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野的脸色更难看了,这个高大的男人垂下了头颅,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一边是他的十万将士,一边是他的最爱女人。
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既然那个王爷不是你的敌人,那我也就不用担心他对你不利了。明光,我看见你过得快活,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清河长公主猛地抬起头来,瞪大了一双美丽的凤眼。
果然,拓拔野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飞身就消失在了车外。
看着那个高大的男人瞬间消失,云微寒都有点怀疑刚才目睹的一场爱恨纠缠是一场梦。只有车厢前厚厚的锦帘还在小幅度地晃动,提醒着她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的。
清河长公主微微闭上双眼,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口中吐出几个字:“还是这样没出息!”
因为这个突发事件耽误了一些时间,清河长公主的车驾来到皇宫门口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禁卫军们手执着长枪的身影。
宏昌帝震怒之下,已经命令封宫大检,务必要找出害死宁王的凶手。所有来宫内朝觐的官员、命妇,都不许离开皇宫。
清河长公主无奈,只好带着云微寒再次返回。
她早已出宫嫁人,在宫里也没有了自己的宫殿,也无法安置云微寒。
后宫位分最高的萧贵妃痛失爱子,哪里还有心情来安排这些外命妇?所以宏昌帝只好临时将尚未恢复太子妃名号的前太子妃魏氏抓出来负责这些事宜。
清河长公主作为贺清韶和凌玄翼接触谈判的中间人,和毓秀宫的关系还算不错,对于这个安排还是十分乐见其成的。
清河长公主带着云微寒来到了太子妃处,得到了太子妃的热烈欢迎,与在萧贵妃处的待遇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太子妃负责安排这些滞留宫内的外命妇,将这些外命妇根据品阶、姻亲、友好等关系分别安排在毓秀宫的正殿、侧殿、偏殿之中。
由于人手不足,又匆忙从其他司局调来了不少宫女帮忙,忙乎了半天,才算是把一二百名外命妇安排妥当。
就在一切终于进入了正轨之时,毓秀宫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一群人簇拥着一个中年美妇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云微寒和清河长公主一起,坐在正殿和太子妃、魏国公三小姐魏明雨以及几个比较熟悉的命妇一起聊天。
听到外面的吵闹,众人都愕然地抬起头来。这样的时候,有谁这么大胆,敢在毓秀宫闹事?
毓秀宫的大宫女站起身来,想要出去喝止,刚走到门口,就被大步闯入的一群人推得向后到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
太子妃眼睛不好使,但是她身边的宫女却看得清楚:“娘娘,是祥符宫萧贵妃娘娘来了。”她低声提醒太子妃,“贵妃娘娘带了几十个婆子太监,恐怕是来者不善。”
太子妃也得到了贺清韶派人送来的消息,知道宁王在新年宴会上被发狂的大象踩死了。从一个母亲的角度,她非常理解萧贵妃如今的感受。她也曾经失去过孩子,知道那种心都要被挖空的感觉是多么痛苦。
可是,这个时侯,萧贵妃不应该是在祥符宫悲痛欲绝,或者为宁王料理后事吗?这般气势汹汹地带着这么多人闯到毓秀宫,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她想要把宁王出事的责任安到韶儿的身上?想到这个可能,太子妃的脸上露出刚毅的神色,她绝对不会让萧贵妃将这盆脏水泼到韶儿的身上!
