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卿捧着矿泉水,小口小口地喝水,然后重新开车上路。
车速依旧是缓慢的保持在限速以内,跑车的油门不太好控制,轻轻一踩就超速了,她只能时不时加速,时不时刹车。
“......”
开车的人不觉得,夏诀这种不晕车的都有点想吐。
他连手机也不敢看了,就跟着简卿一起,直直地盯着没有尽头的长路。
四周很安静,满目原野的白,阳光正好,笼罩大地。
夏诀冷不丁地开口,“你开过快车吗?”
简卿一愣,仔细想了想问:“高速上算快车吗?”
“更快一点,要不要试试。”
“......”
“不要。”简卿拒绝地直接,“我还想活着。”
夏诀笑了笑,轻嗤一声,轻描淡写地调侃,“胆小鬼。”
他支手撑在额上,没有放弃,“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是什么感觉呢?”
“你不觉得每一种新的经历都很有意思吗。”他缓缓地说,“不管是好的坏的。”
“......”
简卿也不知道脑子是不是被门夹过,又或者真的被他一句句的话影响,握紧了方向盘,踩下油门。
清晰的感受到,速度越提越快,往上,往上,再往上。
方向盘上似乎在颤抖,简卿的手心冒着汗,两边是一闪而过的虚景,什么也看不见。
发动机的轰鸣声,蔓延几公里不绝于耳,刺激着她的感官。
心脏也跟随着节奏有力的跳跃,好像重新活了过来,忍不住一般的,开始发笑。
夏诀轻轻勾起嘴角,目光转向驾驶座,小姑娘抿着唇,一脸倔强,最后眼眸逐渐恢复明亮与认真。
挺好的。
虽然简卿所谓的开快车也就只是比一百码多那么一点点而已。
小山温泉二天一夜的旅行结束。
周珊珊是本地人,周末直接回家,压根没回寝室。
两个小姑娘撕破脸以后,互不见面也省得尴尬。
只是林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往常几乎天天聊天的寝室群里,现在她说话,一个应声的人也没有。
寝室里就剩她和简卿。
从温泉酒店回学校以后,简卿倒头就睡,没日没夜,浑浑噩噩地度过。
要不是林亿把她拽起来吃饭,可能就这么睡死过去也没人知道。
林亿还从来没见过她这副模样,也不讲话,好像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很迟缓的状态。
像是哪里空了一块。
好在等到周一,简卿就一切如常,神态自若地去上班。
仿佛周末的沉睡将她空了的地方填补,完成了自我的治愈。
林亿虽然疑惑,却也总归是放下心来。
到公司以后,简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在等电梯以及走到工位的路上,有人在偷偷地打量她。
她摇摇头,轻轻扯了扯嘴角,可能真是睡傻了吧。
她把包放在座位上,去了一趟洗手间。
洗手间里是红棕色的一个个隔间,宽敞明亮,打着暖黄色的灯。
等她正要出去的时候,突然洗手台处传来议论的声音,让她开门的手瞬间顿住。
“你看微博热搜了吗?”女人小声地问,那种聊八卦的语气,压着嗓子。
“看了,真没想到啊,美术支持部的那个妹子原来和大老板还有一腿呢。”
“难怪之前我们部门好几个男生轮着去请人吃饭,全都给拒了,原来是有更好的。”女人愤愤不平,也不知道是酸的还是怎么。
简卿抿了抿唇,美术支持部就她一个女生,显然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自己成了一场闲言碎语的主角。
“看她年纪那么小,大学还没毕业吧?手段真厉害。”
“之前咱们项目原画设计大赛你还记得不,我听说她就画了几笔,夏诀就把人要走了。”
“啧,夏诀不是大老板的眼前红人吗,这不是摆明了是走后门吗?”
“......”
简卿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听到她们还扯上了夏诀,忍不了了,直接开门出去。
倚靠在洗手台的两个女生顿时吓了一跳,显然是认出了她,脸上表情挂不住,有些尴尬。
倒是简卿坦坦荡荡地直视她们,清亮干净的眼眸里,仿佛带着逼人的威压。
嘴碎的两个女生互相推搡着,匆匆离开了卫生间。
简卿眉心紧蹙,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打开微博。
不用怎么翻,微博热搜第一的话题就是#沈镌生子#
看到‘沈镌’这两个熟悉的名字时,简卿下意识点了进去。
排在第一的微博是某个娱乐大v。
@咸柠娱乐:#沈镌生子#怀宇游戏掌权人,沈家二公子沈镌,于前日被人拍到抱着孩子出入温泉酒店,身后还跟随一个神秘女子。
“?”
