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她在庭院中再见到唐霖之时,只觉得尴尬,因为她知道,这个是真的,不是他。
唐霖倒是一脸的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光光有些纠结的看着他:“唐大哥,他……走了吗?”
唐霖垂下眼,有些意味不明的点头“嗯”了一声。
光光抿直了唇角,有些难过:“他还会再回来吗?”
唐霖有些不忍心看小姑娘失落的模样,他别开了眼睛涩然道:“光儿妹妹,你应该忘了他,别再想起,这一生,也不知前路如何,可能三十年五十年,或者更久,也许至死,他都是没有出头之日的,所以……你们也不会过什么相守的安生日子,不必牵,不必念!”
光光红了红眼眶,有些想哭,她扁了扁嘴:“哦,我知道了。”
也许,这样的结局,是对他们最好的安排,彼此忘却,了却残生,别再相见,相见也应当是物是人非。
到了年前年后,韩家就更加忙碌,光光也没时间因为盛靖川的离去而太过消沉,因为家里可是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自己忙碌呢。
送礼,请客,打点生意场已经成为了韩家过年的主流,在三十之前,孝延带着孙氏和小璟谦也返回了庄园里,并且还带来了个好消息,孙氏又怀孕了。
韩得平和林氏非常高兴,赏赐了一波下人们过年的大红封,一家人过了一个欢欢喜喜热闹的大年。
出了正月,就要着手打点行囊,孝正就该动身到雁州去上任了,这时,从京城窦府那边也来了两个非常有经验的师爷,是窦大人派过来帮助孝正处理政务的。
而贺瑶与云州安家大老爷的亲事也是眼看在即,她却还没有什么好的法子,总不能粗暴的就差人闯进县衙把人抢出来吧?
于是光光就来找孝正商量。
听了妹妹的想法,孝正吃了一惊,他拍案而起,训斥光光:“胡闹,你怎么能够生出如此荒唐的念头?这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做主,你怎么能够私自去干涉那两姓旁人家的事情呢?”
光光怔忡的看着哥哥,她没想到孝正会受儒家思想熏陶的如此之深,她记得以前少年可是很开明,很好说话的。
她可怜巴巴的哀求道:“三哥,瑶瑶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说她都没我大呢,那安家大老爷比她大三十几岁,这如何相衬?我不帮她,她就不毁了嘛?你就帮帮忙嘛!”
面对妹妹的哀求,孝正义正言辞的训教就是一顿,他思索了下,才缓和了脸色:“光儿,你一向胆大,主意多,我是觉得你聪明机灵,所以才不说的,都由你去了,毕竟你是管的自家的事情。
而今,这安贺两家的婚礼在即,你却来告诉我,你想要带出贺瑶,助她逃婚,你这也太胆大包天了。若是事情败露,有个万一被那安贺两家发现了,你可知后果?
这个文林郎不足为虑,可是京中那位安平公可是个超品国公,是今上面前的红人,据说,他的女儿在后宫为妃,颇丰圣恩,我们家还是不要参合这些事情当中为好。”
光光为难的说:“这些我都知道了,就是因为怕败露,怕被人发现,所以我才找你商量啊。”
孝正坐下了身子,往外面看了看,见小厮仆从们都在院子里,他低了点声音:“光儿,这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救出人其实不难,可是到时如何安排贺瑶啊?
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你让我带着?我是去上任的,又不是游山玩水的,要是别人问起她的身份,我又该如何回答?
以后我怕被别人追查到,可就麻烦了。”
光光看着孝正一本正经的脸:“那咋办啊?我总不能看着她跳火坑,见死不救吧!”
就算那个安大老爷能活到八十好了,到时贺瑶也才三十多岁,那后半生又该如何度过?
而且听说安大老爷的妾室可不少,嫡庶子女加一起估计都能组成一个足球队,那后宅里面肯定是乌烟瘴气的,就贺瑶那天真活泼的性子,能不能活到守寡可都不一定呢!
孝正自然也知这个道理,他看着妹妹问道:“你有什么计划?”
光光嘿嘿一笑道:“三哥,这事咱们可得悄悄进行。不能够让二哥二嫂知道。”
这安贺两家的婚事是孙氏娘家大哥大嫂给拉的线,他们要搞破坏肯定不能够让他们得到风声。
孝正拍了拍妹妹的头:“你这小丫头,整日就想些乱七八糟的鬼点子,这事出了以后,那旁人不怀疑我们家,二哥二嫂心里能不猜忌?他们能想不到是咱们搞得鬼?”
“那就不管了,反正那时瑶瑶都跟着你远走高飞了。”
孙氏就算是心里有怀疑,她毕竟是韩家妇,肯定不会乱说话的。
孝正咳了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我有种要带着贺家小姑娘去私奔的感觉?”
光光无语,她知道孝正在开玩笑,这少年前些年一心扑在圣贤书上,就想着科考出来为韩家改换门庭,出人头地,一是忙,二是年纪小,没心思去想那些儿女私情。
现在的他,才刚到十七,可于仕途上也是刚刚起步,处处如履薄冰,更不会考虑终身大事,对于贺瑶,他是不会有其他想法的。
光光觉得把贺瑶放在他身边,还是挺放心的,自家哥哥的人品是很信得过的。
于是她凑近了孝正几分,小声的低语了几句。
孝正皱眉:“这有些不厚道吧?到时贺家如何跟安家交待?”
