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小皇帝在众目睽睽下,就给他挖了这么大一个坑,还是一个跳不跳都要命的坑。
跳了,得罪的是这些同他沆瀣一气的朝臣。
不跳,他方才还兴高采烈地收了赏,若是政敌稍稍一发挥,他就成了一个不懂知恩图报的小人了,且还得罪这个小皇帝。
总归不管如何,今日他势必里外都不是人一回。
林文殊心里把赵三思骂了千百回,但仔细斟酌后,还是选择跳坑,“皇上深谋远虑,心思细腻,自是考虑地十分周到的。臣,佩服。”
真情也好,假意也罢。
赵三思要的不过是他明明白白表个态罢了。
眼下这个态度,表的十分清楚明白了,赵三思再满意不过,又扫了一眼其他人,“诸位可还有觉得不妥的?”
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敌方都选择阵亡了,他们能怎么办?心中万千个不妥也只能咽下去。
静默片刻,也无人搭腔。
赵三思很满意他们的识趣,“既然诸位觉得无不妥之处,此事便这么确定下来了。沈爱卿。”
沈逸暗暗擦了擦额上的虚汗,出列,“臣在。”
无人反对,赵三思就一锤定音了,“拟后诏书就交给爱卿了。”
沈逸犹豫了一下,但这个烫手山芋,他不敢不接,“臣,遵旨。”
沈逸一接旨,这立后之事的争论便到此画下了句点,这场对垒,赵三思毫无意外地胜出了。不过,不到册封那日,她依旧不敢有半点松懈。
早朝散了之后,沈逸就急急去了钦天监,和钦天监监正商量立后的黄道吉日,好拟诏书。
直到三日后,钦天监监正才给了沈逸几个日子,一个是今年十二月初八,一个日子是来年四月二十八,再远一些就要到来年九月去了。
恨不得立刻马上就把贵妃变成自己名正言顺的皇后的赵三思当然是希望越早越好,但遭到了蔡隽的反对,“皇上没有侍妾,先前也未成亲,封后亦是大婚,这样的盛典不能有半点马虎,眼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尚衣局怕是连皇上与皇后大婚的冕服都赶制不出。再者,皇上大婚,各地藩臣和使节都要进京来贺喜,不准备充分了,如何招待这些远道而来之客。”
蔡隽句句说得在理,赵三思无可辩驳,又退了一步,“四月二十八也太晚了,到时顾夫人的肚子都大了,难道这期间就没有吉日了?”
钦天监监正看了一眼蔡隽,这才小心翼翼地回话,“有倒是有,就是……”
“就是如何?”赵三思有些腻歪他说一半留一半,面色有些不耐。
“就是……有些不妥。”钦天监监正垂了垂眸,小心翼翼道,“今年四月初三乃先帝驾崩之日。”
钦天监监正虽然是个五官官员,但这个官职最易大起大落,一不小心就沦为佞臣。说是夜观星象,测吉凶,但星象的吉凶根本就不是他能左右的,朝臣党羽,他也只能择良木而栖,良木要吉,便是吉象,良木要凶,便是凶相。
赵三思愣了一下,才明白钦天监监正那个未说出口的吉日就是来年的四月初三。
那日是她皇兄的忌日,拿来当她和贵妃的大婚之日,确实太……打她皇兄脸了。
不妥,十分不妥。
可眼下才十月底,离四月二十八还有整整半年了,赵三思一脸愁苦,“就没有其他日子了?”
钦天监监正十分谨慎:“来年上半年怕是没了。”
蔡隽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模样,莫名地气闷,“皇上忧心顾夫人大着肚子受累,臣也觉得顾夫人大着肚子和您大婚有些不妥,不如索性把日子再往后……”
不等他说完,赵三思赶紧提声开了口:“朕觉得四月二十八这日子十分合适,这初夏天,风也清,天也明,是个好日子,那便就四月二十八吧。”
蔡隽呵呵了。
夹在中间的钦天监监正内心惆怅,偷偷看了一眼蔡隽,又偷偷看了一眼赵三思,最终看向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沈逸,默默朝他看起,也眼观鼻鼻观心。
不见人搭腔,赵三思又看向了蔡隽,“丞相,您觉得了?”
