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显之看着廊外的雨珠狂落,想起到现在仍然隐隐泛着苦涩的那种心情,俊美的脸上露出深深的无奈。
五月初二,赐婚圣旨下。
五月初八,定南王上门提亲,云微寒和定南王就算是正式的未婚夫妻了。
未婚妻,她原来也曾经是自己的未婚妻,可是那个时候,他从来没将她放在眼里过。
直到现在,她成了别人的未婚妻,他却独自在这里伤痛。
他还能说什么?说什么都是自取其辱。
正如定南王所言,是他自己放开了手,在放手的时候也根本没有在意过她可能因此而摔得粉身碎骨。那么,当她再次绽放出耀眼光芒的时候,他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她重新回到自己这个当初差点害死她的罪魁祸首身边?
想起前几日父亲和他的谈话,虞显之脸上的无奈更深了。那一瞬间,他俊美的脸上几乎写满了沧桑。
虞攸之说道,当初为了婉拒和云微寒的婚事,托词说虞家老爷子从高人那里得知,虞显之三年之内不能成亲。如今,云微寒已经和定南王订婚,虞显之的订婚事宜也该提上日程了。
即使不能在三年内成亲,也可以提前相看合适的名门千金,免得年龄大了临时去找找不到好的妻子人选。
以前是顾忌着当初对云家说的托词,不好大张旗鼓地去相看,现在云微寒已经有了这么好的归宿,虞家去给虞显之相看也就说得过去了。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呢?虞显之对着充塞在整个天地之间的雨幕,目光含着沉重的悲哀。
他拒绝了,曾经沧海难为水。见识过云微寒在天空轻盈飞翔的身姿后,其他的女子再也无法进入他的眼中了。
可是父亲说的没错,他是虞家的嫡长孙,他身上背负着振兴虞家的责任。这个责任,也包括为虞家开枝散叶,生下健康的子嗣,将他们培养成优秀的人才。
虞家这样一个历史悠久的大家族,子孙繁茂,各房子弟之间不仅仅是兄弟亲人,而且还存在着激烈的竞争关系。虽然他们这一支的身份最高贵,也能够每一代都培养出优秀的子孙,可是父亲面临的压力有多大,虞显之也很清楚。
他也是如此。虞显之从小就有神童之名,相貌俊美,风姿都雅,加上年纪轻轻就高中状元,不知道有多少分支子弟都在盯着他呢。只要他的行为稍微有些出格,就不知道会有多少流言蜚语在虞家内部流传。
他不怕别人指着鼻子说他什么,可是他不能让辛苦培养自己的祖父、父母都因他遭受连累,被人笑话。
虞显之知道,他这次的拒绝恐怕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一次任性,也是他这一生最后一次任性。
下一次,父亲再提起亲事的时候,他就只能服从自己的责任,听从父母的安排,订下一位门当户对的千金,挑选一个吉日成亲、生子,然后过着和祖父、父亲一样的生活。
那个人的名字和身影,都只能在心底最深处小心隐藏起来了。
虞显之猛地扭头,大踏步地走进了自己的小房间里。不管怎么样,他还是要沿着自己选择的道路继续走下去。
未来如何,谁说得准呢?就如同他没想到被他亲手放开的云微寒最后却成为他心底最割舍不去的那份痛、没想到永兴帝居然会为定南王和云微寒赐婚一样,只要云微寒没有成亲,事情就可能会有变化。
颀长的身影消失,无边的雨幕笼罩了整个世界。
云微寒坐在书房中,听着窗外惊弦般的雨声,从书桌背后站了起来。
她走到窗户旁,伸手将窗扇轻轻推开了一半,看着窗外密集的雨珠。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的,连对面的朱廊都仿佛有些恍惚起来了。
云微寒看着无边无际的雨幕,一只手抚上了胸前。那处,除了裴如兰留下的那块玉牌之外,又多了一个东西。
隔着薄薄的衣衫,云微寒就能摸到那个吊在脖子上的小东西。
那是凌玄翼留给她的。
凌玄翼已经离京二十多天了。
在五月初八上门提亲之后,他就亲自带着两千黑甲骑兵返回了南疆。
临行前,两人长谈了一次。
当凌玄翼拿出一枚戒指满脸郑重地交给她的时候,云微寒有一种他要向自己求婚的错觉。
不过,这个时代的人应该没有这种习俗才对。
凌玄翼抓住云微寒的手,将这枚墨绿色的戒指小心地放在她白嫩的手心中。
云微寒带着不解看着手中的墨绿色戒指。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枚戒指上镶嵌的墨绿色宝石十分奇特。这颗墨绿色宝石中间有着天然形成的黄色花纹,而这些黄色花纹组合起来,竟然隐隐是一个篆字“南”。
这个篆字“南”就是定南王府的标志,宝石中天然形成这样的图案,这种几率太小了。
云微寒抬起眼睛看向凌玄翼。
凌玄翼将她细长的手指一根根弯回去扣在掌心,让云微寒握住了这枚戒指。他用自己的大手包住了云微寒的拳头,温声说道:“这是定南王府的权戒。”
“这颗宝石据说是千余年前凌家先祖偶然得到的,因为这个天然形成的‘南’字十分难得,正好又符合凌家南疆之主的身份,被视为上天赐予的祥瑞。于是,先祖将这颗宝石镶嵌成了一枚戒指。”
凌玄翼轻声说道:“戒指翻转过来,背后就是一枚小印。这枚小印可以调动定南王手下所有的钱财物力、包括南风和军队在内的所有人力。”
云微寒看着他深深的眼窝和长长的睫毛,那黑得发蓝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里面写满了信任和深情。
这个男人,枉他长了一张酷炫总裁脸,怎么做事总是走忠犬路线?刚刚订婚,就把自己的私章都交过来了?
