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给流浪狗送吃的,你要一起去吗?”
喻可茵像是听到什么奇怪的事,继而嫌弃地摇头:“外面的狗狗很脏的,我才不要。你也别去了,跟我们一起玩儿吧。”
“可是我只能出来一下下,把这个送了就要回去了。”姜乐渝有些为难地说,“而且,我刚刚看到你妈妈了哎,她好像在找你。”
“我妈妈找我?”
“嗯嗯,她好像往这边要过来了呢。”姜乐渝面不改色地撒谎。
喻可茵果然慌了,“呀,那我得先回去了,不能让妈妈看到!”
喻可茵说完,招呼都没跟另外几个小伙伴打一个,慌慌张张地小跑离开了。
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时,姜乐渝的假笑收起来:“你们还不走吗?”
方俊看看地上的喻之淮,吊儿郎当地对姜乐渝说:“我们还可以再玩会儿呀。”
“她是可茵家的人,平时就算要欺负他也都是可茵在场带头,现在可茵都走了,你们还要擅自行动?而且,喻妈妈一会儿说不定会经过这儿,要是看到你们把喻之淮欺负成这样,你们肯定会倒霉的。”姜乐渝板着小脸语气有些重,其实她是有点儿紧张的。这些话都是瞎编的,说不定等一下喻可茵回去发现她妈妈并没有找她就又折回来了,所以她得赶紧把这几个人弄走。
姜乐渝不认识这几个孩子,但他们是认识姜乐渝的,以前也是一起玩儿过,也知道姜乐渝跟喻可茵是最好的朋友,但凡有欺负喻之淮的场面,都是她跟喻可茵领头。这会儿她都这样说了,他们也确实没有待下去的理由。
看着他们走远,姜乐渝才走到喻之淮跟前缓缓蹲下身,近距离看到他的手,眼泪一下子就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他狼藉的手臂上,飞快地晕染出一朵透明的花,又飞快地被污秽掩盖。
但那温热的湿润触感却是经久不散,喻之淮僵了好一会儿,然后眨了眨眼,看向自己手臂,正好看到姜乐渝的眼泪珠子还在往他手臂上掉。
缓缓抬头,看到姜乐渝咬着下嘴唇眼泪扑簌簌地掉,喉咙时不时溢出哽咽,倒像是被打的人是她一样。
喻之淮睫毛迟缓地颤了颤,一时竟忘了手臂上的疼痛,只觉得姜乐渝这哭得实在是不可思议。
“你哭什么?”等了好久也不见她停,喻之淮忍不住问道。嗓音比起平时还要哑一点。
“太过分了,他们太过分了,呜呜呜……”
姜乐渝一开口,就忍不住呜咽出来。作为一个成年人的灵魂看到这种场面能哭得跟个小屁孩儿一样她也觉得很没用,这个时候作为穿越者,她该冷静地想办法解决这一切才对,而不是因为一群小孩子的行为哭得跟个小孩子一样。
但,她实在是忍不住。她也实在是觉得自己从前那十八年活得跟个没心没肺的智障一样,这样黑暗的事情她还是头一次见,在陷入这么复杂的条件下,她悲哀地发现自己真的是想不出什么好主意能让喻之淮避开这一切。
眼见她哭得愈发伤心,声音也愈来愈大,喻之淮默然片刻,稍稍加重了语气,“……你,别哭了。”
她这样子看着也是真情实感的难过,所以喻之淮没办法给她扣上一个装模作样假惺惺的帽子。但是分明她从前这样的事情也没少做,比今天这样更过分的都有,所以喻之淮才觉得十分莫名其妙。
喻之淮说完,姜乐渝猛地收住声,胡乱擦了一把眼泪,还打了个哭嗝,“怎么样啊?你痛不痛啊?啧,肯定很痛,还能抬起来吗?”
喻之淮动了动胳膊,只轻轻晃了一下,眉头就瞬间紧紧皱起来。用右手撑着地板有些艰难地站起身,姜乐渝后知后觉地去扶他,却被喻之淮避开了。
“我没事。”他淡淡地说。
姜乐渝瞟了一眼他无力垂着的左臂,担忧道:“你这明显动不了了,擦药估计都不管用,得去医院才行。”
喻之淮黑黝黝地眸子扫向她,很想嘲笑她的天真,不过忍住了,只面无表情地说:“不用。”
他连擦个药都要小心翼翼的不能被发现,去医院这种事情更是想都没有想过的不可能的事。姜乐渝他们也正是知道这一点,知道就算他去跟大人告状也只会遭来厌烦,所以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只要没有弄得特别严重,这些“小伤”,通常都是让它们自己消化了。
“什么不用呀!”姜乐渝急了,“必须得去呀!”
姜乐渝摸摸自己的小口袋,里面有一些钱,是她随身带着以防万一的钱。去医院不知道够不够,而且也太费时间了,她不能出来那么久。带他去诊所看看应该是可以的。
姜乐渝一手拎着东西一手去扶他,嘴里碎碎念着:“你跟我走,我先把这个交给清洁工阿姨,然后打车去诊所。”
喻之淮脚步滞在原地不动,姜乐渝拉了拉他,没拉动,无奈地仰头看他:“放心吧,我有钱。我们得快一点,刚刚我说喻可茵的妈妈找她是骗她的,万一她再折回来就麻烦了。而且我不能出来太久了,还得抓紧时间回家了,你听话,别犯轴好吗?”
