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它能无时无刻不对人心进行侵蚀。
在长期帮助魔鬼残害生命的这些年里,有很多人也渐渐迷失了本心。
那位姑娘为什么会流产、身下的伤口甚至撕裂破碎,这还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沈瑜、长青宗,这几百年里造下的孽太多,罄竹难书。
就连自己的女儿,三百年前诞生的小小婴孩,也被魔鬼侵占了身体。
沈瑜还记得,自己从产房里抱出来的婴儿,被他捧在手心里,甚至还没有他的双手大,扁着嘴,哭啊哭,沈瑜喜爱极了。
孩子娘难产,勉强生下小姑娘之后,生命也就走向了尽头,沈瑜亲自照顾孩子,每日帮她喂奶,哄她入睡,她总爱在半夜啼哭,怎么哄都哄不睡,沈瑜只好彻夜不眠,守在她小小的襁褓边。也幸好他是修士,换成凡人男子,早就心神交瘁难以支撑了。
孩子一天天长大,三个月时,就能对着他咧着嘴笑,她会翻身了,会抱着自己的脚丫子啃了,也能吃一点香甜的果子泥了。孩子第一次拍着手叫“嗲嗲”的时候,沈瑜还偷偷抹了眼泪。
很快,就到了孩子周岁这天。
宗门内的长辈们提议,不如学着凡人的习俗,给孩子半个周岁宴,也抓抓周,宗门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沈瑜自然是愿意的。
这一年来,沈瑜忙着照顾孩子,没有精力去讨好魔鬼,魔鬼自己整日四处游荡,听说前不久还抓了个书生回来。
周岁当天,魔鬼竟然出现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裳,头上还戴着读书人用的头巾,身上还有这浅浅的药香,对谁都温和有礼,大家都觉得与他说话,如沐春风。
但沈瑜知道,这具身体里,藏着的是魔鬼。
魔鬼上前来看沈瑜怀里的小孩子,婴孩太年幼,不知道危险,对着魔鬼也能傻呵呵地“噗”口水,还抱着魔鬼的手指咿咿呀呀。魔鬼看起来也很喜欢这个胆大的婴孩,还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荷包来,“送给她”
沈瑜下意识抱紧了孩子,魔鬼走后,沈瑜打开了荷包,里面装着几样酥糖,一小包坚果,这不是本地的产物。
夜里,沈瑜照例在孩子的小床前打坐,他渐渐入定,有那么一瞬间,好像是走神,不小心睡着了。
他闻到了一点浅淡的梨花香。
睁开眼时,孩子爬到他的膝头,嘴里喊着“嗲嗲”,冲着他撒娇。
沈瑜把孩子抱起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很快就呆住了。
孩子的脸,触感有些奇怪,虽然还是温暖柔软的,但沈瑜就是知道,有哪里不对了。
魔鬼却更喜欢这个孩子了,每天都要来看她,还热情地帮孩子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就叫沈茸鸢,以后一定是个美人”
沈瑜没说话,他的孩子被出了问题,现在坐在魔鬼怀里大眼睛轱辘转的小姑娘,根本不是他亲手从母亲身下血泊里捧出来的孩子。
他的女儿,没了,后来的沈茸鸢,只是个魔鬼造出来的孱弱东西罢了。
利益牵涉太深,他早已没有了和魔鬼翻脸的资本,他心里甚至荒谬地想着:只要一日不拆穿,就能继续假装相安无事地生活下去。
如此这般,沈茸鸢长成了病弱的年轻女子,魔鬼给她吃着各式各样的古怪东西,为她续命。沈瑜试探着说,“茸鸢这样活着太辛苦了,不如我们让她解脱吧?”
那是魔鬼第一次对沈瑜动手,漫天的梨花香气中,沈瑜七窍流血,浑身都在打颤,识海梨翻山倒海地疼。
魔鬼掐着他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提起来,“蠢货,你知道什么,她现在可是千年难遇的纯阴之体!”
周岁那天,魔鬼发现这个孩子有着极高的修炼天赋,魔鬼试图将自己换到这个身体里,没想到,魔鬼太强大,孩子还太弱小,强行夺舍,孩子直接爆体而亡。
魔鬼将孩子的神魂收起来,去找了一截梨花枝,将那天生比别人强大的神魂注入到花枝之中,炼化成了纯阴之体,又将自己身体里碍眼的书生残魂移到这具花枝做的身体中。
只等将来,若是能找到厉害的修士神魂,或是强大妖兽的内丹,魔鬼就能顺利进入给自己准备好的“沈茸鸢”身体之中,那时候,魔鬼就能真正地变成一个“人”,从此,逃脱天道制裁、独立于五行之外。
如今,不仅找到了九尾狐,机缘巧合之下,还有阿默这样强大的剑修送上门来,魔鬼怎么可能放弃!
