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乐渝说完那话，对上喻之淮的眼神，也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废话了。也是，喻之淮要能反抗的话，也不至于遭这些罪，也不至于变成什么反派。
虽然衣袖将手臂都遮挡住了，但那触目惊心的一眼在脑子里经久不散，她真的无法想象那么小的人能别人下这样的狠手。
看喻之淮的样子，也应该是习惯了，除了脸色苍白一点，看不出什么情绪的异常。
到这个地步，他还没有黑化吗？
有些小孩子，就算年纪小，可能遇到这样的事情心智也会变得扭曲了。七八岁的杀人犯也不是没有，不过喻之淮现在，好像确实没有黑化的迹象。
因为他的瞳孔还是干净的。虽然比起正常的小朋友要深沉一些，虽然整个人也显得清冷孤僻，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孩子气活泼劲儿，但那双眼睛还是一双没有被恶意渲染的眼睛。
姜乐渝有些心酸，换成是大人，都不会有他这样的承受力。如果换成她的话，被这样欺负，她也肯定会不管不顾的报复回去。
许多人就是欺软怕硬的，她虽然没亲身经历过，但校园暴力也听过不少，许多被欺负的例子就是不会反抗。你越是不反抗，他们越是变本加厉。
不过像喻之淮这样，背后一个值得依赖的靠山都没有，他还需要寄居在喻家赖以生存，也不能保证他脱离了喻家，下一个家庭就能对他好一些。
他是孤儿啊。
“疼吗？”姜乐渝忽然出声问，奶声奶气的声音还夹杂着一点点鼻音。
听着像是哭了。
喻之淮没看到她流眼泪，但看到她眼眶有些湿润，小嘴瘪着，倒像是她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喻之淮顿了顿，淡淡道：“不疼。”
“骗人，怎么可能不疼。你伤口处理了吗？”
喻之淮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处理？”
“对呀。”姜乐渝严肃着小脸，“你这伤看起来那么严重，不处理怎么行，得擦药啊。”
喻之淮又默了两秒，低下头继续写作业，淡声回：“不用。”
这些皮外伤，过段时间自己就会好了，不用擦药，他也没有药可擦。
姜乐渝见他不愿意跟自己多话，便讪讪地闭上了嘴。
中午，她去小卖部跟喻之淮吃饭的时候，顺便买了一盒创可贴。
将创口贴塞给喻之淮，小声说：“你一会儿去洗手间或者回家贴。”
虽然那伤痕看起来只贴创可贴应该用处不大，但聊胜于无。
喻之淮被动地握着那盒创可贴，垂着眼，十分不解。姜乐渝到底怎么了？虽然没有像之前那样乐见于他受伤，甚至还可能再给他添上一些新伤，但也不至于好到会主动给他买创可贴的地步。
眼神复杂地看了姜乐渝一眼，她正津津有味地喝着酸奶，手里把玩儿着一个刚刚买的小玩具。
好像不止是行为变得奇奇怪怪，她长得，好像也不一样了。
喻之淮似乎很久都没有再见到姜乐渝露出刻薄恶意的眼神，甚至连冷淡都没有。而且，姜乐渝最近似乎长胖了些，脸颊不像之前那样瘦得只刚好包住骨头，多了些肉，看着软软的，粉嫩粉嫩的。
姜乐渝以前眼皮总是肿肿的，以至于明明是个双眼皮，眼睛看着却不大，面无表情的时候双眼无神。现在仔细一看，眼睛好像没有那么肿了，瞧着大了许多，而且灵动有神，看他的时候，居然是带着温度的。
对于姜乐渝的变化，喻之淮心里一直疑惑好奇着，这好奇并没有随着时间淡化，反而越来越深。
下午，姜乐渝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家药店，她脆生生地让司机停车，胡乱找了个借口跑去药店买了东西。
她也不知道喻之淮那伤需要什么用，瞧着像是被抓的，又像是被抽的，索性一股脑买了许多。
她背对着门口将药塞进书包，那营业员看她那么小买那么多药，门口还有车在等她，她还小心翼翼躲避着的样子，便弯下身关心地问：“小朋友，你买这么多药做什么？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有人打你了吗？”
“不是不是，我同学受伤了，我帮他买哒。”姜乐渝挥挥手，“我先走啦，谢谢阿姨。”
姜乐渝回到车上，司机问她：“乐渝小姐哪里不舒服吗？回家跟太太说一声，带你去医院吧。”
