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么大不敬的话,贺清韶的脸有些发白,但是仍旧坚持说道:“王叔慎言。”
凌玄翼根本不在意,还是摆着遭人恨的邪魅狂拽王爷范儿,高高在上地说道:“不要把舅舅对你的偏爱当成依靠,你想要站稳脚跟、握紧舅舅给你的东西,必须有自己的倚仗。”
贺清韶点点头,这一点他早就想明白了。
他在西北长大,父亲去世的早,母亲靠着给人浆洗衣物、刺绣缝纫补贴家用。虽然当初也有一些忠心耿耿的下属跟去,但是到了西北边城,死的死,残的残,到最后竟都是些孤儿寡母。
母亲一边要帮着这些孤儿寡母生存下去,一边还要督促他读书习武。
在母亲一次次的回忆中,他早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凡事只能靠自己。
父亲贵为中宫所出的太子又如何?还不是一遭被人构陷就无法自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将他流放万里?
有忠心耿耿的首辅劝谏也不能挽回,最后还让忠臣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这一切都是因为父亲徒有虚名,身份尊贵而没有与之相配的实力。
就算是几个月前,突然有手持密令的锦衣卫来暗中接他们母子回京,他们的生活突然发生了剧变,贺清韶也没有迷失。
再然后,回到京城后,圣上居然那么器重他,对他另眼相看,让他入住毓秀宫,还让锦衣卫指挥使白玉京效命于他。
这一系列的动作,固然让他有一种身处云端的飘飘然之感,但是也让他心中充满了惶恐。
从来没有跟他相处过的皇祖父是看上了他的什么?他这么轻易给予的是不是也会同样轻易地收回?那几位羽翼已丰的叔叔会坐视不管吗?他又该用什么来和他们对抗?
贺清韶知道,这种惶恐是因为他目前的一切都来自于皇祖父,而不是他自身的能力。所以他才会担心有一天失去这一切。他的父亲就是前车之鉴。
如今,这位手握重兵、每位皇子都想拉拢的定南王居然把他约到这里,说了这样的话,贺清韶有一种预感,而这种预感让他全身都想要膨胀起来。
贺清韶抑制着身体内嚣叫的兴奋感,点点头说道:“王叔所言极是。”
凌玄翼干脆利落地说道:“我可以帮你。”
贺清韶站起来,郑重地行了个大礼:“王叔之恩,铭记五内。”
他缺的就是军队。有了定南王那二十万大军,就算是那几位叔叔不肯安分,他也不怕了。到时候,内有白玉京,外有定南王,一切都能牢牢握在他手中。
凌玄翼也正色道:“但是,本王也有条件。”
贺清韶并不意外,或者说,听了这句话,他反而松了口气。放着三位叔叔不选,而选择了他——如果定南王无欲无求,他恐怕今后每天晚上都要辗转反侧,思考这位被众位叔叔努力拉拢的王爷到底想要什么了。
凌玄翼肃容道:“本王要南疆,要自由。”
贺清韶的脸色也严肃了下来:“王叔,南疆不可能从天泰朝分割出去,否则我就是贺家的千古罪人。”
凌玄翼用意外的眼光看了贺清韶一眼,这小子比他想象的坚定。
云微寒躺在旁边的椅子上,听着他们两个男人的对话。
居然这么巧撞破了凌玄翼和贺清韶的谈判。
即使是在这种重大事件的谈判场合,这个男人还是那么霸道直接,每一句话都充满了令人服从的力量。
这是因为他本人有这个实力,已经不需要拐弯抹角,讲究什么谈判技巧了。
即使传闻中无所不在的锦衣卫将凌玄翼的话汇报给宏昌帝,云微寒相信,在这个关键时刻,宏昌帝也只能假作不知。
凌玄翼见贺清韶对于他提出的条件并未一口答应,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在心里高看了他一眼。
如果贺清韶毫不犹豫答应他这个条件,凌玄翼就要考虑一下了。要么他就是为了得到定南王的军队支持,暂时信口答应;要么他就是为了皇位,什么都能放弃。不管是哪一种,他必然都要小心提防,免得突然被他从背后捅刀子。
凌玄翼点了点头:“本王能够理解你的立场,但是本王的条件既然提出来了,你就回去好好想想吧。”
贺清韶目光有些黯然。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这个皇长孙的身份真是一文不值。
从这次见面开始,定南王就没有尊称他一声“殿下”,而是以叔叔的身份嘲讽批评他,以手握重兵的异姓王的身份俯瞰他。
而他提出的这个条件,更显示出了凌家的狼子野心。要南疆,要自由,不就是要脱离天泰朝的管辖吗?他如果答应了,青史上就会记上一笔,他贺清韶岂不成了背祖卖国之徒?