沈瑜知道,几百年的谋划,只剩下临门一脚,“算了”?不可能的。
他吩咐等候决定的老者道:“将剩下的妖兽内丹全部取来,再去春雨院,将小姐和那只狐狸都带过来”
沈瑜起身,走到尽全力施救的医修们身边,“用这些试试”
一整个储物袋,足有上千枚内丹!
妖兽的、人族的,金丹、元婴,无论是种类还是数量,都足够骇人听闻。
“怎么还不动手?”
沈瑜没什么情绪的问话就响在耳边,医修们战战兢兢,慌忙回神,接过储物袋,开始挑选合适的内丹,提取其中蕴藏的力量,为白千柳续命。
内丹之中,储存着修士一身的力量积蓄,最为精纯、强大,源源不断的光团从白千柳的伤口进入体内,帮他修复着那些破坏力巨大的消融性剑气。
肉体融化的速度明显降下来了,血也流的比先前慢了。
医修们松了一口气,方才他们都有预感,要是没起作用,掌门怕是要让他们人头落地!
沈瑜也松了一口气,他的一生,连唯一的孩子都献给了魔鬼,若是这样,魔鬼最后都没有成功,那他又该何去何从?
万幸,内丹的效果还是一如既往的明显。
外间被绑着的阿默,静静看着那间小房子里的闹剧,他比沈瑜修为要高一个大境界,能侵入他的神识中,可是看完了沈瑜所思所想,阿默向来平静无波的眼里,也多了几分厌恶。
在他看来,沈瑜真是个恶心的懦夫。
早就选择了恶的一边,做下的恶事几辈子也偿还不了,就算他也有过悲痛的往事,但那都是他自作自受。
沈瑜朝朝阿默走来,他坐在阿默对面的桌前,“你修为不错”
阿默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接话。
沈瑜从怀里取出一样法器来。
这是一根白色的东西,阿默看清了,立马猜到了这是什么,反射性想吐。
那是人骨,属于孩童的骨头,被做成了小巧的骨笛。
沈瑜温柔地看着手里的笛子,轻轻摩挲着笛身,“这是我孩子的腿骨,每次拿着它,都像是孩子在和我一起战斗”他了解魔鬼的所有,瞒着魔鬼找到了孩子爆体而亡后剩下的残肢。
阿默:“呕”
谢朝雨经常嫌他木讷,现在阿默倒是有点感谢自己脑子转的不快,起码能少理解变态一点。
沈瑜没有被他的反应激怒,反倒是笑了起来。
“这把笛子太过珍贵,我很少拿出来用,能被它送上路,你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在阿默有意的控制之下,沈瑜能看到的,对面就是一个被绑起来的化神修士。沈瑜有自信,年龄的差距带来的是丰富的对战经验,再加上自己由骨笛的加持,能战胜面前的年轻人。
他在身后布下一层结界,只将自己和阿默罩住,免得误伤了小房间里的人。
雪白纤细的骨笛被沈瑜缓缓移到唇边,大约是多年的付出眼看着就要有成果了,沈瑜的神色有些兴奋,话也很多,开始吹吹奏之前,他又对阿默道:“你还不知道吧,千柳的音攻就是从我这里学的...”
无论他说什么,阿默都没搭理,他还在等。
他与谢朝雨说好了,亥时动手,可是时间一直往前走,他迟迟没能感受到谢朝雨的神识波动。
先前有一瞬间,还莫名地心悸,他马上意识到,那是谢朝雨出了什么事情,阿默差点控制不住要去到谢朝雨的身边,亲自护着她。好在心悸只是几息之间的事情,那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识海也没有别的反应。
阿默耐着性子等待着,沈瑜这些聒噪的话语,他觉得用来打发时间都嫌闹腾。
谢朝雨他们已经进塔了吗,什么时候才能到这里呢?
报更的钟声响起,亥时三刻了。
阿默决定不等了。
沈瑜也也终于结束了那些勇于自我感动的废话。
“小子,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骨笛的声音比之白千柳用的白玉笛,声音更加清脆悦耳,听起来就像孩童在愉快地嬉闹一般,透着蓬勃的朝气和生命力。
沈瑜这般与魔鬼同伍的人,打出来的攻击竟然是这般风格?