“没有没有，我只是手手有点痛，买个创可贴。”姜乐渝软软地冲司机撒娇，“你别告诉我妈妈呀，她知道我这么不小心，肯定会生气的。”
司机轻笑一声，“太太和先生那么疼爱你，知道你受伤心疼都来不及，怎么会生气呢。”
姜乐渝眼神闪了闪，看来司机不像张妈那样在家里跟他们相处的时间那么长，所以还不知道杜妍清的“真实面目”。
“可是我也不想让妈妈担心呀，你就帮我保密吧，拜托你啦。”姜乐渝从包里摸出一个棒棒糖，“呐，给你吃糖。”
大人对会撒娇卖萌的可爱小孩儿向来都是比较偏爱的，尤其姜乐渝从前一直都不是会跟人亲近的小孩子，这突然他这么示好，司机也很容易心软：“好好好，不说不说。但是你要身体特别不舒服的话，就一定要告诉太太哦。”
“嗯嗯嗯，我知道啦。”
回到家，杜妍清跟姜穆海都不在，姜乐渝小跑上楼飞快地将书包里的药拿出来藏好，杜妍清每天都要检查姜乐渝的书包，要是看到这些，少不了一通责问了。
“乐渝？你跑哪里去了？”张妈在下面唤道。
姜乐渝藏好东西匆匆拎上书包又下楼，“我上厕所去啦！”
这样急急跑一趟，小脸都热得绯红。张妈接过她手里的书包，摸摸她的脸：“怎么这么热，快去坐着歇息一会儿，我给你倒杯果汁。”
“我得把冷气调一下，这一冷一热的小孩子容易感冒。”张妈碎碎念着。
在这个世界，要说姜乐渝觉得最亲切的人就是张妈了。
虽然只是姜家的保姆，但对姜乐渝却是真心的好。她对姜乐渝的照顾就像小时候姜乐渝本身的妈妈一样，细心温暖。
“张妈，爸爸妈妈呢？”姜乐渝接过张妈递给她的果汁随口问道。
“先生今天走了，说是去国外出差，太太送他去机场了。估计再过一会儿太太就回来了吧。”
姜乐渝呆了呆，姜穆海走了？？
那她没借口再躲喻可茵了呀，而且，那杜妍清的好心情也要到此结束了？？
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之后的日子又不会太好过了。
张妈似乎猜到姜乐渝的某些担忧，安抚道：“先生这次回来待的时间比以往长了好多，跟太太感情也很好。而且你表现得也很好，看得出来太太是高兴的，对你也不会怎么苛责，别担心，别惹太太生气就好了。”
“唔，我知道了。”
对于杜妍清她其实不是特别担心，这些天她也摸索出来了，导致杜妍清不太正常的根本在姜穆海身上。也许是杜妍清太爱姜穆海了，而婚后丈夫的陪伴又太少，她本来也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女人，如今成为一个全职主妇，还常常独守空闺，难免心情会抑郁。
再加上姜穆海长期不在家，对于他在外面的事情，能知道的也只有他告诉的那部分而已。所以安全感这部分，她也是极其缺失的。
可杜妍清知道自己不能无理取闹，能得到姜穆海的青睐，能让姜家答应她进门，跟她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性格有很大的关系。所以即便心里许多猜疑，即便很多抱怨，她也只能藏起来，不再姜穆海跟前显露。
这样长此以往，积压的负.面情绪只会越来越多，造成的后果就是，杜妍清对姜穆海在外面的情况把握不住，而她也要对外扮演一个优雅可人的姜太太，唯一能让她宣泄这些负面.情绪的，也就只有姜乐渝了。
其实一开始她对姜乐渝还是很疼爱的，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孩子，而且早期的一段时间，因为姜乐渝的出生，姜穆海多了一层父亲的身份和责任，抽空回家的时间都多了许多。这对杜妍清来说，也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发现促使姜穆海经常回家的原因，就真的只是姜乐渝。他一回来问得最多陪得最多关心得最多的是姜乐渝，完全忘了她这个妻子，才是最需要他关心的。
而也因此，导致杜妍清对姜乐渝的态度也逐渐转变。
随着姜乐渝长大，有了意识，能懂事了。杜妍清便也有意无意地给她灌输一些东西，引导她做一些事情。比如，别让姜穆海那么喜欢她，别对姜穆海撒娇，别跟姜穆海亲近。
姜穆海在家的这些天，姜乐渝一直表现得中规中矩，每天放学回来就自己上桌吃饭，吃完就上楼做作业，做完作业就睡觉。这样的表现在姜穆海看来是孩子跟他比较生疏了，但在杜妍清看来，她是乖巧极了。
