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而炎热的夏结束,立秋一过,天气渐渐转凉。
南临四季向来分明,秋高气爽,让人连呼吸都是通透的。
经过快两年的工作,简卿现在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对一个项目的美术风格设计做整体的把控。
夏诀最近不知道是怎么的,工作不积极,迟到早退。
其他部门来找人,问就是不舒服在医院,后来索性把负责人的工作丢给了简卿,美名其曰是锻炼锻炼她。
当然能力越强,意味着责任越大,需要付出的时间必然也是成正比的。
简卿和陆淮予的工作都很忙,工作日里,两个人连一起吃饭,好好聊天的时间都没有。
虽然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怎么黏着也不嫌腻,但是分开以后,也都在各自领域里专注而认真的工作。
简卿早上刚刚和卡牌项目的负责人开完美术风格商定会议,确定了卡牌游戏走水墨国风的美术风格。
卡牌项目的制作人磨磨唧唧,见夏诀不在,就使劲的刁难,说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心里仍旧怀着一颗走二次元美术风格的梦。
简卿三两拨千金的全都拨了回去,说到后来,卡牌制作人都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彻底接受了水墨国风。
会议开完,正好接到陆淮予的电话。
一般来说他们工作时间很少打电话,都怕打扰彼此。
简卿拿着手机去了茶水间。
正午的阳光从玻璃窗泼洒进来,温度刚刚好,不热也不冷。
她眯了眯眼睛,紧绷的神经放松,拖拖着懒懒的尾音,从嗓子眼里发声,“嗯?”
像是小猫儿的呢喃撒娇。
和刚才工作时的她严肃认真仿佛判若两人。
耳畔传来男人低哑徐徐的声音,语气里含着笑意。
“下午有空吗,能不能早点下班?”他问。
“怎么了?”简卿翻开手里的手账本,确认这一天有没有紧急、一定要处理的工作,然后回道:“可以有空。”
陆淮予淡淡‘嗯’了一声,“那我四点来接你。”
简卿眺望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突然约她。
“没什么。”他轻描淡写,“想和你领个证。”
“......”
窗檐上飞过两只雀鸟,如影随形,简卿目光落在它们身上,然后笑了笑,“好。”
不怎么意外,也不需要仪式感,就在这么平平淡淡的一天,自然而然的发生。
-
简卿回到工位上。
隔壁桌的肖易看见她,“卿姐,裴浩哥刚才来找你。”
“......”简卿看了肖易一眼,欲言又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也不知道谁起的头,美术支持部的同事一个个都叫起她姐。
明明她是整个部门里年纪最小的。
简卿放下手里的笔记本电脑,大步去到风华录项目组。
远远就听见有吵架的声音。
裴浩正挡在一个程序和一个策划中间,“哎哎哎,别吵了别吵了。”
“......”简卿面不改色,好像早就习惯了隔壁项目鸡飞狗跳的工作状态,径直走了过去,打断,“找我什么事?”
裴浩看见简卿,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瞪了程序和策划一人一眼。
两个年轻大老爷们不好意思当着外人的面儿吵,很快偃旗息鼓,但还是忿忿地看着彼此。
“风华录不是美术风格更新一段时间了吗,下午风华录有个美术用研会,想看看现在玩家的反馈,你要不要来听?”
“几点。”简卿问。
“三点到六点。”
闻言,简卿抿了抿唇,“我下午四点之后有事,估计只能听一半。“
裴浩挑了挑眉,难得看她早退,敏锐的神经被激活,“啥事儿啊,和陆医生一起?”
简卿没讲话,当做是默认。
裴浩啧啧两声,来劲了,笑得暧昧而了然,“陆淮予可以啊,没忘了今天是七夕情人节。”
“......”闻言,简卿一愣,她对日子没什么概念,过一天算一天,也不会特地去留意什么节日,每次都是听别人说起才知道那天过的什么节。
原来今天是七夕啊。
“你们打算去干嘛,兜风?”裴浩故意揶揄,没忘记之前陆淮予不解风情,大冬天约妹妹兜风的事儿。
“......”简卿看他一眼,淡定而不遮掩地说:“领证。”
“......”
