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赏大典是在太和殿举行,天还未亮,贾琦便在贾福等亲兵的护卫下来到了神武门,将手中的马缰交给贾福,听见一阵马车的‘吱呀’声传了过来,赶车的是一位老汉,两边跟着近二十名禁军军卒,马车上挂着一盏灯笼,上书‘内阁首辅’四个字,是杨涟的马车。
贾琦想了想,走上前去,正巧杨涟拉开车帘正准备下车,伸手扶住他,笑道:“陛下不是特旨首辅可以乘车入宫的么。”
杨涟艰难的走下马车,温和地笑道:“对于君王要有敬畏之心,这句话不是说说,要时刻付诸于行动,否则一旦哪天懈怠了,危矣!”
说罢,又望向贾琦,问道:“知道老夫为何欣赏你么!”
贾琦一面搀扶他往前走一面摇头,“小子愚钝。”
“呵呵。”
杨涟笑了笑,“因为你的孝心,如果一个人连这点孝心都不愿付诸与亲人,哪里还会有忠诚可谈!”
说到这,又道:“同样也是因为这,你才能平安的走到今日,实话告诉你吧,当日圣人在召见你之前曾找我问了话,老夫就是这么回答的。”
贾琦:“多谢您老美言。”
杨涟拍了拍他的胳膊,笑道:“希望你能坚持住,不要被权利迷失了本心,不要辜负老夫的期许。”
说着一摆手,道:“上朝吧!”
....
二人刚走入皇城,乎听身后传来呼唤声,“首辅、梁国公稍等片刻。”
贾琦脚步一顿,听出叫喊之人是大学士吴邦佐,望了杨涟一眼,见他点头方停下等待。
稍顷,吴邦佐略微喘着气赶了过来,理了理身上的袍服,微微一礼,“见谅,昨夜有事睡下的比较迟。”
杨涟点点头,“边走边聊。”
吴邦佐:“昨晚值夜,收到了南安郡王的军报,言道南疆又起了摩擦,恐有变故。”
杨涟突然站住了,望向吴邦佐,问道:“陛下可知。”
吴邦佐摇摇头,“夜深了,也不是紧急的要事就没有惊扰陛下,待会大典结束之后咱们议一议再呈报与陛下。”
杨涟沉默了,目光瞥向贾琦,“梁国公待会也来。”
贾琦想了想才答道:“那小子就遵命了。”
吴邦佐笑道:“快走吧。”
.....
太和殿,贾琦见到了牛继宗,上前打了招呼,道:“这一两个月可有南疆的消息?”
牛继宗愣了一下,摇头道:“没有,你该知道我们两家关系不怎么样,怎么可能有南疆的消息,到是老国公可能会有。”
说到这,疑惑道:“你不是一直和卫汝贵有书信联系的么,怎么了?”
贾琦:“月余没有收到卫总兵的书信了,刚在路上遇见了吴阁老,他昨夜留守文渊阁,深夜收到了南安郡王的军报,说是安南那边又起了幺蛾子,恐南疆又起战事。”
“当真是坏事接连,大汉这是怎么了。”
牛继宗望向贾琦,“昨儿你走过后,陛下接见了努尔哈赤。上书房内努尔哈赤给陛下介绍了辽东还有科尔沁草原的情况并立下军令状,说是两年内会在朝廷的支持下打压蚕食科尔沁诸部落,另外将掠夺的牛羊马匹用以抵扣朝廷的武器铠甲,陛下有些心动,不过这件事还需咱们商议。”
贾琦:“首辅刚吩咐大典后文渊阁议事。”
说到这,见御史走上前,忙小声说道:“待会有好戏看。”
牛继宗一怔,随即笑着摇了摇头。
那御史:“肃静!”
此话一出,大殿内立时寂静无声。
“陛下驾到!”
殿外响起了苏培盛的声音,少顷,隆治帝在戴权的搀扶下走进了大殿。
隆治帝在龙位上坐定,扫了殿中一眼,众臣一齐躬身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声音整齐响亮,隆治帝点点头,一抬手,“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文武百官纷纷返回自己的队列站好。
这时,隆治帝朗声道:“宣努尔哈赤进殿。”
“陛下有旨,宣努尔哈赤进殿!”
“....”
随着一声声高喊声传出去,片刻,在乾清宫副总管苏培盛的引领下,老奴身着全新铠甲走了进来,面上带着激动和期盼之色,心中数着步数,走到丹陛前,撩起铠甲单膝跪下,抱拳道:“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隆治帝点点头,“平身!”
“谢陛下恩典!”
隆治帝微微一笑,道:“今日是加封功臣的日子,朕就直接宣布了。”
说着望向了努尔哈赤,道:“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此次向前走了一步,双膝跪下,“臣在!”
