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人走出昏暗的房间,门外立即就有弟子模样的人适时递上温热的巾帕。
青衫人接过帕子,将自己的双手仔细地擦拭了一遍,像是害怕沾染上什么令人不舒服的味道一样,连指缝都没遗漏。
他脸上已经没了方才看着阿绿时的温柔笑意,变脸之快,简直就像两个人。
地面之上,书房里已经有几位身穿黑色长袍、头上罩着兜帽的人在等他,“堂主!”
“何事?”
青衫人走到桌前坐下。
“堂主,有要事!”
“方才戏台那边传来消息,白山城中似乎有修士来了!”
修士?
青衫人玩味一笑,眼中晦涩难明。
“散修吗?”
若是散修,互不干扰便放他离去,但若此人敢来管他的闲事,那便让他有来无回。
“暂且不知,不过...”其中一名黑袍踌躇一番,从袖里取出一物,“堂主请看此物。”
黑袍人手里端着的是半块糕点。
“哪里得来的?”青衫人将那糕点放在手里捻过,又仔细嗅闻,有仙灵草的味道,其中还蕴含着灵力。
确实不是凡人所有。
“堂主,派出去盯梢的弟子回来禀报,说戏台附近有两人形迹可疑,属下暗中跟随那二人,这糕点便是他们给小孩子吃的...”
青衫人吹散了手掌沾染的点心碎屑。
闻言神色未变,淡淡吩咐,“那二人何在?”
“离开戏台后,便找不到行踪”
青衫人抬眼:“为何找不到,是不敢跟踪了?”
熟知青衫人的脾性,知晓自己这是要被问罪,黑袍连忙为自己辩解,“不不!属下无法探清那二人底细,想来修为在我等之上...”在青衫人的玩味又带着冷意的目光下,黑袍的声音越来越弱。
直到他跪倒在地,不再吭声了,青衫人才再次开口,“可有记住样貌?”
另外两人赶紧回答:“记住了!”
青衫人抬起下巴指指对面。
那里摆着纸笔。
黑袍人凑在一起,彼此补充,在纸上描摹着方才那行迹古怪的两人。
“堂主,已经画好了,请看”
纸上是两个年轻男子。
当先那位,一身白金色衣袍,袖口以金色的祥云作饰,天气还很冷,此人手中你那个却握着一把折扇,观其面貌,眉目秀雅,不笑而唇起三分,看起来便很像那些不学无术的风流浪荡公子。
另一位与先前这位有些相似,不仅是五官,气质上也很像,这位身上的衣袍是白中带紫,衣裳下摆是层层叠叠的重紫繁纱,看起来比姑娘家的衣裙还要华丽几分,此人手里捧着一大把绢花,应是多位白山姑娘所赠。
青衫人看着画纸,推测二人身份。
单看长相,这般毓秀,绝非出自等闲人家;
再看着装打扮,却又不似名门公子那般正派,总觉得有些过于花哨;
“当是好吃懒做的修二代”
下属觉得这二人修为很高,大约便是吃多了天材地宝与丹药,强行堆砌的结果,不足为惧。
“明日加派人手,找出行踪以后,盯着便好,莫要让他们影响大事”
“是!”
“那堂主,是否按原计划行事?”
青衫人抬眸,朝问话的黑袍下属粲然一笑,“不按计划?损失的缺口宰了你去填补么”
他语气虽是轻飘飘,话中意思,却让三名黑袍人都下意识胆寒。
“还不快去做事?”
“堂主息怒,属下这就告退!”
.
昨夜的妖兽杂耍实在是太精彩了,人们一直看到深夜,子时已经过半,平日里,这个时间早已进入梦乡,但这回不一样,孩童吃着糖果,随着台上猛兽们人性化的精彩动作而高声欢呼。
一直到后半夜,回到自己家里,躺到床上了,有些人家还在小声议论。
热闹竟不是转瞬即逝。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街上就传来了兴奋的喊叫声。
不一会儿,便能听见四面八方传来的人声。
酒馆门外排了好些人,都在等着吃早膳。
厨十一身上的围裙都还没摘下,就被外面的敲门声催到了大堂,铺板一拆,就对上了喜气洋洋的猎人们。
“诸位这是有喜事吗,这么早?”