可以。
过于虐狗了。
裴浩又酸又激动地‘哟呵’了一声,“那我可不敢耽误你,用研也别来了。”
简卿听他这么说,也不客气,“行,那回头把用研报告发我一份我看看。”
-
下午三点五十。
简卿搭电梯下楼,一眼看见停在公司楼下陆淮予的车。
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简卿小跑着过去,靠近车门时,听见车锁适时解开的声音,她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等很久了吗?”她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扭头问。
“没有,我也刚到。”陆淮予看着她,眉眼不自觉的柔和,好像是心情很好。
等简卿在位置上坐好,他才开车缓缓驶进车道,往民政局的方向开。
工作日的下午,平时总是堵车的路上也是一路通畅。
简卿盯着车窗外。
天空很蓝,阳光很好。
让人不知不觉心里就高兴。
民政局离公司的距离不算近,开车要半个多小时。
简卿余光瞥见车座椅中间置物架上的透明文件袋,里面装着两个人的户口本、陆淮予的身份证、还有各种资料的复印件,就连她的免冠照都有,不知道陆淮予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她从包里摸出自己的身份证,拉开文件袋的拉链,一起丢了进去。
隔着薄薄的透明塑料,并排沉于底端的两张身份证。
上面年份的数字正好差了十。
“陆淮予。”她叫他。
“女性要二十三周岁以上才算晚婚晚育呢。”她年纪还没到。
“......”陆淮予的视线移过来,凉凉地看她一眼。
“那怎么办,我送你回去?”他漫不经心地说。
干净修长的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方向盘上轻点。
虽然嘴上这么说,开车的方向倒是一点要变的意思也没有,车速反而往上提了几迈。
“算了。”简卿眨了眨眼睛,“你晚婚晚育就够了。”
“......”陆淮予嗤笑一声,戳破她无聊的梗,“拐着弯子不忘提醒我年纪大呢?”
等他们到民政局的时候,隔壁婚检中心已经关门。
陆淮予在医院上班,每年都有一次很全面的体检,不久前还拉着简卿一起在协和做了身体检查,所以索性直接跳过了婚检流程。
因为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民政局快下班的时候,没什么人,工作人员好像也是急着下班,效率特别高。
简卿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跟着工作人员的指引,办完了全部的流程。
当他们一人拿着一本红色的本子走出民政局时,简卿才觉得有恍惚和不真实的感觉。
好像没有一开始时那么的平静,忍不住眼角有些湿。
陆淮予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看得出很高兴,瞧她这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低低地轻笑,伸手擦她的眼角,温声细语地哄她,“哭什么。怕我以后欺负你吗。”
简卿含着鼻音的‘嗯’了一声,抱住他的腰身,撒娇似的呢喃,“你不许欺负我。”
陆淮予揉着她的发顶,“不欺负你。”
他的珍宝终于落于手中,从此只想好好爱她。
-
回去的路上,华灯初上,到了下班的点,开始堵起了车。
简卿盯着路边花店门口大束大束的玫瑰花,商场霓虹灯也是粉色爱心的形状,到处都是情人节的气氛。
她倒不是有多喜欢鲜花之类的东西,只是在这样的气氛里,总觉得该有些仪式感的东西。
“晚上去干什么呢?”她问。
“回家。”陆淮予淡淡地答。
“......”
“哦。”
简卿闷闷地说。
她扭过头,偷偷瞄了他一眼,陆淮予视线直视前方,认认真真地开车,好像一点没听出她的暗示。
“......”简卿重新看向前面的车屁股,没再说什么,估计他只是凑巧选了这一天领证,压根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然而等他们回到家以后。
简卿打开灯,望着客厅茶几上摆满的瓜果零食鲜花,愣了愣。
桌上摆的东西种类之多,甚至堆起来一座小山,和家里整洁利落的风格形成鲜明的对比。
鲜花不是玫瑰,也不是那种从花店里买回来修剪精致的花,更像是从谁家花园里,有啥花折啥的。
水果也是各种都有,西瓜,葡萄,橙子,菠萝,一时数不清有多少种类。
零食是那种很朴素的老式点心,红枣,巧果,饼干,小面包,看着和岑舒青常烤的点心很像。
围着这些吃食,茶几上还放着七杯空茶盏。
“......”简卿一脸疑惑,“家里要来客人吗。”
“不是,这些是给你过节用的。”陆淮予从柜子里翻出一包龙井茶叶,低着头,往白瓷茶壶里捻茶叶。
“?”
