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门外的铁杆子?
沈钰珠知道那个地方。
就是衙门抓到罪大恶极之人,斩首后,悬挂首级的地方。
这些年云州城治安良好,那铁杆子许久都没有用过了。
因为那杆子太晦气,而且还处在闹市,很多人都想移走的,不过这种铁杆子是先太祖建国后立下的规矩。
大家也就嚷嚷几句,后来不了了之了。
虽然大周朝现在的君主圣明,以文立国,宽赋徭,轻刑罚,不过这祖宗的东西谁都不敢动的。
张妈压低了声音道:“虽然这事儿不能当着未出阁的姑娘您说,可实在是解气,奴婢甩了这张老脸不要,和姐儿细细说来。”
“今早早市的时候,人们发现正阳门外的铁杆子上绑着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人,那人还活着!”
“四下里的人凑过去看,居然是之前在莲花台上出丑丢人的卢卓。”
沈钰珠猛地一怔,她这几天病得厉害,对于卢卓那个小人没有别的追究。
张妈低声道:“那卢卓是被陈国公府的小公爷给害了!”
“这事儿,凌晨进城贩鱼虾的贩子亲眼看到的。”
“小公爷这一次丢了人,气不过,拿着卢卓出气。”
“小公爷身边的恶仆将卢卓捉起来打了一顿,接着绑到那铁杆子上,还将他的……”
张妈到底当着未出阁的沈钰珠说这种事情,脸色微微有些尴尬发僵。
沈钰珠眉头一蹙:“无妨,我们主仆几个人都是交过心的,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不必在意那些说辞。”
张妈这才放了心,声音压得更低了几分。
“陈国公的小公爷当真是残忍,居然将卢卓那厮的子孙根给毁了去,还挂在了铁杆子上。”
沈钰珠顿时一愣,随后眼底掠过一抹嘲讽。
卢卓想要泼天的富贵,但他是被陆家赶出来的。
虽然脱了奴籍,可这种名声受损,之前是别人家的家奴,不管去哪儿都不会被人待见。
他是喜欢走捷径的人,就去巴结陈家小公爷。
熟不知,陪伴那样无情无义的混世魔王,本身就是以身侍虎的愚蠢行为。
她当初设这个局,想到陈思道定会迁怒他,不想还是比她想的,做得更绝一些。
云香和春熙两个丫头顿时红了脸,眉头轻蹙,心头却觉得隐隐解恨。
“此件事情,咱们几个听听便好,对外不必再过分谈论,”沈钰珠晓得点到为止,卢卓这一生已然毁在了他自己的手中。
她如今和不想再和一个阉人计较下去,总得给他一个活着的机会。
有时候,活着比死更痛苦!
“大小姐!大小姐!!”突然暖阁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陆婴身边的大丫头茹蓉疾步走了进来,冲沈钰珠躬身福了福,脸上挂着笑。
“夫人请大小姐去一趟澄名苑,大少爷回来了!还带了好多东西,让各房各院的主子们分一分。”
“大哥回来了?”沈钰珠顿时喜出望外。
“你去回母亲的话,我这便过去!”沈钰珠笑着命云香端着揽月阁新做出来的点心,送到茹蓉的手中。
茹蓉最喜欢吃栗子糕,张妈又是做这个的高手。
茹蓉接过来,表情欢喜冲沈钰珠躬身道谢,端着糕点走了出去。
沈钰珠忙梳洗打扮,换了一件云色裙衫,外面罩着一件绣红梅花纹的鹅黄色罩衫。
病了几天,她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这么一穿,平添了几分艳丽,能稍稍遮挡一下病容。
沈钰珠带着云香和春熙疾步去了澄名苑,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陆婴敞亮的笑声。
自从陆婴当家以后,隔三差五邀请沈知仪来府里头用饭,也派人送东西过去。
她不止一次和沈啸文说,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如果没有当年兄长两口子供养他读书,哪里有他今天通判大人的威风?