“女真族长努尔哈赤仰慕汉家文化,心系大汉,举族内附,又举兵讨伐鞑靼逆贼,为朝廷分忧,朕心甚慰,经内阁商议,同意女真内附并置辽东都司,治所沈阳,册封女真首领努尔哈赤为镇辽将军、恭顺伯,掌辽东都司军政大权。赐宅院一座,赏银一万两,绢绸两千匹。”
“臣谢陛下隆恩!”
“开始吧。”
隆治帝望向贾琦,道:“梁国公。”
“遵旨。”
贾琦上前两步,站在隆治帝左下手方向,一个小黄门端着托盘来到跟前,盘中放着一件四爪飞鱼纹袍服和一顶七梁冠以及一柄象牙笏,梁冠由黄、绿、赤、紫织成云凤四色花锦绶,下结青丝网,玉绶环。
按制,公冠八,侯、伯七梁,飞鱼服则是隆治帝特意赏赐的,否则老奴还没有资格穿。
贾琦伸手从托盘中取过七梁冠,望着离自己还有五六步远的努尔哈赤重重的咳嗽一声,示意他往前来,结果老奴直接跪倒在地上。
卧槽!
众人一惊,这他娘的是谁教的礼仪,不知道要再上前三步双膝跪地摘下头上巾冠,然后低头由梁国公为他加冠的么!
想到这回头看向隆治帝,见他面色铁青的望着跪倒在殿中的老奴,很明显皇帝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打脸啊。
李清脸都吓白了,这他娘的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一场简单不过的加封典礼竟然出现了不该发生的失误,他这个全权负责的礼部右侍郎逃脱不了,察觉有人拉扯自己的袍服,见是户部右侍郎高巍,就听他小声道:“快。”
闻言,李清瞥了眼面色铁青的皇帝,快步走到努尔哈赤跟前,低头道:“恭顺伯,错了!”
努尔哈赤跪在殿中,半晌不见动静正心中嘀咕着,忽听有人对自己说了句‘错了。’,一抬头见是李清,瞬间懵住了,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自己在偏殿等候之时,两个小黄门就是这么交代自己的,环视一圈,看着皇帝难看的脸色还有众人眼中的惊愕与嘲笑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被人耍了!
想到这,心中立马升起无名怒火,就要起身,结果被李清按住,又听他说道:“不能起,这是大忌,向前跪行,步行三步,改跪行的话应该是七下,记住了,万不能太远或太近,太远梁国公不会给你加冠,太近就是对梁国公的冒犯,切记!”
隆治帝坐在龙椅上看着眼前的一切,自是明白其中可定有手脚,该是偏殿教导礼仪的小黄门有问题,又瞥向面色寡淡的贾琦,见没有发现,转头对戴权扬了扬头,示意他让人查一查。
大殿里静悄悄的,众人都望向跪倒在地的努尔哈赤,有人愤怒,有人茫然,更多的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
这时,努尔哈赤动了,他抬起头,双目注视着贾琦,双膝摆动着向前挪动,忽然瞥见贾琦嘴角扬起的那抹微笑,立时知道就是他在搞鬼,压制住心头的怒火,数着数来到距离贾琦一步多的地方停下,按照李清交代的话,解下头上的冠然后向前一顷,等待贾琦为自己加冠。
贾琦没有为难他,很爽快的给他戴上了象征着伯爵地位的七梁冠,又从小黄门手中接过托盘递给了他,跟着小黄门将努尔哈赤扶起来,老奴深深地望了贾琦一眼,还好没有忘记李清的交代,从新走到之前的位置跪地给隆治帝谢了恩。
出了这么档子事,册封大典草草结束,望着临走前恨恨瞪了自己一眼的老奴,贾琦笑了,估计没有人告诉他,明日兵部领取印绶、兵符还有兵部的勘合都需要自己签字用印方可领取。
这是大汉军方的规矩,自己只是稍微表示了一下,武安侯几人就顺水推舟将此差事让给了自己。
这时,牛继宗走了过来,“走吧,正事要紧。明儿有的是时间。”
....
文渊阁偏殿,杨涟坐下喝了一口茶,正色道:“今儿只商议两件事,其一努尔哈赤所提一事,其二南疆之事。”
说罢,望向吴邦佐,“劳烦吴阁老将两件事情给大家在叙说一遍。”
吴邦佐点点头,起身将昨儿上书房内老奴所提科尔沁之事还有昨夜南疆军报给众人简单叙说了一遍。
少时,杨涟望向牛继宗,道:“镇国公,你先说说!”