在那位顾夫人的事上,从来没有过发言权的蔡隽:“皇上开心就好。”
他放弃挣扎了。
赵三思才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蔡隽这么说了,她就直接理解成对方欣然同意了,压根就不理会他的大冷脸,清了清嗓子,就朝沈逸吩咐了过去,“沈爱卿,日子也定下了,这立后诏书,你可得尽快了。”
火烧到自己身上来了,沈逸才赶紧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已经不管事的丞相,他一想到来年这对帝后大婚时,皇后挺着一个七八个月的大肚子,他就还想挣扎一番,“皇上,您确定到时要让皇后身怀六甲举行这些仪式?再说了,大婚那晚,皇上与皇后应合被而棉,这皇后身子重了,怕也是……也是伺候不了您……”
“伺候?朕有手有脚,再说宫人前呼后拥的,为何要皇后伺候?”赵三思一时没反应过来,大剌剌地怼了回去,“四月不立后,难道等到皇儿出来了再大婚?那让世人如何看朕?也只能委屈皇后吃点苦,所以沈大人再安排这些礼仪时,要仔细些,把能免了的繁琐礼仪免了,不能让皇后到时受累。”
沈逸:“……是。”得了,他是自惹麻烦。
蔡隽看着神色讪讪地趋于小皇帝淫|威下的沈逸,心中冷哼了一声,暗自腹诽:“让你多嘴,活该!”
大婚的日子定下来了之后,蔡隽几人就告退了,离开承乾殿之后,心里都不痛快的蔡隽和沈逸就互相埋冤了起来。
沈逸:“丞相也真是的,越来越纵着皇上胡来了。来年四月,顾夫人的肚子怕是成了皮球,纵观前朝历史,何曾出过皇上和大着肚子的皇后大婚的?再说了,这合不合体统姑且不论,这大婚礼仪繁琐,这顾夫人到时若是有个差池,下官怕是落不得个好不说,小命都危矣。”
蔡隽:“你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沈大人不是自己同皇上说了这担忧么?瞧皇上怎么说的?”
沈逸语塞,稍许才底气不是那么足地道:“下官与丞相在皇上心中分量可不同,下官的话皇上不听,但丞相的话,皇上定是听的。”
这个高帽子,若是以往,蔡隽也是受用的,但眼下,他就拒绝了,“皇上但凡听我一句劝,前面也不会为了立后之事,不吃不喝这么几日了。”
沈逸无话可辩,只能半耍赖道:“即便如此,丞相也不能放任不管啊。”
蔡隽冷笑:“沈大人觉得,本相管得了?再说了,皇上在对待顾夫人之事上有多蛮横,你又不是不知道,明知她一门子心思就在琢磨着怎么把顾夫人弄进后宫去,你还让颜大人如实上奏吉日。”
蔡隽口中的颜大人就是钦天监监正,闻言,这位正胆战心惊地听着蔡隽和沈逸斗嘴的钦天监监正听到蔡隽提及自己,立马虎躯一震,心中一阵叫苦不迭。
果然,被蔡隽堵得无话可说的沈逸气得吹胡子瞪眼,又把矛头指向了钦天监监正,“你当日就该告诉皇上,今年和明年上半年都没有吉日,最好说三年内都没有吉日。”
“是下官考虑不周。”面对这两位都得罪不起的大官,钦天监监正只能做小伏低,先认了错,再小心翼翼替自己辩解,“大人有所不知,明年乃是个吉年,这万事皆宜的日子多,下官不敢欺君。”
沈逸倒也不是有心去为难人,瞧他这副小心谨慎的模样,又怪罪不起人来了,“罢了罢了,眼下说这些都没用了。”
蔡隽睨了他一眼,没有搭腔,沉默着走了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如今立顾夫人为后的事已成定局,沈大人也莫要再想这些体统不体统的事了,赶紧安排妥当了才是正事。”
沈逸闻言,也不跟他抬杠了,“少不了要丞相从一旁帮衬一番的。”