他暗暗握紧了拳,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也闪过寒光。
忍耐,成大事者必须忍耐。
思及此处,贺清韶抬起头来,笑着说道:“既然这样,侄儿就先行告退。等想好了,再找王叔好好谈谈。”
他的目光扫过闭着双眼靠在椅背上的云微寒,意味深长地说道:“侄儿就不打扰王叔了。”
凌玄翼也转头看了云微寒一眼,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好,本王等你回复。”
贺清韶行礼离开,凌玄翼也在云微寒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云微寒睁开眼睛问道:“你就这样跟他说话?不怕他有一天上去了跟你算账?”
凌玄翼鼻子里嗤了一声:“他那几位叔叔恐怕还巴不得我这样跟他们说话呢。”至于算账,只要他实力够强,就算有天大怒气,他们也不敢动手。
云微寒暗暗摇头,太嚣张了,就算你帮着贺清韶登上皇位,恐怕人家也不会感激你。
不过,对于他这种人来说,别的人心里在想什么,恐怕他也不会在乎。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选择他?”云微寒问道。宁王、庆王还有康王,都已经经营多年,每个人的实力应该都比贺清韶强。
贺清韶的最大倚仗就是宏昌帝,但是宏昌帝的身体已经不行了。
上次在丹桂园听到宏昌帝的声音,观察了他走路的姿势和节奏,云微寒就知道,宏昌帝的时间不多了。
一旦宏昌帝离世,而贺清韶还未成长到足够的高度,一场动乱就在所难免。
锦衣卫是很厉害,但是只靠锦衣卫是不行的。何况,裴玉京的立场也不确定。
负责皇宫安全的禁军在康王手里,负责京城安全的执金吾在宁王手里,而庆王则和京畿的神机营有密切关系。
这些军队加起来也有三万人了,凌玄翼就算手握二十万大兵,也不能带着三万来到京城。
万一事发突然,短兵相接,凌玄翼也不一定能占到便宜。
“为什么不选择他?”凌玄翼眯着双眼仰头看着秋日的天空。
云微寒无言以对。
她想说,因为贺清韶什么都没有,除了宏昌帝的支持之外。可是,这大概正是凌玄翼选择他的理由,正因为他什么都没有,所以才迫切需要凌玄翼的支持,才可能答应他的条件。
凌玄翼侧目看向不说话的云微寒。
她穿着一身书生常穿的青衫,一张脸也不知道怎么修饰的,竟然看不出来少女的柔润,反而有了几分少年的锐利。
如果她刚才没有开口,他可能也不敢一眼就确定她的身份。
他缓缓问道:“微微,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微寒嘿嘿笑道:“长公主请我来的啊。”
她等着凌玄翼的惊讶,可是凌玄翼只是点了点头说道:“大表姐说过,要给她喜欢的几个小郎君画几张画像。”
云微寒这才想起来他有人随身跟踪自己,恐怕早就知道了她去海棠春坞卖画的事情。
那么……清河长公主请她今天过来,还把她送到他常住的天清池安置,就是存心的?清河长公主怎么会知道他们的关系,一定是凌玄翼在她面前说了什么。
云微寒突然想起来在画舫上,她自我介绍之后,清河长公主上下打量她的奇异目光。她不会是误会什么了吧?
她坐起身来,转过头问凌玄翼道:“你是不是在长公主面前说什么了?要不她怎么会突然叫我来画画?”还开出那么丰厚的价格,现在想起来,那就是诱饵嘛。
凌玄翼也没想到他这位大表姐会这么做。
“海棠春坞是大表姐的产业,我就在她面前提了提你,想让她给你的画个好价格而已。”
没想到清河长公主闲的没事干,居然起了好奇心,想办法把她弄到别业,还偷偷给他塞到了房间里。
“不过,还是要谢谢大表姐,要不我怎么能见到你。”凌玄翼想到这些天的经历,简直是满腹心酸。
他满色阴沉地说道:“白玉京公器私用,调动了锦衣卫的高手,把我跟着你的暗卫都给赶跑了。”所以他才对她的行踪失去了了解,不知道她居然来到了这里。
虽然他也收拾了这些烦人的锦衣卫,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在夜里偷偷摸进微微的闺房了。
白玉京简直阴魂不散,只要他出现在云府周围两里之内,白玉京就必然会出现在他面前。
他不是杀不了白玉京,但是第一,白玉京身份敏感,他如果杀了锦衣卫指挥使,后果很麻烦;第二,最重要的是,他看得出来,微微和白玉京之间有一种莫名的联系。杀了白玉京,可能会失去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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