她握紧了手中的戒指,像握着一颗火热发烫的心。
“你给了我,你怎么办?”良久,云微寒才轻声问道。
凌玄翼哈哈大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有我这张脸,还需要什么印章?”南疆的上上下下,哪里不是他亲自梳理安排的?
如果不是他用雷霆手段斩断了那些伸得太长的手,让那些人知道了什么叫畏惧,以那两个侧妃的心思,怎么可能甘心看着他当上定南王?
就算是没有印章,没有军队,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在南疆振臂一呼,多的是人奔走来投。
“沧溟商行是我南疆自己的商行,你如果有什么钱物方面的需要,尽可持这枚小印前去调遣。还有,我已经命令南风以后每天都将情报发送到你郡主府一份,你也可以对外界增加一些了解。”
他含笑前倾:“如果微微想我了,也可以通过南风传信给我噢。”
云微寒瞥了他一眼,问道:“通信方便吗?从京城到南疆需要多久?”
凌玄翼道:“飞鸽传书,连续不停的话,一日即可到达。”
如果是这样,凌玄翼虽然人在京城,对于南疆的掌控却并不会降低太多。如此,南疆此次的暴乱他应该早就知道了。
看他如此好整以暇的模样,对于这次暴乱显然并不放在心上。
可是,凌玄翼偏偏利用这次机会,趁机敲诈勒索、趁火打劫、威胁利诱,无所不用之极,逼着可怜的贺清韶不得不打破三百年的旧例,顶着压力为他们两个赐婚。
虽然凌玄翼站在朝堂上,帮永兴帝分担了很多压力,并且震慑了不少朝臣,帮助永兴帝打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缺口,可是,云微寒还是十分同情被凌玄翼玩弄的永兴帝。
可怜的孩子,你还是太小了,太嫩了啊。希望以后永兴帝不要对于赐婚这种事情留下心理阴影。
凌玄翼将现在的形势给云微寒大致讲述了一遍,然后给她留下了四个丫环。
四个丫环都是他从南风中挑选出来的,相貌清秀,举止大方,最主要的是个个都很机灵,是很好的情报人员,而且身手都不错。
当然能够进入南风,忠诚首先是没有问题的。
如今云微寒已经是定南王未过门的正妃了,他送这四个丫环过来也是理直气壮,让这四个丫环效忠于云微寒更是名正言顺。这是她们未来的女主人,聪明的人都知道,定南王对这位宠爱至极,讨好云华郡主比讨好定南王更让他高兴呢。
只是这四位的名字被凌玄翼起得十分奇葩:十分、百年、千里、万寿。据说,定南王自己身边两个贴身小厮的名字是:一念、寻常。
此刻,云微寒在书房中翻阅南风送来的情报,身边伺候的就是千里。
十分擅长烹饪,被安排在厨房中;百年在她的正房中,和清瑟、缓筝、如意一样,都是大丫环的身份;千里在书房伺候,负责情报整理;万寿身手最好,负责贴身保护云微寒。
云微寒想着自己身边的多国部队,也不由想叹息。虞夫人送了两个丫环,太后赏了四个嬷嬷,裴玉京送来一个小魔头,凌玄翼干脆挑了四个情报人员过来。
这到底是想干什么?尤其凌玄翼送这四个丫环的时候,说话酸溜溜的:“虞家派人跟着你,贺家派人跟着你,你表哥也派人跟着你,偏我这个未婚夫在你身边没人。”
直到云微寒受不了他那个酸劲,把他的耳朵扭了半圈,才让他闭上了嘴。
云微寒站在窗前,看着雨珠在地上砸出一朵朵水花,想起凌玄翼临走前那个大力的拥抱,还有他在耳边略带颤音的那句话:“微微,你终于是我的了。”
她的唇边露出了一丝幸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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