光光冷笑:“哥,这咱们管不着,谁让他们那一伙人鬼迷心窍的一心就想着攀高枝了,我看他们到时该咋办?万一安大老爷翻脸,没准回去就能够让孙庭承那个县丞大老爷干不下去。”
孝正可有可无的笑了笑:“那等下我找唐大哥商量下,得做得利落点,不能让人发现才行。”
到了贺家添妆这天,林氏早早的找来了闺女们和儿媳妇孙氏。
“咱们跟贺家是实在亲戚,瑶瑶这孩子跟咱们也都亲近,她要嫁人了,咱们添些贵重的东西给她压箱底吧!”
光光的笑容一僵,她说道:“啊,娘,这给瑶瑶的东西,咱们按照孙伯父家的规格来,再怎么说,咱们都隔着一层,要是添的东西太过打眼,不是把孙家的添妆礼给比了下去,到时怕孙伯母面上不好看呢!”
光光可不想林氏和小棉太大方,反正那些添妆啥的都到不了贺瑶的手里的。
孙氏笑了笑:“哪那么多讲究,我娘定然不会计较那么多的,大家随自己心意就好。”
林氏本来是打算拿出几套自己压箱底的贵重头面给闺女的手帕交做脸面的,听小闺女这个话音,似乎不大同意他们家送的东西太过张扬。
前面出了贺州扣冬衣制造费用一事,林氏也觉得做事要低调些才稳妥,太过打眼,就会被人惦记。
于是林氏就选了一套赤金的小头面,样数不太多,也能值上几百两银子,小棉更是随便,选了一套银头面,光光自然紧随其后的也选了银头面。
孙氏的笑容有些僵硬,这婆婆和小姑子们都开了例子,她不能够特立独行,越过了婆婆去,有心多贴补几样,又怕回头丈夫说教,只能是也选了一套平平无奇的银首饰,一家人收拾妥当,就全都坐了马车往县城里来了。
他们韩家如今跟贺家的关系非同一般,那贺雲圳不仅仅是一县的父母官,管理一县大小事务,还是孙氏嫡亲的姑父,与韩家来往是比较频繁的。
到了县衙后面的官宅,贺知县和夫人孙氏带着人早早的迎了出来,把韩得平孝延孝正父子给引去了前厅,她们女眷就跟随贺夫人一同进了内院。
今日贺家的客人不少,各路亲戚算是来的齐全,孙举人家自是全在,包括孙庭承的夫人梁氏。
光光一见到她就有三分不喜,这个女人,自己有娘家有妹子,不给她嫡亲的妹妹做亲嫁去安家,却要为了自身利益来坑害贺瑶,她冷笑着,倒要看看,明日安家迎亲她要如何办才行!
进了贺瑶的闺房,满屋子都是一些富家夫人小姐,那箱笼里也塞满了各种添妆礼。
林氏自觉的让人把带来的东西放到箱子里,小棉孙氏光光也都有样学样,紧随其后,只是贺夫人孙夫人这姑嫂见了韩家的添妆礼后,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却也没有当面说什么。
梁氏还不满的偷偷瞪了孙氏这个小姑子两眼,她就等着韩家多添些贵重的东西做陪嫁,到时贺瑶到安家去他们这边也都有脸,可是现在,她们韩家母女添的东西所有的加上一起,最多也就值三四百两,让人大失所望。
光光自然发现了梁氏的小动作,她拉了一把二嫂孙氏,把她挡在身后,隔绝了梁氏不善的目光,自家嫂子在自家也是精贵着呢,可不爱受这两姓旁人的闲气。
晚上韩家人也没返回大柳村去,就留在贺家安歇了,因为明天一大早就要发嫁,大柳村离这里可不近,他们懒得来回折腾。
天还没到五更,官宅内突然吵嚷起来,把光光从睡梦中吵醒。
她睡眼惺忪的披衣坐了起来:“怎么回事?那么吵?”
良汀走了进来,她笑着道:“好像是贺姑娘闺房那边传来的。”
光光了然:“哦,皎月如今估摸着还没出城吧?”
良汀点头,她站起来脸上现出来两个可爱的酒窝:“姑娘不用担心,我们做了万全准备,唐大哥在城外接应,只要一开城门,皎月姐姐就能把人带出去。”
光光心里有些没底:“哦,但愿一路顺风吧!”
“贺知县发现人不见了,肯定会派人到处寻找的,那城门会不会再打开可就说不定了。”
虽然有些担忧皎月出不了城,可是光光并不害怕。
就算皎月带着人一时半会出不去,光光也有下一步计划,她不见得有多慌乱,就让芸儿和小竹给自己梳洗穿戴起了身。
出了房间,发现林氏和小棉,孙氏都已经等在外面了。
“娘,这是出了啥事啊?”光光故意天真的询问。
林氏的脸色不大好:“哦,好像是贺家的下人和县衙里的差役在搜查什么偷盗的贼人。刚才,都搜到我们这边来了。”
小棉气愤的道:“这什么事啊。咱们好心好意的来参加婚宴,这还怀疑咱们家这边藏了什么歹徒贼人啊?”