蔡隽点了点头,“咱们该同心协力,不出乱子才是。”
这厢臣臣同心,都在忧心来年的帝后大婚如何才能不出纰漏,那厢的赵三思也在忧心不已,导致下午上课时走神,对太傅提出的问题,答得乱七八糟。太傅苏源早就因她为立后之事干出的事心存不满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开骂,这会直接合了书本,借机把赵三思骂了个狗血喷头。
赵三思虽然不爱学习,但是个十分尊师重道的好学生,被太傅骂了,连怒都不敢,更不用说敢言了,直到太傅骂得太嗨,把顾夕照也当红颜祸水说了几句:
“……但凡涉及到那位顾夫人的事,皇上做出的事儿没有一件是明智的,可见就是那顾夫人迷了皇上心智,才让皇上这般为了人不管不顾的……”
太傅是个读书人,话说得含蓄委婉,但赵三思还是明白他是在拐弯抹角地骂自家贵妃是个红颜祸水。
哼,别以为她听不出来。
“好端端的,太傅说到顾夫人身上做什么?”赵三思忍了忍,才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在她看来,她已经十分礼貌了。
一路都训得痛快的太傅在这里被截了话,更是痛心疾首,“瞧瞧,皇上把人护得跟眼珠子似的,说两句,您就急了。”
赵三思:“……朕学习走神,是朕不对,与顾夫人半点干系都没有,太傅说朕就说朕,何苦扯上顾夫人。”
太傅:“……”
赵三思抿了抿唇,“再说了,顾夫人往后是朕的妻子,大昭的皇后,朕不管是作为顾夫人的夫君,还是大昭的国君,都理应护着顾夫人的,保家卫国,守护妻儿,是好男儿的职责,这不是太傅教给朕的……太傅……”
太傅被噎得一句话彻底上不来了,赵三思手忙脚乱地给他顺气,又赶紧让李忠贤带人下去歇息。
还剩下的大半个时辰,赵三思便十分听话地坐在书房里,绞尽脑汁地写自我反思书,那是太傅被李忠贤搀扶下去时咬牙切齿吩咐的任务,她觉得太傅如此念念不忘,想必是十分重要的任务。
可惜,赵三思自认为不是一块做学问的料,绞尽脑汁也没写出几句像样的话来,用过晚膳了,还在冥思苦想。
最后还是顾夕照实在瞧不过去了,给她写了一份,让她跟着誊写了。
“贵妃,我写完了。”赵三思对着顾夕照写的,一字不漏地抄了一遍,就忙不迭地拿去顾夕照检查。
顾夕照扫了一眼,见纸面上还算干净,便递给了她,面无表情地吩咐她念十遍。
“还要念十遍啊?”赵三思有些不大情愿,看了看时漏,“贵妃,天色不早了咧。”
“你也晓得天色不早?”顾夕照看她那傻兮兮的模样就有些来气,一把就拧上了她的耳朵,“今日把太傅气成那模样,你还想睡?”
赵三思一脸委屈,“我晚些睡没关系,但贵妃如今有孕在身了,要多休息。”
顾夕照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放开了她的耳朵,自己往床上走去,摸了摸肚子,坐了下来,“我躺着,你慢慢念,就当念给你皇儿听了,看看它父皇是什么德行。”
赵三思一步一挪地跟着过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顾夕照的肚子,面色泛红,微微有些别扭,“贵妃别说这种话了,不然我会期待的。”
“期待什么?”
赵三思虔诚地把脸贴在了顾夕照的小腹上,静默了片刻,才深吸了一口气,“期待贵妃给我生个皇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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