可见此人是有多虚伪、自欺欺人。
这层可不止沈瑜一个化神,那些老家伙都还在小房间里好好待着呢,阿默没有托大。
白千柳的现在用的是书生的身体,书生应当有风灵根的天赋,所以白千柳的笛声中混杂着风刃;沈瑜不一样,他是个水灵根修士。
柔中带刚的水雾化成细密的丝带,带动着音律将阿默牢牢包围起来。
阿默能感觉到周身越贴越近的水汽,皮肤接触到水汽时,便是一阵刺痛。
第一道攻击,更像是沈瑜的试探,他想要知道阿默有什么招式,阿默的能力,能不能突破缚神索的禁锢?
身上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水汽沾湿,藏在水雾中的音律就像是一把把细小的刀刃一样,从体表钻进阿默身体内部,它们迅速攻城略地,势要将阿默的身体弄得千疮百孔。
隔着一道水雾,沈瑜的眼神是胜券在握。
阿默面无表情,他有点想嘲讽沈瑜几句。
到底是山沟里窝久了,都不知道外面的时代早已经变了。
现在修真界打起来,谁还不提前买个防御法器呢。
放任水汽贴身,阿默只是有个事情想验证一下罢了。
他是冰属性的修士,冰,低温凝结的水罢了。
只要将沈瑜打过来的水汽变成冰,就能为他所用!
“咔嚓!”
清脆干净的碎裂声响起。
阿默身上的缚神索寸寸尽断。
春风十里出现在阿默手中,那些细密的水雾瞬间附着到剑身上,冰花沿着剑纹放肆生长,古老的“沉星”工艺,让春风十里能迅速吸收这些冰晶中的灵力。
剑身上的星图被点亮,沈瑜源源不断的音波攻击,转变成了阿默的灵力来源!
沈瑜在水雾中的视线被应该畅通无阻,现在不知为何,一转眼将,有什么东西断了,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寒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事情超出了他的控制。
沈瑜到底是一宗掌门,他在意识到不对的瞬间,迅速后退,拉开了和阿默的距离。
圆桌、椅子、地板...冰花蔓延得太爱,结界内很快就覆满银白。
沈瑜看得心惊,那年轻人,即便是对他来说,竟也是个硬茬子!
难怪千柳不敌。
沈瑜面色严肃起来,握紧了手中的骨笛,竟是冰灵根,那他的水属性功法估计都没办法真正对那年轻人造成伤害了。
若想取胜,只能音攻!
想到这里,沈瑜又控制不住地高兴,这可能就是天意啊!老天注定,要让他沈瑜和孩子一起战斗!
阿默实在没忍住,“劳驾,别笑了好吗?”
听着就能想到沈瑜现在想的是什么,这太恶心人了。
阿默虽然还没见过谢朝雨和痨病鬼前夫的儿子,但他早就悄悄将那孩子也当成自己的儿子看待了,只要将沈瑜那个不幸的孩子带入到谢棠梨身上,阿默就觉得一阵浑身不适。
无数冰晶悬浮在半空中,沈瑜索性利用这一点,年轻人比他想的要更强大,他释放出更多的水汽,二人之间的视线更模糊了,沈瑜接着这机会,收敛气息,迅速转换了自己的位置。
与此同时,一层之隔的楼下。
谢朝雨和两位哥哥逃得甚是狼狈。
也不是打不过,主要是心理冲击太严重,到处都是一张张惨白肿胀的脸,逃到哪里都离不开包围圈。
用剑戳刺,这些人脸会发出“噗呲”漏气的声音,改回溅出一团红白相间的臭水来,王浮一个躲闪不及,就被那诡异的液体浇了一脸,现在他脸上仿佛还留着那种脑浆尸水混着肉块儿往下滑的触感...
言语诅咒,对死物基本没用,它们没有五感,需要先前对地板那样,用法器接触才能起作用,谢逢君手里的毛笔,雪白的绒毛笔尖已经变得脏污不堪...
最难过的得数谢朝雨,她主要用火,但这些密闭空间内,烧尸体的滋味,可想而知有多不好受。简直就像是身处焚化炉内,还不得不将那种焦臭发黑的气体吸入鼻子里,她周遭的人头在不断减少,管用是管用了,谢朝雨却觉得,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对自己太残忍了。
“呕!!”
酸水都吐不出来了,还得继续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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