至少这些天杜妍清没有再来她房间“半夜惊魂”，也没再指责过她什么，连她吃饭吃得多了，杜妍清已经看出来，也都没有责问，吃饭的时候还会主动给她夹菜。
对姜乐渝来说，这样就行了，姜穆海本来就是一个NPC的父亲，跟他生疏也无所谓。她只需要在这个地方有吃有喝安稳长大就行了，那只要杜妍清愉悦了，她的生活质量总归不会差。
她更担心的是，没了姜穆海这个借口，之后是躲不过喻可茵这个小魔头了。难道真要跟她一起欺负喻之淮吗？
姜乐渝苦着脸垂眸思索，过了十几分钟左右，杜妍清回来了。
她好像有些疲倦，脸上也没有前几天姜穆海在时的甜蜜笑容。看到沙发上的姜乐渝，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
张妈听到动静连忙出来迎接，结果杜妍清的包笑着说：“太太回来啦？饭马上做好了，你先休息一下吧。”
“我不吃，上去睡觉了，别吵到我。”杜妍清淡淡道。
张妈一怔，连忙应道：“好好好，那你好好休息。”
杜妍清轻点了下头，径自上了楼，没再给姜乐渝一个眼神。
目送杜妍清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张妈轻叹一声，放好杜妍清的包，又回去厨房忙活。
等将饭菜摆上桌，姜乐渝看那一桌丰盛的饭菜，嘴馋地咽了下口水。
转念一想到这么一大桌又只有她一个人吃，暗自咂舌，真是奢侈又浪费。
“张妈，为什么要做这么多菜呀？每天都吃不完呢。”姜乐渝奶声奶气地问。
“太太喜欢菜色丰富，吃不吃得完不重要，重要的是每顿能吃到她想吃的。要是做的少了，刚好没有太太喜欢的菜，她会生气的。”
姜乐渝惊讶得小嘴微张，这是什么霸王逻辑？你想吃什么直接说不就行了吗，还带这样的？？
她本来觉得杜妍清对姜乐渝的态度是能理解一些的，但现在，她觉得杜妍清是真有病，病得不轻。
张妈说完便给姜乐渝盛饭，她好像是习惯了，解释得轻描淡写，也不觉得每天做这么多菜多累，反而还笑着跟姜乐渝说：“太太今晚不吃，你一个人正好可以敞开了多吃点儿。”
姜乐渝：“……”
不过这个倒是说的也没错，杜妍清不在，姜乐渝吃饭确实不用有顾忌，想怎么吃怎么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张妈一直默默守着姜乐渝吃饭，不时给她夹菜，给她擦嘴，给她盛汤。看她吃得小肚子都鼓起来了，还在往嘴里送，便出声制止道：“行咯行咯，吃饱了就不能再吃啦，一会儿该不消化了。”
姜乐渝讪讪地放下筷子，她只是想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少浪费一点。
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瘫在椅子上看张妈收拾桌子，姜乐渝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张妈，这些都倒掉好浪费呀，老师跟我们说不能浪费粮食呢。”
张妈愣了愣，笑了起来，“乐渝上了小学之后越来越懂事了，还知道不能浪费粮食了。”
她弯下身凑近姜乐渝小声道：“张妈也知道不能浪费粮食，所以啊，每天剩下的食物我都悄悄拿给外面的清洁工，让他们拿去喂给流浪猫狗，这也不算浪费了。”
姜乐渝眼睛一亮，原来是这样，心情瞬间好了许多，弯着眉眼赞美道：“张妈你可真好。”
小姑娘如今长胖了些，嘴也变甜了，跟她也亲近了不少，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能有这样的变化，心里当然是十分高兴的。
忍不住摸了摸姜乐渝的脸颊，“还得再长胖一些，之前啊，就是太瘦了。好啦，快上楼去吧，等我收拾完了上来带你去洗漱，动作轻点儿，千万别吵到太太啊。”
姜乐渝乖乖点头，跳下椅子：“好。”
姜乐渝做完作业洗完澡，又看了会儿电视，打了会儿小游戏，磨蹭到快十一点才躺下睡觉。也许是晚饭吃得太多了，肚子到现在还涨涨的，导致她久久都睡不着。
翻来覆去的时候，卧室门被推开。
那人走到她床边，闻到熟悉的香气，姜乐渝紧闭着双眼心头一突：糟，又来半夜惊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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