牛继宗:“先不说女真之事,先聊一聊南疆之事。”
杨涟默默点了点头,事有缓急,南疆太过于重要,一旦出现变故可能殃及数省,当然这种可能几乎微乎其微,南安郡王还有总兵卫汝贵都是军中宿将不可能出现这种危局的,南疆十余万驻军更是打惯了硬仗的精锐。
想到这,又道:“行,咱们先议南疆之事。”
牛继宗:“刚吴阁老说了,军报中提到安南国反王又在调集大军陈兵于两国边境,去年就这么做过,不过被南安郡王击溃了。很明显安南调军不是示威走过场,就是为了报仇,所以定要叮嘱南疆做好开战的准备,另外后方要全力保证大军的粮草供应。”
孔方岩:“南疆大军粮草由云贵广西三地供应,不可能出现问题的。”
杨涟:“嗯,不错,只要大军粮草不出现供应的问题该不会出现大的变故。”
说着又见贾琦在那里摇头,问道:“梁国公有话请直说。”
贾琦直接说道:“我怎么听卫汝贵来信说,年前南安郡王曾弹劾贵州军粮部分掺沙霉烂,另外还经常瞒报克扣夸大损耗啊。”
杨涟:“这...”
这就话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偏殿之中,以往南疆平安无事众人可以不在意,内阁就是行文予以斥责,然而现在边疆有变,要是因此出事到时候受处分的可不仅仅是贵州的官员,内阁众人也会受到牵连的,这还不算什么,要是因此导致大军战败南疆局势糜烂,自己等人就是大汉的罪人了。
刘恭皱眉道:“八百里行文让三地千万保证大军粮草供应,敢于懈怠者重罪。”
吴邦佐点头,刚欲说话,就听贾琦说道:“这还不够,地方官员的胆子之大可不是咱们可以想象的,既然敢这么做肯定是有恃无恐,单一份内阁行文恐怕解决不了。”
刘恭:“梁国公有何办法。”
“简单,最少将一地进行军管用以确保大军粮草安全,在危机解除或朝堂派遣新的官员到达之后在解除。”
孔方岩:“不行。”
刘恭想了想,道:“军管就没有必要了,我看先去信让三地给大军运去足够的粮草,这边朝堂同时选派官员前去查看。”
听了这话,贾琦面色莫名的看了刘恭一眼,轻笑一声,没在坚持,掸掸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杨涟沉默了片刻,“两种方案待会都写下来递给陛下择选,不过老夫倾向于王爷的办法。”
说罢,环视一圈,问道:“诸位可有其他想法?”
说完,转身盯着贾琦,“梁国公。”
贾琦笑了笑,没有搭话。
“那接着议辽东之事。”
杨涟接着慢慢说道:“努尔哈赤所说看似对于朝廷还是有利的,毕竟咱们付出的仅仅是些许的武器甲胄,但是前日梁国公的话一直回响在老夫的耳畔,不敢不小心应对啊,一旦重现异族祸事,咱们就都是汉家罪人啊!”
说着环视一圈,正色道:“望诸位能够想一万全之法。”
孔方岩:“这世间唯一不变的东西就是什么都会变,从来没有什么万全之法。就看朝廷怎么对待他们了,毕竟有因才有果!”
贾琦:“狼子野心这句话阁老该是听说过的,对于异族来说,大汉的江山便是他们最渴望的东西,他们手中又有兵,还能拿着鞑靼人磨炼兵马,咱们再给提供武器甲胄,虽说咱们能够轻松得到大量物资却也能因为长期轻松获取而放松警惕消磨锐气,两相消抵,咱们焉有胜算。”
孔方岩没有看贾琦,想了想,才答道:“朝廷不是已经限制了女真军卒的人数么!”
贾琦笑了,“阁老也说了,是朝廷限制。您能保证女真人会遵守这了约束。”
“这,宫内不是派了监军么。”
“看来您是忘记了女真人是怎么收买了辽东巡抚衙门还有宁远卫的了,钱,当真是个好东西,无所不能!”
孔方岩面色一僵,一时沉默在那里,不在说话。
杨涟:“梁国公可有良策。”
贾琦直接回道:“良策算不上,办法到是有一个,女真人如此热衷于清缴鞑靼人看中的无外乎是人口,只要控制了女真人的人口就可以最大限度的遏制削弱他们。”
杨涟不露声色道:“嗯,梁国公请接着说。”
“武器甲胄咱们可以提供,但是掠夺的鞑靼青壮妇女孩童必须交由大汉处置,敢于藏匿,族。”
杨涟等人一惊,都没想到贾琦这么狠,不仅要限制女真人更是要慢慢磨灭他们。
沉思了片刻,从他的本意来说,他也希望限制异族,他可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发生,这对于大汉的实力是一种削弱,而且是不可逆转的削弱,非常的致命。
刘恭:“既然如此,那就签字递到上书房吧。”
“好。”
杨涟点点头,又对贾琦说道:“还请梁国公单独写一封折子。”
贾琦:“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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