太子妃在宫女的服侍下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贵妃娘娘驾到,我等未曾远迎,还请娘娘恕罪。”
虽然在天泰朝的礼教中,没有父母给儿女服孝的道理,但是萧贵妃仍然换上了一身十分素净的衣裙,头上的钗环也都已经摘去,只剩下了几根银簪。身上所有的首饰也都换了银制的。
已经五十多岁的萧贵妃,因为几十年的精心保养,平时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可是现在,只不过是半天的时间,她的面容就已经苍老了十几年,一下子恢复了真正的年龄。
这样的萧贵妃和太子妃站在一起,倒显得年龄相近了。
太子妃今年其实也不过四十多岁。但是她西北呆了十几年,日日夜夜刺绣缝纫养活家人、救济东宫僚属留下的孤寡,操心劳力,比在京城享福的那些官家女眷要苍老得多。
她的眼睛就是因为长期在油灯下刺绣做活,劳累过度累坏的。到了现在看人还是只能看到眼前数尺而已,稍微远点的人,就只能看见恍惚的身影,无法看清面孔。
即使是回到了京城,又开始有无数宫女嬷嬷伺候着,用最高档的香膏油脂护理着,太子妃的脸和手也无法达到同龄贵妇的水准了。
以前和比她还大十来岁的萧贵妃站在一起,太子妃比萧贵妃看起来还要老几岁。可是现在,两个人站在一起却显得年龄差不多了。
萧贵妃面色憔悴,一双眼睛肿得老高,冒着幽幽的火焰,对于太子妃的话根本没有听见一样,毫无反应。
她手中的帕子捏得紧紧的,似乎随时准备找到某个人扑上去将她撕成粉碎。
而某个人……正被清河长公主挡在身后。
云微寒看到气势汹汹的萧贵妃一行,就猜到了她的目标恐怕就是自己。
正如云微寒在三清观遇到那个必死之局就能猜到幕后黑手是萧贵妃一样,萧贵妃遭受了丧子的打击也立刻猜到了这件事情跟云微寒脱不开干系。
即使没有证据,女人靠着直觉也能找到对她恶意最深的敌人。
萧贵妃的目光在毓秀宫正殿中扫了一圈,每个被她的眼光扫过的命妇都觉得背后发冷。她的目光如同从九幽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让人觉得随时可能被她撕碎吞噬。
萧贵妃并不太记得云大小姐的模样,但是她身边有人记得。那个带着云微寒到祥符宫正殿前磕头的大宫女凑到萧贵妃耳边说了一句,萧贵妃的目光就落到了被清河长公主有意无意挡在身后的云微寒身上。
“把那个小贱人给本宫拖出来!”
萧贵妃一点也不顾及太子妃的脸面,直接指着云微寒的方向命令道。
清河长公主怫然起身:“贵妃娘娘,你指的是本宫?你竟然敢辱骂本宫?”
萧贵妃没防着清河长公主会挺身而出,刚才还满满的气势不由一滞:“清河,本宫不是说你,是说你身后的那个小贱人。”
清河长公主冷哼一声道:“本宫的眼睛还没瞎,娘娘的手指的方向还是能看清楚的!”
萧贵妃见状,就知道清河长公主是要替云微寒出头了。
如果是其他的事情,萧贵妃也许就给清河长公主一个面子,放过了云微寒。
可是,现在的她,已经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她唯一的儿子,她几十年辛苦培育的希望,在距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失去了性命!
她已经什么也没有了,还要忌惮什么人?除非是宏昌帝下了命令,否则,不管是长公主还是太子妃,萧贵妃都不会在意了!
萧贵妃幽幽道:“清河,你是非要护着这个小贱人,跟本宫对着干吗?”
清河长公主在北朝的宫廷之中生活了十年,见多了各种各样的敌人和手段。如今的萧贵妃,已经失去了宁王,再也没有任何未来可言,只要扛过她的临死反扑,她就没有任何威胁了。
这个时侯,清河长公主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定南王的女人、她唯一认同的朋友云微寒被萧贵妃拖出去呢?
云微寒身份低微,如果落入了萧贵妃手中,绝对是受尽折磨而死的下场。
定南王能把濒临死亡的她救活,从北朝京城带回天泰。她怎么能够看着他的女人就在自己眼前被人拖走打死?
清河长公主一点也不示弱,抬着下颌对上萧贵妃几近疯狂的目光,毫不畏惧地说道:“娘娘,本宫劝你还是返回祥符宫,等待父皇的最终结果。而不是在这里随便抓一个你看不顺眼的人,来发泄怒火。”
萧贵妃恨极,以前的清河长公主虽然并不是很尊敬她,但是也从来没有这么跟她说过话。
果然,没有了儿子,就没有了希望,连清河长公主这样的女人都不再把她放在眼里了。
如果这次她铩羽而归,以后她和明月在宫里就真的没有一点儿立足之地了。
而且,她什么都没有了,还要在乎和清河长公主的关系做什么?
萧贵妃想清楚之后,对着清河长公主冷冷一笑:“清河,既然你要强出头,那就不要怪本宫不客气了。”她一挥手,“上,把那个小贱人给本宫拖出来!谁敢拦着,就一并给我打!”
清河长公主怒极反笑:“好,好,好!本宫今天就站在这里,看看哪个有胆量,连本宫一起打!”
萧贵妃带的都是她用了一二十年的心腹,为了宁王之死,几乎一个个都接近疯狂,如今得了萧贵妃的命令,立刻就冲了上来。
云微寒见状,一把将清河长公主推开,自己迎了上去。
“不是要拖我出去吗?来,我自己出去,看看娘娘有什么指教。”她轻轻抚了抚裙子上因为久坐而出现的皱纹,挂着从容的微笑,向着毓秀宫正殿大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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