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崇刚刚拔出长剑,雅碧亲王就扑了上来,一把夺走了他手中的剑。
雅碧亲王太过惶急,连自己的手被长剑划破了都没有感觉,只是紧紧攥着剑柄,一张瘦长的脸都发白了。
她已经年过五十,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激烈的情绪了。可是,只有这个淡淡的男人,随时能让她忘记自己的身份和镇定。
陆延崇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对着高台上的雅羽女王说道:“如果女王觉得不适合公开将我处死,我也愿意现在就死在女王面前。”
雅碧亲王急了,她大声叫道:“雅波!我知道你对她心存愧疚,但是她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就算你是她的父亲,也不能无条件地背负她的罪责啊。”
陆延崇没有看她,只是淡淡说道:“对,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我也不例外。是我在她成长重要时期的长期缺席,才导致她走上了歪路。这就是我的罪责。”
陆雪霁看着面色淡然却神情坚定的陆延崇,泪水无声地淌过脸庞,滑入了脖颈中。
如果她没有走错路、做错事,这个时侯她该多么幸福啊。父亲,父亲始终是爱着她的啊!
陆雪霁缓缓跪倒在了陆延崇的脚下,轻声说道:“父亲,是我爱慕虚荣、心存歹念、胆小怯懦,才最终导致了这样的恶果。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和父亲有什么关系?父亲是失去了记忆,并不是有意抛弃我们母女,知道这个我已经很满足了。”
她趴下来对着陆延崇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父亲,女儿不孝,不能在今后的日子里为父亲养老送终了。请父亲珍重身体……”陆雪霁抬起头来,含着泪水的眼睛看了看一边满面慌张无措的雅碧亲王,“雅碧亲王对父亲一片真情,父亲……好好珍惜才是。”
陆雪霁的举动让所有人都大惊失色,这个女孩仿佛突然脱胎换骨一样,从懦弱自私突然变成了勇敢坚强,令人不由刮目相看。
陆延崇脸上的淡然也破裂了,他那双和陆雪霁非常相似的眼睛里也泛上了湿意。
“好女儿,这才是我陆延崇的女儿。”
雅碧亲王听见他的自称改变,知道他是真的恢复了记忆,想起了他原来的身份。
想想陆雪霁说过的陆延崇的人生经历——十八岁的二甲进士,连续考绩卓异的地方官员,天泰士子中的精英——她看上的是一个即使在天泰数千万人中都称得上才貌双全的优秀男人,雅碧亲王的心中又是骄傲又是黯然。
陆雪霁磕了头,自己站了起来,对着两个鲛人士兵走了过去。
两个鲛人士兵也从翻译口中听到了他们父女的对话,对陆雪霁的态度好了很多,并没有像刚才那样伸手推她,而是一前一后带着她走了出去。
陆延崇也没有阻拦,只是静静地看着女儿被带出了大殿。
雅碧亲王的心里慌慌的,陆延崇的沉静让她越发感到不安。
如果陆延崇执着地要求替代陆雪霁也就算了,可是他现在这样这样平静,实在太反常了。
雅碧亲王知道陆延崇平时看起来淡然忧郁,好像十分柔弱,但是实际上性格坚毅,拿定了主意任谁如何都不会改变。
比如说,这几年来,只要回到雅图诺拉他就根本不和自己说话,绝对不许自己进门,不管自己怎么讨好他、甚至跟他发脾气,他都不为所动。
现在这个样子,他明显是已经拿定了主意。
而这个主意,雅碧亲王根本不敢想!
这一场对于陆雪霁的审判也就这样虎头蛇尾地结束了,雅羽女王的脸上也是好奇和思考。但是,这些鲛人贵族即使是对于陆雪霁的印象有所改观,也不会改变他们的决定。
民众的情绪必须有一个发泄的对象。这个对象,如果不是陆雪霁,就是女王和长老会。他们怎么会改变主意呢?