看到这里,简卿有些吃惊,没想到之前总是狼狈出现,天天赖在陆淮予家不肯走的沈镌,原来这么有来头,甚至她站的脚下,这一整栋巍峨的大厦都是他的。
简卿目光下移,落在微博的配图上,照片的场景是小山温泉酒店大堂。
虽然孩子的脸被打上了码,抱孩子的男人背对着镜头,但依然能够清楚的辨认出另外两个人的脸,分别是简卿和沈镌的助理。
“......”
脑子里转了几个弯,算是明白了来龙去脉。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却没什么感觉,好像在看别人事情,和自己无关一样。
比起那天从周珊珊口中知道真相以后给她带来的冲击,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像是痛觉神经在持续的作业里已经麻木,失去了感知的能力。
协和医院口腔科门诊,一切都是井然有序。
陆淮予结束了一天的门诊,觉得有些胸闷,径直去了天台。
现在正是饭点,天台上空无一人。
一月的天气严寒,尤其是前几天下过雪,化雪时格外的冷,又湿又寒。
他只穿一件薄薄的衬衫,外面是干净整洁的白大褂,冰冷的空气无所阻挡的灌进五脏六腑。
陆淮予低垂眼皮,脸上的表情淡淡,双手插在两边白大褂的口袋,摸出一包烟。
干净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夹烟的姿势慵懒随意,周身透着三分淡淡的沉郁。
他刚想要点烟,似想起什么,拧了拧眉,慢慢走到远处的垃圾桶,连着烟和打火机一起丢掉。
即使在空旷无垠的天台上,胸口的闷依旧没有好转,他伸手略显烦躁地扯松了领带。
一片寂静之中,手机震动的声音突然响起。
是沈镌打来的电话。
“你在哪?我到你们医院了。”男人的声音低沉冷冽,呼吸急促。
陆淮予皱了皱眉,不知道他突然找来干什么,“口腔楼天台。”
话音刚落,沈镌就挂了电话。
没两分钟,天台厚重的防火门被人推开,沈镌一身黑色风衣,衣摆被风吹起,周身透着一股的冷肃。
臂弯里死死夹着一个女人,看不清脸,被沈镌用大衣遮住。
女人身形高挑,栗色的长发宛如瀑布,一袭高定裙装,穿着细跟缎面的高跟鞋,曲线玲珑窈窕。
在沈镌挺拔高大的体格衬托下,却显得格外娇小。
岑虞拼命地扭打,想要挣脱。
偏偏被沈镌结实有力的手臂箍得极紧,被他带着踉跄着往前走,绑在雪白的脚踝处,镶珍珠的细带不知什么时候被扯开。
“......”
陆淮予不知道他们这是闹哪一出,抿了抿唇,对于沈镌稍显蛮横地拉扯岑虞有些不满。
直到等他们走近以后,才发现沈镌的脸上,有一个浅浅淡淡的巴掌印,嘴角也被咬破了一块,颇为狼狈。
好吧。
看起来两边看起来都没落着好。
沈镌顿住脚步,双臂箍住她的腰,任由岑虞手肘重击他的胸口,哼也不哼。
“你自己问。”他说。
岑虞红着眼,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死死咬着牙,骂道:“去死吧你!”
“我哥哥在,你还敢欺负我?”
“陆淮予,帮我打死他!”
“......”
陆淮予本身已经够烦的了,对到他面前来闹的这小两口毫无耐心,额上的青筋隐隐在跳。
他沉了几分脸色,“别在我这儿碍眼,说事。”
沈镌一边费力牵制着张牙舞爪的女人,一边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手机,解锁递给陆淮予。
“你告诉她,照片上的人是谁。”
沈镌也有些脾气上来,又忍着不骂脏话,“自己男人和哥哥的背影都分不出来,还好意思让他打死我。”
岑虞的脑子里被愤怒全然占据,没有一丝一毫的理智。
她简直恨死了沈镌,恨他千不该万不该,带上了眠眠去偷情,而且还是和她睡完的第二天。
那天她在医院住院挂水,他倒是快活。
经纪人和她说的时候,照片只看了一眼,岑虞瞬间就崩溃,本就刚刚萌芽的信赖小苗,禁不起一点的风雨,被生生折断。
“去你妈的,你自己出去玩,还想脏我哥?”岑虞怒不可遏道:“我哥当了几十年的老和尚,怎么能在这里被你甩脏锅!”