简卿一时摸不着头脑,哪有人这么过情人节的。
陆淮予一边慢条斯理地泡茶,一边和她解释,“以前我们家每年七夕都会给岑虞这么过的。”
“摆上七种鲜花水果和零食,然后向七娘乞巧,乞求巧艺和平安。”他想要把她以前没有的,全都补上。
茶泡好了,陆淮予站在茶几中间,废了些力气的,把茶几整个端起来。
他看向简卿,“帮我开一下阳台门。”
“......”简卿盯着他,回过神,下意识地去开门。
陆淮予把茶几端到室外,然后不知从哪里拿出两支红色的蜡烛,在桌子两角点燃。
简卿就那么站着,怔怔地看他一点一点的准备乞巧的仪式。
七夕节是情人节没错。
这一天被商家赋予了浓重的情人节色彩。
让人都忘记了,这一天原本最初,是乞巧节,是女儿节。
准备乞巧节的仪式,是费时费力的,现在很少有人家会做这种仪式,有也是父母给家里女儿准备的。
“......”
“愣着干什么?”陆淮予手里拿着一支细细的檀香,递给她,“先给大仙女拜拜。”
‘拜拜’用的叠词,语气里像是和小朋友说话似的。
“东南西北每个方向拜三下,然后把第一杯茶洒到地上敬茶,一共要拜七次。”
“......”简卿看着面前的檀香,袅袅的白烟向上升腾,好像连通了地下和天上。
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让人的心也跟着沉浸下来,将喧闹浮躁的城市夜景抛在脚下。
本来她是不相信这些传说的,但突然的觉得她们存在了,像是夜空里缀着的疏疏白星一样存在。
简卿照着陆淮予说的方式,一根香一根香的拜,一盏茶一盏茶的敬。
认真而庄重,不想辜负了他的用心。
向七娘乞巧的仪式结束以后,陆淮予把茶几重新搬回客厅,挑着一些吃食留在外面,剩下的都用保鲜盒分类装好,放进冰箱里慢慢吃。
简卿用叉子小口小口吃着陆淮予切好的西瓜块,就这么看着他忙活来忙活去。
茶几上散落着小朵小朵的茉莉花,月季花,秋海棠,室内充盈着复杂的花香。
陆淮予从厨房里端着一壶热水到浴室,站在门口喊她,“过来。”
简卿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放下手里的叉子,听话地走过去,“怎么了。”
浴室里明黄的顶灯打下来,地上摆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木桶盆,里面盛满干净的热水,水面上飘着桃枝和柏叶,发出蒸腾的热气。
陆淮予慢条斯理地挽起衬衫的袖口,赤着脚踩在瓷砖地板上,弯腰把裤脚也挽起,“给你洗头。”
“这也是七夕的习俗吗?”简卿歪着脑袋问。
陆淮予想了想,“是吧。”
记得之前每次岑虞拜完七娘以后,岑舒青就会帮她洗头。
他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仪式,以前家里帮岑虞弄的时候,也就只偶尔看一两眼,现在照模照样的学。
简卿从来没有过过乞巧节,索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把头发顺到前面来。
陆淮予在她面前坐下,先用手试了一下水温,然后舀起木盆里的柏叶水,沿着她的后脖颈往下浇水。
“水温会烫吗?”他的声音低低缓缓,在不算大的浴室空间里,格外清晰。
简卿眯着眼睛,感受到温热的水浸湿她的头发,“不会,刚刚好。”
闻言,陆淮予才继续一下一下的浇水,水流声此起彼伏。
等到头发全部打湿,简卿抹了一把脸和眼睛边上的水,睁开眼睛。
感受到一双手在她的头发上揉搓,动作有些生疏,力道很轻,好像是怕弄得她不舒服。
头上渐渐起了泡沫。
他的十指指腹在她头皮上按摩,打着转儿似的,好像在她心上挠痒。
浴室关着门,空间里容纳了两个人,显得有些狭小,空气逐渐变得粘稠。
“......”简卿睁着眼睛,不敢乱看,视线里只能看到他弓着的两条长腿。
他的手揉上她的后颈,耳后,仔仔细细,不放过每一处角落。明明是在洗头,却更像是亲昵的爱抚。
已经是初秋时节,她还是觉得有些热,血流上涌,呼吸也变得困难,不想被陆淮予发现异样,简卿很努力的放缓呼吸。
偏偏陆淮予时不时低声问她。
“力道会重吗?”