当晚,雅碧亲王去拜访了第一执政官等重臣,直到深夜才满身疲倦地回到了自己的亲王府邸。
不出意料的,雅波王夫——或者应该叫陆延崇——的房门紧闭着,即使是她在门外说有关于陆雪霁的事情要和他商量,也没有得到回应。
第二天,所有鲛人都得到了通知,中午时分要在菲尔娜山下的广场上对这次引来海盗、并帮助海盗挟持和杀害诺风王储的罪人施以火刑。
所有鲛人都怒不可遏,涌向了菲尔娜山下的广场。
这个广场是平时举办盛大活动时所使用的场地,能够容纳四五万人。即使如此,不到中午,广场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
太阳挪到中天的时候,鲛人们已经急不可耐,他们开始喊叫着,要求把那个罪人拖出来示众。
终于,一队鲛人士兵从菲尔娜山上走了下来,他们分开鲛人们,清理出了一个几人宽的通道。然后手持钧木棍站在通道两边,维持着秩序,不许鲛人们越过防线进入通道之中。
随即,几十名鲛人押解着一个少女走了过来。
这个少女身材娇小玲珑,面目秀丽娇俏,年纪不过十五六岁,正是陆雪霁。
她今天明显是仔细打扮过了,整个人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穿着一身天泰少女常穿的天青色襦裙,步履端庄,神情庄重。
这样的罪人让所有旁观的鲛人们都不由一怔,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有不少鲛人认出来这就是雅碧亲王的那个天泰义女。
他们带着惊疑看着陆雪霁在鲛人士兵的押送下走到了广场中央,登上了已经搭好的高台上。
等到陆雪霁被捆在高台上的木柱上,大家才确定了这真的是那个将海盗引入雅图诺拉、害得无数鲛人家庭破碎的罪魁祸首。
一时间,各种秽物都被鲛人们充满愤恨地投向高台上,数万人的愤怒令人不寒而栗。本来收拾得整齐干净、准备赴死的陆雪霁一下子就变得全身脏污,腐烂的食物、蔬菜,甚至动物尸体都落在她身上。
陆雪霁只能低下头去,任由暴雨般的秽物将她淹埋。
不知道什么人,还将拳头大的石头扔了过来,一下子砸到了她的头上,热热的液体从头顶流下,将陆雪霁的眼睛都糊了起来。
如果不是周围的鲛人士兵拼命拦阻,说不定陆雪霁等不到火刑就会被鲛人们撕成碎片了。
太阳慢慢移到了天空正中,雅羽女王、第一执政官、第一长老等都带着手下缓步进入了广场之中。
凌玄翼和云微寒不愿意来看这样的场面,所以都托词没有来。
第一执政官站在高台上宣读了陆雪霁的罪行,听得台下的鲛人们愤怒地叫喊起来:“烧死她!烧死她!”
就算是陆雪霁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心理准备,面对着这样海浪般的愤怒和仇恨,也忍不住面色惨白。
她咬着嘴唇,全身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如果不是被绑在木柱上,可能就会瘫倒在地上了。
悔恨的泪水从她的眼眶里不停地涌出,陆雪霁多么希望自己从来没有跟着雅碧亲王来到雅图诺拉,没有贪图什么亲王义女的身份,没有因为想要攀附定南王而贸然出海——那些东西本来就不应该是她的啊,为什么当时自己就没有这样想过呢?
陆雪霁想起父亲,求生的希望再次升起。她抬起头来,努力睁开被血渍粘结在一起的双眼,向四周张望着。
雅碧亲王匆忙登上高台,身后的两名鲛人侍女端着清水,不发一言地帮陆雪霁清理着脸上和身上的污迹。
陆雪霁看看雅碧亲王身后,并没有看见自己想要见到的那个人影,她似乎有些明白,却还是白着嘴唇问道:“我父亲呢?”难道他不来送自己最后一程?或者……陆雪霁压下了心中的那丝妄想。
雅碧亲王低声道:“雪霁,你不要怪我。是我将你父亲关在了府里,不许他出来的。我怕他……”
她想起陆延崇昨天那冷静得有些反常的眼神和态度,就觉得自己全身发冷,似乎马上就要失去这个男人。
雅碧亲王没有办法救陆雪霁,因为她确实是做错了不少事情。
如果定南王和云华郡主肯为她求情的话,雅碧亲王也不介意帮陆雪霁说上几句好话。但是如果单单是她自己,雅碧亲王是无法开口的。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陆雪霁是她的义女,是雅波王夫的女儿,她为陆雪霁求情就是公然以私情凌驾于公务之上。
而陆雪霁的罪责,最重要的一项就是谋害了诺风王储,另一项就是偷窃了诺风王储的通行证物金贝壳。
雅羽女王是诺风王储的妹妹,也是新上任的女王,如果雅碧亲王完全不顾陆雪霁的罪责,非要女王赦免她的罪行,女王就算是答应了,心中也必然对雅碧亲王产生极大的忌惮和不满。
更何况还有一堆执政官和长老会的重臣,都在等待着陆雪霁出面去背黑锅。
如果陆雪霁是纯然无辜的,雅碧亲王自然敢力排众议,庇护于她。可是,偏偏陆雪霁又真的洗不清。
雅碧亲王只能让人将雅波王夫看管好,不许他到现场来。
她真的怕雅波王夫像昨天说的那样,用自己的命来换陆雪霁的命。
陆雪霁看向雅碧亲王的眼神中充满了惊讶和震怒。她原以为自己可以接受这样的死,可是现在雅碧亲王连她死前见一见父亲的希望都给扼杀了,所有的恐惧和不甘,原本只是被陆雪霁强行抑制,现在一下子都爆发了出来。
“我要见父亲!你凭什么不让我见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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