现在将人家孩儿赶出去,已经被人诟病了,不能再苛待了去。
果然不一样的人吹的枕头风也不同,如今沈啸文的态度也松动了起来,偶尔还将沈知仪喊到书房里问问他的学问之类。
沈钰珠听着陆婴欢快的笑声,心头微微一暖,当初请陆婴来沈府真的是她人生中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她忙提着裙角走了进去,陆婴身边的王妈疾步迎了出来笑着打起了帘子。
“大小姐福安!夫人现在还念叨着您呢!”
“我哪里不晓得母亲念叨着我,耳边都红了呢!”沈钰珠打趣道。
四周的丫鬟婆子们顿时笑了出来。
沈钰珠走进了正堂,抬眸看去。
陆婴穿着一件暗红色金丝百蝶裙衫,打扮得分外华丽。
她堪堪坐在了正位上,客位首位上坐着一个穿着靛青色锦袍,神情端正恭敬的青年,正是堂兄沈知仪。
他的下手位上坐着沈知礼,穿着一件海蓝青绣竹纹锦袍,眉眼风流俊雅,不过看到走进来的沈钰珠后,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
另一侧对坐着的是沈知书,打扮得倒是素净,不过神色看着有些心神不宁。
陆婴正听沈知仪讲江南的风情,这一遭他去江南采买丝绸回云州城贩卖。
沈知仪性子清冷,嘴皮子也不利索,说起沿途的见闻,本来很有趣的见闻说得枯燥乏味。
陆婴听得直打瞌睡,如果不是因为礼貌,早就睡着了。
她真的没想到,这世上居然会有这么少年老成的人,才不到二十多岁的样子,看起来比那些老学究还板正。
“母亲安好!大哥安好!”沈钰珠看着陆婴和沈知仪交谈的那个架势觉得好笑。
她忙走了进去冲陆婴和沈知仪见礼,一边的沈知礼和沈知书也不情不愿地起身同嫡长女沈钰珠见礼。
一时间,正堂里热闹得很。
沈知仪不爱说话,他的话也都由着陆婴说了出来。
“你们倒是过来瞧瞧,仪哥儿出了一趟远门,真的是有心了,带回来这么多东西!”
陆婴笑牵着沈钰珠的手坐了下来,点着案几上放着的礼物盒子。
江南绣品,上好的绸缎料子,给两个妹妹的两套红宝石蓝宝石珠子,甚至连沈知礼也有礼物,湖州产的砚台,文房四宝也准备得齐整。
更难得的是给沈啸文带了新采的千金难求的雪山银针茶,给陆婴带回来一套皮影花片,都镶嵌着金银丝。
看着又喜庆,又有趣,陆婴最喜欢这种有意思的小玩意儿。
她是真心喜欢,不免又夸赞了几句。
沈知礼看着陆婴一直夸赞沈知仪懂事孝顺,还有这些日子一个劲儿邀请沈知仪回府用饭。
他脸上的表情渐渐有些招架不住,沉了下来。
沈家的男孩子,只能他出彩,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满身铜臭的商家子弟挡在他的面前。
他脸上挂着笑,眼底却一片寒凉。
这时沈啸文从衙门口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
陆婴神色微微一顿忙端着笑起身迎了过去。
“老爷回来了,您瞧,仪哥儿给您带了雪山银针茶来了,这孩子也是有心!”
沈啸文铁青的脸色微微缓和了几分。
陆婴看着今儿沈啸文的脸色不对,忙问了出来:“老爷,您这是怎么了?怎的脸色这般难看?”
沈啸文叹了口气道:“连日大雨,云州城上游的永安镇河口决堤了!咱们云州城怕是要过一段儿苦日子了!”
“什么?决堤了?”陆婴脸色瞬间僵在了那里。
永安镇在云州城上游,若是那边决堤了,云州城怕不是要变成一片泽国了?
云州城内的物价也会飞涨,毕竟吃穿住用各种东西都要从永安镇运过来。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只有沈知仪猛地抬眸看向了表情镇定的沈钰珠。
沈钰珠暗自苦笑,该来的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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