光光了然,说什么偷盗的贼人,这定然是贺家找得借口,来掩饰找人的目的。
孙氏面带尴尬,这大姑子埋怨的人正是她的姑父姑母,于是她赔笑着说:“娘,小棉妹妹,光儿,咱们也去主宅那边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得弄清楚才行。”
娘几个也就往主宅来了,一路上遇到不少衙役捕快,他们打着火把灯笼到处搜寻,边边角角都不放过。
到了主宅,她们发现有不少贺家留宿的客人都在这边,个个神情都不大好,显然是遇到了跟韩家同样的待遇。
想想也是,同是来喝喜酒的,来者是客才对,这贺家却把别人当贼给搜了一遍,大家心里能痛快才有鬼。
林氏刚想询问怎么回事,贺夫人身边的婆子就过来请她们一家到里面去说话,林氏疑惑不解的带着女儿们进了贺瑶的闺房。
一进去,大家就发现了不对劲,有几个丫鬟婆子跪在地上,哭的稀里哗啦的,贺夫人也坐在床边抹着眼泪,贺知县和孙举人韩得平等人都是面色发黑,神情严肃的面面相觑。
孙氏心中就是咯噔一下,她询问自己的母亲孙夫人:“娘,这是咋啦?”
孙夫人唉声叹气的道:“哎呀,你们不知道,这瑶瑶不见了。”
“啊?不见了?那她去了哪里?”
林氏也是大吃一惊,她四处打量,从一进来她就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现在才想起了,这是贺瑶的闺房,她的家人,和这些嫡亲的亲戚都在,唯独不见小姑娘的踪影。
贺知县气的捶胸顿足,他指着地上跪着的几个丫鬟骂道:“一群饭桶,你们姑娘今天出门子,这个节骨眼却消失了,你们竟然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今个你们姑娘要是找不回来,把你们统统都卖了。”
几个小丫鬟吓得瑟缩着不敢说话,只是捂着脸哭泣。
孙举人奇怪的道:“这人昨天晚上还在,不过是过了几个时辰为何会凭空消失呢?岂不怪哉?”
贺夫人哭着道:“定然是有江洋大盗给我家瑶瑶给虏走了。”
孙庭承反应过来,他说道:“姑父,这个时候应当延迟开城门的时间,设卡检查拦截,我想那贼人这时定然还在城内。”
贺知县狠狠地拽了把胡子:“我已然吩咐下去了,他们指定出不去,要是让我抓到,看我不扒了那贼人的皮。”
孙庭秀却把目光移到了韩家众人身上,他的眼神在面无表情的韩家兄弟脸上打个转,没有多说话。
众人说着话,天也就眼见着亮了,派出去的各路衙役纷纷禀报,他们是一无所获。
光光偷笑,就皎月那身手,带着贺瑶这么个娇小的姑娘,不管是躲在房檐上还是哪个城中角落里,这些人要是轻易能够找到才有鬼,而且,现在时间紧迫,可不是贺家花大力气找人的时候,应该安家迎亲的人已然到了大门口。
听着门房禀报,贺知县和孙庭承都变了脸色,贺知县脑门流下了紧张的汗:“这、这可如何是好?”
孙庭承焦急的在屋子里来回转圈,安家大老爷亲自过来迎亲,到了关口,却告诉他新娘不见了,他定然会生气恼怒,以为自己和贺家在耍弄他,到时别说他的官职了,就是小命可能都保不住。
孙举人皱着眉,他询问韩得平:“亲家,你看这事,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啊?”
韩得平愕然,这种事情他怎么好随便发表意见,就有些尴尬的没有言语。
孝正这时慢悠悠的说道:“这贺家妹妹要是当真找不到,如今迎亲在即,没有别的法子,我看不如就把安家的人请进来,如实相告,我想他们应当会谅解的。”
他这种解决方法比较光明磊落,说出来的话也比较符合他现在的身份。
“不行!”孙庭承断然回绝孝正的提议,意识到自己太过激,他才不好意思的道:“韩三弟不知,这安家势大,他们又是远道而来,摆那么大的阵仗过来迎亲,咱们说没人给他就没人了,那丢了安家的脸面是小,那得罪他们事大,回头他们定然是要报复我们孙贺两家的。”
梁氏附和:“我们家大爷说的在理,我听安家的少奶奶说过,过来相伴安大老爷迎亲的傧相中可是有京城来的安平公世孙。咱们得罪不起。”(傧相,顾名思义,就是亲友来宾中的“帮助”新人的人。也就是伴郎的意思。)
光光蹙眉,安平公世孙?什么人物?她有些担心这场闹剧会起什么变化。
贺大人气急败坏的嚷道:“这可如何是好?这个臭丫头也不知跑哪里去了?哎呀,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当真是要气死我了!”
见无人应答,光光这时才不紧不慢的道:“我看不如临阵换人吧!”
一屋子人都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向了她:“什么叫临阵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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