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很快传遍了整座京城。
七殿下在豫州感染了瘟疫,生死不明。
豫州的叛军比之前朝廷所想的还要多,本来慕家世子爷慕修寒已经将叛军的主力剿灭,不想一个月前深入豫州郊外孤山剿灭剩下的叛军的时候,却遭遇了伏击。
此番才发现豫州知州之前报上来的叛军人数就是个幌子,那知州担心自己的乌纱帽,故意谎报军情。
之前被慕修寒剿灭的主力,仅仅是豫州孤山叛军的一支。
早些时候上报朝廷说叛军只有区区几万人,如今才发现何止是几万,而是几十万人。
慕修寒最后一次去围剿的叛军残部才是真正的叛军主力,他彼时只带着几千人孤军深入,奋战不敌,被乱箭射死。
跟在身边护着的亲卫军,拼死力战都没有抢回来主帅的尸体。
据说叛军为了泄愤,将他的尸身都剁碎了去,被野狗啃掉了半个脑袋,连样貌都认不清楚了,简直是惨不忍睹。
只有零星的几个亲卫军拼死从战场上偷回了主帅残破不堪的尸体,此番也带回了京城,拉回到永宁侯府。
此番叛军非但没有被剿灭,反而攻破了豫州城,像是豫州城的瘟疫一样,朝着河津道这边蔓延了过来。
一旦攻下了河津道,再往北走可就是京城了。
顿时京城震动,朝廷震动,乾元帝惊怒之下狠狠呕出来一口血。
整个朝堂已经彻底慌了,谁能想到一场瘟疫惹出来这么大的乱子,那些乱民当真是疯了吗?
乾元帝连夜将百官召集到养心殿商量对策。
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惜命得很,自然不愿意去收拾残局。
怕死的百官吵嚷了一晚上,只得出来一个迁都的烂主意。
慕家更是因为输了这一场仗被京城百姓点着脊梁骨骂娘,慕侯爷也病倒了去。
这个节骨眼儿上,慕家二爷不得不站出来替自己父亲周旋。
人们这才发现,慕家不光藏着慕修寒那只狡诈的野狼,还藏着一只更加狡诈的小狐狸。
正当乾元帝要收走慕家兵权,突然北地柔然边地顿时变得不太平起来。
柔然边地驻扎着慕家的重兵,这种明晃晃的放水,不管是谁都忌惮一些。
故而乾元帝恨死了慕家也不敢对慕家怎么样。
慕修明又放出话,慕家会点兵重新收拾豫州这个乱摊子,而且还是慕家二爷亲自去。
这一连串的操作,加上慕修明亲自敲打了几个跃跃欲试的对手,终于那些人彻底安静了下来。
整座京城愁云惨淡,慕家更是血雨腥风。
七日后,慕修寒的尸骨终于运回到了慕家。
合府上下挂着素白纱帐,正院的门洞开,身穿玄色铁甲,头戴着白盔的慕家亲卫军扶着金丝楠棺椁缓缓走进了正门。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缓缓而来的棺椁,冰冷萧杀。
她已经连着几天几夜都没有合眼了,双眸熬得赤红,却不肯掉一滴眼泪下来。
府里头的庶务如今全部交给了慕家二爷慕修明处置,他穿着白衣,缓缓上前将自家兄长的棺椁迎进了门。
沈钰珠看着他们将慕修寒的棺椁重重落在正厅的灵堂里,眉头更是拧成了川字。
不,他怎么可能死?
那样嚣张傲娇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死?
还是被人乱箭射死,乱刀剁碎?
不,她不信!
沈钰珠藏在白色袖子里的两只手紧紧攥成了拳,锋锐的指尖刺进了掌心中,鲜血顺着指缝渗了出来。
沈钰珠清冷的眼眸一点点地眯了起来,耳边传来了慕修寒过往的笑声。
狡猾的,热情的,温柔的,嘲讽的……
她缓缓朝着棺椁走去。
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耳边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她自己的脚步声。
一步,两步……她疯了般地朝着慕修寒的棺椁狂奔了过去。
“少夫人!!”
“主子!!”
耳边传来云香等人的尖叫声。
沈钰珠什么都顾不得了,她疾步冲到了灵堂正中的棺椁前,抬起手将还没有钉死的棺盖狠狠推开。
轰的一声!棺盖被推开了半边!
那一瞬间,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不晓得到底是哪儿来的勇气。
“快拦住这个疯女人!!”魏夫人尖锐的声音袭来。
自从慕修明主持了侯府的中馈,魏夫人也被从庄子上接了回来,甚至连杏花庵的慕家二小姐慕熙彤也借着服侍自己生病父亲的名义,回到了慕家。
永宁侯府灵堂里吊唁的人很多,都被沈钰珠的动作给吓住了。
彼时还以为年纪轻轻守寡的少夫人要触棺殉情呢,不想是将自家夫君的棺椁盖子都推开了去。
沈钰珠死死盯着棺椁中已经散发出腐臭味道的尸身,穿着慕修寒出征之前的赤色战袍,只是这战袍已经被血浸透了去,变成了深紫色。
四肢都被斩碎了,像是被削成了人棍,头更是被一块儿素白的白绢包裹着。
唰的一声!沈钰珠将裹着慕修寒脑袋的白绢一把扯了下来。
啊!四周传来一阵阵的惊呼声!
沈钰珠踮起脚尖,半个身子都探进了棺椁中。
围观的宾客都被慕家少夫人给吓傻了,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彪悍的女子,这可是少将军的尸体啊!
此番在沈钰珠的手中像是个破布娃娃被来回摆弄着。
沈钰珠顾不得恶心和恐惧,猛地将尸身翻过去半边,一把扯下脏污的战袍。
露出了颈项处的一块儿好皮,上面光滑平整,根本没有什么疤痕。
沈钰珠清楚地记得,慕修寒颈项后面有一处刀伤,而这具尸体没有。
她一直紧绷着的神经那一瞬间终于松懈了下来,眼底不再是浑浊呆滞,渐渐变得清明了起来。
“来人!送少夫人回屋子里歇着!”
“嫂嫂怕是伤心难过至极,这是疯魔了不成!”
慕修明整个人脸色沉了下来。
左右两边的仆从忙七手八脚冲了过去,将呆呆站在棺椁边的沈钰珠拽离,半推半押朝着墨韵堂走去。
云香和春熙早已经泣不成声,忙冲了过来,拽开了那些动作粗鲁的粗使婆子们。
“主子,您别太难过了!”
“主子,人死不能复生,主子节哀啊!”
“主子……”
沈钰珠对于云香和春熙带着哭腔的劝慰声,一句也听不进去。
她眼底含着泪,唇角却勾着笑。
活着的,他还活着!
他——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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