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侯知道云德邻所说的是什么,他也确实从王宝珍手中得到了五幅字画;而且虽然当时王宝珍没有明说,他也知道这些字画从何而来。毕竟当初裴鼎收藏这些字画的时候,他可是歆羡不已的。
可是,那些字画他已经送出了四幅,而唯一留下的《松雪图》却是他的最爱珍藏,对他有着特殊的意义。
就算知道是裴氏的嫁妆,他也不舍得交还给云德邻。
安平侯一面思考,一面答道:“本侯喜爱字画,知者甚多。三妹也曾多次送过字画给本侯,不过,什么裴氏嫁妆中的字画,本侯却未曾见过。”
云德邻放下手中的茶杯,因为嘴上的燎泡,笑容看起来不是那么灿烂:“侯爷,赵孟頫《松雪图》在被侯爷视为至宝,珍之重之,此事侯爷总不能否认吧?”
安平侯皱眉道:“本侯确实收藏了赵孟頫《松雪图》,但这是本侯的收藏,与云大人无关吧?”
安平侯心中叫苦,他也是十分矛盾。明知道这样的抵赖很容易被戳穿,但是还是不由自主地就说出了这种话。
因为他实在是不想把《松雪图》还给云德邻。《松雪图》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一幅稀世名画,更具有重大的象征意义。
当初他和裴鼎都看上了这幅《松雪图》,他出的价格比裴鼎还要高出一千两,可是那收藏《松雪图》的穷酸,竟然说什么,为裴家玉郎风采所慑,若非家中实在是需要用钱,宁愿送给裴鼎。
裴鼎和那穷酸一唱一和,互相吹捧,竟把他当成一个透明人一般。当时的王恒还不是安平侯,也只能忍着心中的情绪看着裴鼎最终将那幅《松雪图》捧走。
他和裴鼎,大多数时间都是这样的模式:他是背景、是衬托,而裴鼎永远是人群中第一眼就被人发现的耀眼存在;所有人都用各种言辞赞美裴鼎,恭维裴鼎。而在裴鼎面前,王恒永远是一个被忽视的路人。
哪怕是入仕,宏昌帝也是选择了裴鼎入阁,他却被发往户部。
不管他在户部做出了什么成绩,所有人的目光还是都集中在裴鼎身上。
他真是受够了一辈子当裴鼎的陪衬!
所以,后来裴鼎撞柱死了,裴家满门抄斩了,而他却成了安平侯、户部尚书、宏昌帝的肱骨之臣。
似乎是上天的安排,不久,三妹就送来了几幅字画,他在其中赫然发现了《松雪图》!
当时他哈哈大笑,志得意满地说道:“世事难料啊,这幅画也有落到我手中的一天!”这就是命运吧!
他把《松雪图》挂在密室的墙壁上,甚至还罩上了碧纱笼。心情很好或者很差时候,都要在《松雪图》前看一看,自己跟自己说道:你看看,裴鼎也不过如此下场,我又有何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松雪图》已经成了他的精神寄托和胜利征兆,如果将《松雪图》还给云德邻,安平侯觉得,这就是一个不祥之兆,预示着他之后失败的不祥之兆。
他根本不舍得将《松雪图》给任何人!
云德邻听了他的话,笑容里带上了几分讥讽:“侯爷要不要看看本官元配裴氏的嫁妆单子?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赵孟頫《松雪图》是裴氏的陪嫁物品。虽然这世间多有摹画高手,但是《松雪图》真迹始终只有一幅。裴氏嫁妆中的《松雪图》不见了,而侯爷处却突然多了一幅《松雪图》真迹。难道侯爷不需要给本官一个交代?”
“王氏为了让侯爷继续珍藏《松雪图》,派管家寻找京城摹画高手鬼手李,将送给侯爷的五幅字画悉数伪造出来,试图鱼目混珠、蒙混过关,可惜被本官发觉了。这样的行径,即使不是侯爷教唆,也是为了侯爷而做出来的。不知道侯爷对于令妹的行为,是如何一个评价?会不会说一句,‘我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
云德邻讥讽的话说出来之后,安平侯还能勉强维持着面上的淡定,但是他旁边的三位族老却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如果说王宝珍放印子钱、将收益交给娘家嫂子保管,还能勉强说是妇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只知道信任和自己亲近的人的话,那么将元配嫁妆中的名家字画偷偷交给娘家兄长、自己买人摹作顶替的行为,怎么看都是有意盗窃财物了。
三位族老互相看了看,加起来超过二百岁的三个老头儿脸都有点红了。
这样的妻子如果是他们王家娶的,恐怕也只有休弃这一条道路了。
安平侯怒道:“你家《松雪图》不见了,就说我家珍藏的《松雪图》是你的,这世间哪有这个道理?谁知道当初裴氏嫁妆中的《松雪图》是真是假,如果是一个假的,难道就这样来讹走本侯的珍藏真迹不成?”
安平侯的话虽然有几分无赖,但是也不能说完全不对。
云德邻冷笑道:“侯爷推得真是干净,那令妹盗窃了本官元配嫁妆中的这些字画,是不曾交给你吗?”