这么小小的一个人儿,嗓音跟棉花糖似的,软嫩得不行。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一个小大人,还用那种把他当小孩子的语气让他听话,喻之淮心口升起怪异的感觉,又莫名有些羞窘。
被动地被姜乐渝拉着走,到了岔路口,姜乐渝看到了张妈说的那个清洁工阿姨,扭头对喻之淮说:“你先等我一下。”
说完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向那个清洁工。喻之淮看见她眉眼弯弯笑着将手里那袋子给了清洁工,说了两句什么,又飞快地跑了回来。
喻之淮瞳孔更加幽深,看姜乐渝的眼神有些复杂。
她会这样跟一位清洁工说话,比看到她因为自己的伤掉眼泪更惊讶。
姜乐渝两手扶着他,“走,我们到前面去打车。”
喻之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到底没吭声。默默地跟着她,脚步不自觉地应和她的步子。
姜乐渝招着小手拦到了一辆出租车,积极地上前打开车门,没注意到喻之淮悄悄收回了本想去开车门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扶着喻之淮上了车,让司机开到最近的诊所。
不时关切地问喻之淮:“手臂有什么感觉?不动的时候会痛吗?还能感觉到痛吗?我刚刚不小心碰到你了,会痛吗?”
喻之淮很讨厌小孩子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尤其是小女孩儿,讨厌到听到她们说话就会忍不住烦闷躁郁。但他也习惯掩藏自己的情绪,听到姜乐渝这样叽叽喳喳的碎碎念,分明还是那副自己做梦都厌恶到会惊醒的嗓音,此时却生出不同以往的感觉。
可还是很吵。
喻之淮的身体支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刚才刻意去忽视的疼痛,现在密密麻麻地钻出来,不光是手臂,从头到脚都觉得刺刺地疼。
“能别说话了吗?”他沙哑地问。
姜乐渝一怔,无辜地眨眨眼,然后乖乖闭上了嘴,安静如鸡。
喻之淮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对她说话。双手无力地虚握了一下,侧眸看了姜乐渝一眼,她小手还是扶着他,睁大眼睛留意着窗外,好像,并没有因为他那句“无理”的话生气。
司机是个好心的大叔,在一家诊所门口停下之后,回头对他们说:“小朋友,你们没事吧?能不能叫大人来?要不我跟你们一起进去,瞧着伤得不轻啊。”
姜乐渝看了喻之淮一眼,他抿着唇,表情不明显,但姜乐渝还是看出了他的抗拒。于是从口袋里摸出钱递给司机礼貌地说:“不用啦,谢谢叔叔。”
收回找零,姜乐渝本想先下车,再绕过去扶喻之淮下车,结果自己刚跳下去,喻之淮那边都已经关上车门了。
进了诊所,医生见是两个小孩儿,男孩子伤得不轻,小女孩儿一脸着急的样子。
扶了下眼镜框,眼神审视地在两人身上巡回一圈,然后问喻之淮:“怎么弄的?”
喻之淮没吭声,姜乐渝连忙道:“我哥哥被人打了,医生你快帮他看看!”
“大人呢?”
“不能让大人知道的。”姜乐渝说。
那医生一皱眉,姜乐渝下意识觉得他不会说什么好话,扒着桌沿眨巴着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医生你快帮他看看吧,我们有钱的,他再不治手就要坏掉啦。而且我们还得赶着时间回去,晚了会完蛋的。”
医生听完,脸色松了松,眼神也变得和缓了些。示意喻之淮伸手,一边给他检查一边随口问:“家里人弄的?”
这样的情景配合姜乐渝说的话,在大人眼里看来确实像是被家暴了的孩子。
喻之淮刚发出一个音,姜乐渝已经闷闷地应声了,“嗯呢。”
喻氏夫妇对喻之淮被欺负的事情冷眼旁观,跟施暴者没什么区别,说这是被喻家人弄的也不足为过。
喻之淮看了她一眼,小姑娘眼神愤愤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医生轻叹一声,“有些家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要能生出这么可爱的孩子,疼都来不及呢。”
医生给喻之淮上药包扎,姜乐渝乖巧地在旁边等候。
弄完之后,医生叮嘱道:“最好是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不能提重物不能吃刺激的食物,每天要换三次药,我摸着没发现骨折的迹象,但是保险起见,最好还是去医院拍个片子。”
喻之淮面无表情的不吭声,姜乐渝倒是听得十分认真,“他伤得严重吗?会有后遗症吗?”
医生挑眉笑看她一眼,“你个小丫头还知道什么是后遗症?”
姜乐渝眨眨眼:“严重吗?”
“要是没伤到筋骨就还好,好好休养,不要再伤到,过个两周应该就能正常活动了。”医生好笑地看了两人一眼,“妹妹倒是比哥哥机灵。”
姜乐渝又认真记了一遍注意事项,拿好药,付完钱,冲医生道了谢,扶着喻之淮走出诊所。
等车的时候,姜乐渝随口问了一句:“你怎么都不跟医生说谢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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