“......”
陆淮予额上青筋突突地跳,他压着一股火,接过手机,屏幕显示在微博的界面。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眉心拧得更加深。
虽然这会儿热搜已经被沈镌找人在第一时间给撤了,但关于#沈镌生子#话题的爆料微博已经转发了近万条。
沈镌这几年,风头正盛,一是因为他刚坐稳了呼风唤雨的沈氏集团一把手的位置,二是因为怀宇游戏推出的一款款脍炙人口的游戏,让国产游戏实现了一次次的破圈。
去年还在被誉为游戏届的奥斯卡中,获得了所有游戏人终其一生,都为之神往的终身成就奖。
所以他在国内几乎被捧上了神坛的位置,成为新晋的国民老公。
这一下爆出生子的消息,着实让人为之震惊,集体等着吃瓜。
微博底下的评论,一个个透着恶意。
@南圈圈:沈大佬生没生孩子我不知道,但这个妹妹长得够幼的,就这还带什么孩子来扫兴啊,沈总也太不上道儿了。
@镌刻于你心:呜呜呜,老公你怎么狠心抛弃我,去和别的女人鬼混。
@匿名打码:这妹子我认识,是怀宇游戏的实习生,还在读大学,孩子怕不是她的吧。
@蹲个瓜吃:所以孩子的妈妈另有其人?那他们三个人是去干什么?偷情???
@哦豁:偷情还带个小朋友,沈大佬口味够重啊。
陆淮予逐渐脸色阴沉,很快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照片谁发到网上的?”他的声音冰冷,浑身透着一股的寒意。
“我公司的一个员工,我已经把人开了。”
沈镌叹了一口气,“对不住啊,这次连累你家小孩了。”
陆淮予深吸一口气,抬手两指按在太阳穴处,拧了拧眉,“是我没有注意,不该带她们去酒店大堂。”
内里是深深的懊恼。
不知道小姑娘看到网络上这些舆论,会有多么委屈和伤心。
所以那天她是因为这件事情在哭吗?
心脏像是被人攥住一样难受,压得他喘不过气,几乎窒息。
“?”
还在折腾的岑虞一愣,所以陆淮予是承认了?照片里的人是他和她嫂子?
感受到怀里的人动静变小了一些,沈镌动了动被她拧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胳膊,“不疯了?”
“......”
岑虞的脑袋被他用下巴抵着,艰难地抬起头,瞪他一眼,语气依旧是硬邦邦,“把你的手撒开。”
沈镌听话地撒开手,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祖宗。
正巧这时,岑虞的经纪人纪姐也终于赶来,推开天台的门。
本来她们正在前往某个明星慈善晚会的路上,沈镌不由分说,几乎是绑架似的把人从保姆车里拽出来,然后一路直接带到医院。
沈镌清楚的知道,以岑虞火一样的性子,耽搁一秒钟,他都有成灰的可能,且再没有翻身上位的机会。
纪姐体型偏胖,一路追过来,早就是气喘吁吁,着急忙慌地问:“医院里这么多人,你挡没挡脸啊?别被人拍了。”
岑虞全神贯注在看手机,直接屏蔽了经济人的声音。
沈镌慢悠悠地说:“放心,给她挡了。”
岑虞盯着被放大的照片,反复的看,最后抬起头,在两个男人之间来回打量,换着角度比对,而后才得出结论。
确实不是沈镌。
“......”
没想到陆淮予也有千年铁树开花的一天。
她打量起照片上的女人,虽然拍摄距离比较远,但仔细看还是能辨认出长相。
而后皱了皱眉,总觉得有些眼熟,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这不是你给眠眠请的家教吗?”
“......”