“这样舒服吗?”
声音低低沉沉,含着撩人的磁性。
“......”
时间仿佛停滞,变得格外漫长,磨得人难捱。
幸而这时候客厅传来了敲门声,陆淮予的动作顿了顿,站起来在洗手池里随意冲了下手,“等我一下。”
浴室的门被打开又关上。
“......”简卿终于松了口气,决定趁着他不在的时候,赶紧把头发冲洗干净。
她闭着眼睛,凭记忆去摸索挂在墙上的花洒。
开水的时候,花洒拿错了方向,不小心喷到了身上,衣服湿了大半。
简卿没怎么在意,一心想快点洗完头,草草冲掉头上的泡沫。
快洗完的时候,正好陆淮予回来,她听见开门声,开口道:“帮我拿一下毛巾好吗?”
陆淮予皱了皱眉,看她弯腰低头自己洗头发,薄线衫湿了大半,倒也没说什么,淡淡‘嗯’了一声,从架子上抽下毛巾,递过去。
简卿右手拿着花洒,左手向上摸索。
也不知道是巧还是什么,毛巾没摸到,手直接摸到了他身上。
因为她闭着眼睛看不见,一时没分清是什么,下意识抓了抓。
“......”耳畔传来一声低低的闷哼。
感受到手里摸着的部位起了变化,熟悉而敏感。
简卿瞬间清明,吓得立刻收手向后撤。
地面上沾了肥皂,有些滑,她的动作太大,重心不稳,小板凳一下猝不及防地翻了,她直接一屁股坐到了湿漉漉的地板上。
手里的花洒松掉,受水流冲力的影响,花洒在空中转了两圈,最后掉在地上,向上喷水,小喷泉似的,弄得到处都是水渍。
“......”
简卿手撑在地上,顿时傻了,头顶上方落下一块干燥的毛巾,她赶紧扯下来擦脸,把湿掉的头发往后捋。
陆淮予高高站着,盯着她衣服湿透,贴在身上,勾勒出姣好的曲线,漆黑一团的眼眸渐沉。
“......”简卿匆忙擦干脸上的水,睁开眼睛抬起头,才发现他身上的白衬衫也已经湿了,几乎透明到可以看见里面的肌肤。
男人眼睫湿漉,低垂着眼皮,目光直直盯着她看,沉默不语,仿佛蓄势待发的狮子。
顶灯打在他身上,罩下一道阴影,将她整个人盖住。
感受到一股逼人的压迫感袭来,简卿条件反射地背后一僵,慌张地道歉,她撑着手想要站起来。
然而没等她站起来,肩膀就被陆淮予按着,重新坐回湿漉滑溜的地板上。
简卿睁着湿润的眼睛,皱起眉怒视他,“你干什么。”
陆淮予蹲下身,帮她拂去黏在脸上的湿发。
“乞巧节的仪式都结束了呢。”他突然说,语调不疾不徐。
“......”简卿一愣,不知道他莫名提及这个是什么意思。
然而没等她反应,纤细的手腕蓦地被他禁锢住,重新按回刚才的位置,挣扎不脱。
“......”瞳孔猛地放大,简卿无措地望着他。
陆淮予的声音低哑沉沉,在粘稠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喑哑。
“试试看,”滚烫的掌心覆盖住她的,“你的手有没有变巧。”
“......”
浴室里的镜子蒙上一层雾气,映出模糊交缠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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