“十一伙计,你还不知道吧,今早有大消息!”
厨十一端着记菜板在坐满人的大堂里穿梭,一边快速记下各桌点了什么,一边留神听着他们讨论的内容。
“那纸上写了,只要逮住一只,合格就能给五千银!”
“你们看见最后那个悬赏任务了吗,足足十万银!我这辈子估计都挣不了这么多...”
“十万银可不是谁都能拿的,咱们组个队,老老实实多抓几只,大家伙分分,也抵得上整年收入了”
......
厨十一大致听明白了。
原来,今早杂耍班子在城里贴了不少悬赏任务。
纸上写的清清楚楚,他们高价收购聪明的野兽,要向昨夜表演所见的那般聪明,若是抓回来的猎物被检验认为合格,就能拿到全额五千两银子!若是不合格,也会按猎物的品质高价收购!
此任务不限人数,不限猎物数量,只需在杂耍班子离开白山之前上交活体猎物就行。
而其中最诱人的就是最后一条悬赏,若是有人抓到了雪山守护兽,赏银十万两!
谢朝雨和阿默的房门还未打开,厨十一便在院子里和师弟们讨论。
“这雪山还有守护兽吗?”
“听猎人们说,老人之间是有这样的传说,但大家也就听听而已,没人当真”
“这些人也真是大手笔,十万两银子,换成灵石也有不少呢”
......
谢朝雨凝神听了一会儿,“你知道他们说的守护兽吗?”
阿默摇头,“我没遇见过”
在山里乱跑的那一个月,不睡觉的时候就和老猎人们一起打猎,睡觉的时候他都是找个无人踏足过的地方,哪里干净就去哪里。
“我打的猎物身上都很臭”
这么一说,谢朝雨猜测道:“能做整座山的守护兽,它身上的味道应当是最浅淡的?”
那伙人要找的“聪明的猎物”,分明就是开了灵智的妖兽。
但灵兽在修真世界里,并不难得,那些大宗门,都或多或少又自己圈养的灵兽。
谢朝雨可不信他们舍近求远,花这么大力气,来白山这个犄角旮旯地方寻找妖兽,真就是为了杂耍班子的表演。
况且还想要传说中的守护兽。
但目前谢朝雨知道的信息还是太少。
“就先想办法知道这个守护兽到底是什么吧,它身上肯定有特别的地方。”
几人分头行动。
谢朝雨和阿默走在街上,发现猎人们全都很兴奋,要么是在磨刀箭,要么是在准备干粮吃食,铁匠铺里排着长长的队伍,都是等着拿围猎工具的人,出城的队伍接二连三,猎犬和小孩子们滚在一起闹腾。
接连问了很多个人,大家的说词都一样,守护兽保佑着白山子民,为进山的猎人保驾护航,让他们不受伤害...总之,这是一只瑞兽,保平安用的。
有几位年纪大的妇人倒是说了不一样的消息。
“传说守护兽是一只母老虎,它庇佑我们白山女人,保佑我们的丈夫在外不惹腥臊,回城也不偷别的女人,要是有不要脸的男人背叛了妻子,守护兽就会咬断他的三条腿!”
谢朝雨:“谢谢您,等用得上的时候我就拜拜!”
阿默听着,只觉双腿生风,莫名敬畏。
还有女人摇着摇篮,眼神温柔,感动的泪流满面,“你们看,我家幺儿就是我拜守护兽得来的,是守护兽赐予我的宝贝儿!可怜我年过五十,大儿子是个穷光棍,这辈子不用指望他给咱老张家开枝散叶了,没想到,我自己倒是还能生...”
谢朝雨:“谢谢您,我暂时还不用拜它生孩子”
最后那位,是个九十三岁高龄的阿婆。
阿婆坐在太阳底下扎皮筒子,这是一种白山人冬天会穿的靴子,家家户户都少不了这玩意儿。
“娃娃你看,我这眼睛本来瞎了好几年了,前不久,家里的孙媳妇也过世了,在没人会做针线活了,眼看着老家伙就要光脚进山了,我夜里悄悄点了香火,请兽神保佑,我想再看见几天光,几天就够了,给老头子做几双好鞋,反正他也年纪大了,穿不了多少时日...”