得。
岑虞朝陆淮予竖起大拇指,不是鼓励,倒像是埋汰。
没想到她哥有一天,也成了那种开着宝马车到学校门口等小姑娘的人。
季姐擦了擦脸上的汗,赶紧催促,“好了,我们赶紧走吧,这件事好在现在还没有扯上你,要是在医院里被人拍到你们在一起,不是惹火上身吗?”
“怎么和我没关系,扯上了眠眠就和我有关系了。”岑虞冷静下来以后,开始正视这件事情,打开评论看舆论的走向。
不太好。
就连她这种习惯了恶意中伤的也觉得刺眼,更何况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事情闹到这么大,要想收场,只能说出事实。
岑虞转过头,看向经纪人,“我要公开。”
“不行。”季姐关键时候不是软弱的性子,不然也治不住岑虞,“你忘了上次微博什么反应?骂你骂的微博都瘫痪了。”
季姐上次指的是岑虞之前被人拍到带眠眠去游乐场玩的事情。
“而且当时都说了眠眠是你亲戚的孩子,现在又出来承认,对你个人形象影响很大的。”
岑虞有些不耐烦,“上次我就已经想公开了,要不是你瞒着我发了公告,现在也不会连累到其他人。”
“我是个母亲,有个孩子。我很骄傲,没什么可隐瞒的。”岑虞一字一顿说。
之前瞒着是因为不想让沈镌和沈家知道,现在既然他已经知道了,也没有瞒着的必要。
“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如果你公开生过孩子,不光会有很多违约责任。”季姐顿了顿,“而且你的戏路会变窄,再也演不了年轻的女孩子,这你是知道的吧,观众会跳戏。你的演艺事业会受到很大的阻碍。”
演戏是岑虞非常热爱的东西。
她笑了笑,“如果因为生过孩子这种理由,而看不到我的能力和演技,那我觉得是他们的损失。”
沈镌直直盯着岑虞,他的姑娘,笑得自信而从容,那么娇,那么美。
他勾了勾嘴角,痞痞地插话,“没事,我给你开一家影视公司,想演什么演什么。”
岑虞瞪他一眼,“滚。”
斜靠在栏杆上,一直没有吭声的陆淮予突然开了腔:“岑虞,跟我来。”
他的声音清冽微凉,清清淡淡,仿佛将气氛一下冷却。
“......”
岑虞看了眼他的脸色,乖乖‘哦’了一声,跟着他走远。
沈镌凝视着他们的背影,皱了皱眉,有什么话要背着他说?
天台角落里的风呼呼的吹,头发糊了岑虞一脸。
陆淮予看着她,沉默半晌,“你药还在吃吗?”
岑虞顿了顿,“没以前多了,医生说我的症状已经在慢慢好转。”
几年前,岑虞一个人在国外生孩子。
异国他乡,又带着一身的情伤,后来生完眠眠,就患上了非常严重的抑郁加狂躁症。
每一天都觉得自己与世隔绝,没日没夜的睡不着觉,后来到了没办法照顾眠眠的程度,才打电话给陆淮予寻求帮助。
陆淮予听她这么说,缓缓开口,和她认真的确认,“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我不希望你是因为迫不得已,而勉强自己。这件事情不是需要牵扯上你才能解决。”
他的言下之意很简单,她可以继续做那个干干净净,没有污点的岑虞。
一旦公开真相,她会像撕掉一层皮一般,被扒得血肉模糊。
岑虞低着头,看楼下像蚂蚁一样小的人,来来往往。
过去有许多次,她站在这样的高处,想要往深渊里迈步。
“你之前说的很对。”她低低地说,“事实就是事实,我不能再逃避了。我想让眠眠看到,她的妈妈很勇敢。”
半晌,她抬起头,玩笑似的说:“更何况,不能耽误你了不是?”
似乎是想要化解沉重的气氛,故作轻松。
“......”
陆淮予轻扯了下嘴角,视线越过她。
目之所及,是医院的外墙,画着漂亮的墙绘。
长长的外墙尽头是一只毛皮鲜红的小狐狸,孤独地站在地球上。
小王子背对着狐狸,看不见它眼底的难过伤心。
男人漆黑一团的眼眸沉沉,辨不明情绪,好像有一点点低落。
突然记起以前无意看到的一句话——
“当你生了我的气时,我便特别知道我如何爱你。”
心脏仿佛缺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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