之君,做错了,咱们为奴的无可指摘,但段侍卫若是放任殿下,也是不忠……”
“还请公公慎言,这个欲加之罪,我担待不起。”段斐打断了他的话,“公公若是无其他事,我便告辞了。”
“段侍卫。”李忠贤叫住了他,到底不死心,“段侍卫是不是在去云阳宫的途中看到的殿下?”
段斐顿了一下,似乎才想起那个方向是去云阳宫的,他原以为这个皇太弟打包了这么多价值连城的东西,是准备逃出宫去了,原来是去云阳宫——打算带着夕贵妃私奔?
隔了片刻,段斐闭了闭眼,轻声道:“公公既然心中有数,为何还要多此一问?”
说罢,段斐就提步走了。
至于他把皇太弟当贼追着跑了一圈的事,大概会永永远远藏在自己心里了,当成只有他和皇太弟知晓的秘密,毕竟他终其一生,估计也只会遇到像这个皇太弟这般有趣的主子了。
说起来,事情要倒回到一个时辰前,当时他正带着人在后宫巡查。因为后宫近些日子住了些宗亲女眷,这些日子的巡查,他便仔细一些。
让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太监服还鬼鬼祟祟的人是当今皇太弟……
“哎哎哎,我跑不动了,段侍卫,你别追了,是我……本宫……”
段斐当时把佩刀都拿出来了,眼看就快抓到了,闻言,吓得声音都发颤:“殿下???”
赵三思当时跑的也是上气不接下气,“你……你让其他人别过来了,我、没偷东西,这是我,从自己宫里背出来的。”
待看清了人的正脸,段斐才匆忙跪下来行礼,又实在是惊讶,“您……没事穿成这样,带这么些东西出来……”
“唔……这些都是闪闪发光的值钱东西,我怕它们收在库房里起霉了,瞧着太阳好,带他们出来散散步……”
这样天真的蠢话,但凡是换一个人说,段斐都觉得是在骗鬼,但从眼前这个皇太弟口中说出来时,他当时是真信了。
如今听了李忠贤这话,他忍不住又自嘲地笑了笑,不过,就算皇太弟当真是卷了这是珍宝要带着夕贵妃私奔,他依旧信她只是为了不让那些珍宝在库房里发霉,特地带它们出来晒太阳。
当然,若是知晓段斐在心里这般误会,赵三思铁定要生气,她偷偷将那些宗亲送的贵重的礼品挑出来,可不是为了带着贵妃私奔的,纯粹是为了去孝敬贵妃的。
可惜了,今日还没到云阳宫,就迷路了,还被段斐当贼追了一路,她偷偷备下的礼又要压箱底了。
思及此,赵三思拿着那个羊脂玉镯套在了自己的小手腕上,又叹了一口气。
花容刚伺候她沐浴更衣,正在收拾那换下的衣服,听着她的叹气声,回头道:“殿下,您在想什么,奴婢都听您叹了十回气了?”
“我想贵妃。”自打花容知晓自己来癸水的事后,赵三思如今对花容当闺中密友了,“贵妃从前也有个镯子,那回摔碎了,我瞧着这个十分好看,贵妃戴上肯定更好看。”
“贵妃那般国色天香的人,定是好看的。”自打知晓皇太弟是女子之后,花容倒不把两人的关系想岔了,以为赵三思只是对顾夕照依赖的紧,说话也就随意了些。
赵三思傻笑了两声,又晃了晃自己的小手腕,想象了一下顾夕照戴上这玉镯的样子……随即,很快又摇了摇头。
越想越想。
赵三思摘下玉镯,小心地放在了那珍宝盒中,决定想点靠谱的东西,可惜她读书少,见识少,大赦冷宫的法子不行,她就想不出其他法子了。
琢磨了一番,她又把主意达到了花容身上:“花容,你给我说说,前朝那些被打入冷宫的妃嫔都还有出来的吗?”
“嗯?”她这冷不丁的一问,花容怔了一下,随即垂眸想了想,“奴婢听倒是听过些,不过一般都是又受宠了,这妃嫔自然就出冷宫的。”
一听说有,赵三思顿时来了兴趣,斟酌了下措辞,又朝她招了招手,待人走近了,她才小声道:“那有没有……唔……就像贵妃这样的,我皇兄驾崩了,然后我这个弟弟登基,然后在弟弟登基之后,又从冷宫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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