谢朝雨看向老阿婆浑浊对的双眼,眼睛里明明已经长满了白内障,却又奇异地透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神采。
“是向兽神祈祷,然后突然能看见东西了吗?”
阿婆一下一下拉着手里的牛皮线,“能看见筒子鞋了”
阿婆朝向谢朝雨的方向,“我听得见你在那里,却看不见的”
因为祈祷的时候,向兽神表达了自己想要再做几双鞋的意愿,所以兽神显灵后,除了和筒子鞋相关的东西,别的还是看不见的吗?
看阿婆坐在阳光下穿针引线的样子,祥和又满足,老人家不像是说谎,和她说话时思路也还清晰,那就是真的了?
总算得到了一点有用信息。
阿婆称守护兽为兽神,兽神能感应到她的祈求,并给了她力量,但又没要她付出什么...
谢朝雨从怀里掏出了一些碎银子,放进阿婆装牛皮线的框子里。
“谢谢您,这鞋做的真好,看起来就很暖和”
阿婆看不见她,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笑呵呵道:“哎,你们年轻娃儿可不能丢了这手艺...”
出了门,便见一位腰身佝偻的老汉,手里提着个泛着香气的纸包往回走。
“老了,走不动了,想给老婆子吃口热乎的...”
老汉脚上穿着崭新的筒子鞋,脸上是和阿婆一样祥和安宁的笑。
谢朝雨手心火苗一闪,热气便将那纸包笼罩了起来。
阿默虽然不懂人情世故,但从阿婆家里出来后,他便拉起谢朝雨的手,总觉得心头莫名地轻松了不少。
二人又去拜访了一位老人家,是白山很有名望的族老,谢朝雨初来乍到时,便是这位老人家帮她找好了落脚地,还做主将房子卖给了她。
陈三爷坐在炕上,听她问起守护兽的事情,也不惊讶。
“今天年轻人都在说这个事情”
“那守护兽莫不是真的存在?”
陈三爷弯身,从炭火上点燃了烟叶。
“那还是我幼时的事了,太爷爷那时候还活着,他当时也是白山的族老...”
陈三爷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一位年轻书生。白山很少出读书人,在一堆身强体壮的汉子中间,突然出来这么个斯斯文文,满口之乎者也的书生,可不容易,书生身体差,打不来猎物,大家伙就帮衬着他,将家里的皮猴子们送到书生那里,请他教书识字,再送些酒肉、黍米当做报酬。
书生见多识广,天气好的时候,也会上山,他总能带回一些神奇的药草,城里谁家孩子闹肚子、大人伤了皮肉,书生就给配些药,不出两日,便能痊愈。
有一回,书生山上后,足足三天还未归家,城里人担心他,便一起去山里找他。
那时候还是夏末初秋,山上不太冷,大家把附近的山谷都翻遍了,生长草药的地方也都找过了,可是怎么都找不到书生人影,最后,只能往更高的地方走。
山腰再往上,便是常年不化的积雪。十来个身强体壮的汉子背着火炉,胳膊都用兽皮绳串在一起,他们沿着雪线往上走,找了一天一夜,在一处山崖下的雪窝里,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书生。
而在书生怀里,藏着一只睡着的小狐狸。
书生和狐狸身上都有血迹,也喊不醒,被大家抬着救回山下。
城里唯一懂医术的人病倒了,这下这可怎么办?
大家伙没辙了,只能按照书生往日看病救人的方法,将那些草药熬煮了给喂下去,陈三爷的太爷爷家还找出了一颗老山参,谁家有好东西,这时候就都拿了出来,对亏这些救命的好货,书生躺了半个月,可算是醒了。
但书生是醒了,一并救回来的那只小狐狸却是迟迟不见动静。
它被毛皮毯子包着,躺在炉火边,看着身上在起伏,还有呼吸,但这么多天却滴水未进,也不知它是怎么熬过来的。
------题外话------
这个篇章的主角,没想到吧,不是阿默和蟹爪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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