安平侯硬着脖子说道:“三妹是曾经送过本侯一些字画,只是本侯怎么知道是不是裴氏嫁妆中的?”
云德邻拿出一张纸道:“侯爷不知道不要紧,本官已经将这五幅字画的名字抄了下来,侯爷一看便知。”
安平侯接过这张纸看了一会儿,摇头道:“时间久远,本侯已经记不清楚了。”反正已经开始耍赖,他也不介意继续无赖下去。
云德邻没想到他这个身份,居然会无赖到这个地步……
啪啪啪!一旁传来鼓掌声,定南王凌玄翼靠在椅背上,双手慢慢地拍击着:“本王今天来得太值了,居然能看到安平侯这么无赖的一面,实在是让本王大开眼界。”
安平侯胖脸一红,他怎么忘了还有这位在。
定南王就是来找茬的,这下子就算是能够蒙混过去,保住《松雪图》,恐怕这件事也会传遍京城了。
定南王一伸手,身后侍立的护卫就递过来一叠纸张。
“安平侯操心国事家事和死士,难免贵人多忘事。本王早就帮侯爷把这些查得清清楚楚了。”
定南王将纸张递给身边的安平侯:“裴氏嫁妆中的五幅字画,其中有四幅在过去十几年中,陆续被侯爷送给了他人。本王这里有详细的记录。”
安平侯面色一僵,这个定南王真是早有预谋,否则不可能临时起意却将十几年的往事都查得清清楚楚的。
他拿起纸张翻看,果然,定南王查到的消息非常详细准确。安平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因为什么事件将哪一幅字画送给了哪个人,当时在场的还有谁,都写得十分详细。四幅字画,都查得一清二楚。
云德邻看到安平侯的脸色就知道,定南王所准备的资料绝对是十分有说服力的。
他等着安平侯看完,才从他手里接过来这些记录翻看了一遍,一边看一边笑道:“王爷真是太周到了,生怕侯爷贵人多忘事,竟然查得这么细致。”不知道安平侯心里该有多恨定南王呢,也可以看出来,定南王对于微微的事有多上心。
“侯爷,这些记录总是真的,不是王爷伪造的吧?”云德邻看完之后,将记录交给自己的小厮,示意他送给对面的三位族老看。
安平侯倒是想说是伪造的,可他不敢说。
定南王冷冷的目光扫了过来:“如果侯爷有什么疑问,本王可以将所有证人叫来,让侯爷亲自询问。”
安平侯摆手道:“不必不必,王爷做事,本侯自然是信得过的。”定南王的记录确实是真的,他自己心里有数,再叫所谓的证人过来,不过是徒费口舌。
“既然王爷查到的都是真的,本官就有一个疑问了,裴氏嫁妆中五幅字画,有四幅通过侯爷的手前后送人,另外一幅《松雪图》,侯爷却说与我家无关,不知是何道理?”云德邻好整以暇地看着安平侯的胖脸,慢悠悠地问道。
安平侯饶是做好了耍赖的准备,也禁不住被人戳破问到脸上,白胖的面颊微微发红道:“那四幅字画本侯也不知道是裴氏嫁妆中的,至于《松雪图》,你家的本侯从未见过。”
反正已经耍赖了,就坚持到底吧。安平侯心中很窘,但是脸上还要表现出理直气壮的样子。
“侯爷是说,令妹从来没有送过你包括《松雪图》在内的五幅字画,还是说,送了你其他四幅字画,却没有送《松雪图》?”还是定南王插口问道。
安平侯一见他说话,心中就不由警惕起来,口中含含糊糊道:“十几年前的事了,本侯哪里还记得清楚?”
定南王失笑:“那侯爷倒知道是十几年前的事?看来,令妹是十几年前将这五幅字画送给侯爷的吧。”
安平侯怒道:“王爷,你虽然身份尊贵,但是也不能将臆测之事加诸本侯头上!”
定南王伸出一支修长的手指饶有兴味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喔?本王还真想试试这种做法呢,将臆测之事加到侯爷头上,似乎也是个不错的做法呢。”
安平侯被他的目光看得全身发冷,如果定南王真的也不讲道理起来,他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幸亏定南王马上就伸手从身后的侍卫手中接过来另外一叠记录:“还是先讲讲证据和道理吧。侯爷请过目。”
安平侯心情忐忑地接过这叠纸,一看就眼睛发花,这居然是王宝珍在锦衣卫的口供……的一部分,盖着锦衣卫的打印,签着王宝珍的名字,绝非伪造。
王宝珍坦承,她将裴氏嫁妆中的财物偷偷转移到安平侯府和自己的名下,放了很多印子钱,收到的利息收入就放在安宁平侯夫人曹氏手中。她亲口答应曹氏,可以随意使用这些银子。
王宝珍还承认,她将裴氏嫁妆中的五幅名家字画偷偷送给了安平侯,安平侯看到《松雪图》十分兴奋,说道“世事难料,这幅画也有落到我手中的一天”。
安平侯想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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