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筠倒在了明惠帝怀里,明惠帝站稳之后低头看她,就见她眼角又有一串泪珠滚了下来。
明惠帝莫名地愤怒,这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姑娘,是他曾经抱在怀里哄过的小丫头,谁敢让她如此伤心难过?
“阿筠!”萧氏白着脸跑了过来,这会儿已经忘了明惠帝抱着小姑子合不合适了,到了跟前先关心小姑子,却见小姑子眼眸紧闭,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反而挂着泪痕。萧氏突然悲从中来,低泣出声。
为什么会这样?
上辈子小姑子进宫为妃子,被人害得难产而亡。宫里妃嫔众多,小姑子太单纯,萧氏与丈夫都觉得小姑子再进宫依然会危险重重,所以才给小姑子挑了个家里人口简单的夫家,挑了个温润谦和、品德兼备的姚寄庭。
但姚寄庭对小姑子好吗?
萧氏现在与丈夫浓情蜜意,她知道男人真正喜欢一个女人会变成什么样。如果她想来上香,如果她没有邀请别的女眷,丈夫一定会陪她。如果她瘦了憔悴了,丈夫一定会最先发现。小姑子病重到昏迷,她与女儿今日与小姑子相处时间短,没能提前看出来,姚寄庭呢?他为何看不出来?而且今日朝廷官员休沐,姚寄庭做什么去了?小姑子说他忙,姚寄庭到底在忙什么?
如果姚寄庭对小姑子并不是他们认为的那样好,如果小姑子婚后过得不快乐……
那,就都是她与丈夫的错!
“阿筠,你醒醒啊,别吓唬嫂子。”萧氏泪如雨下,她当年在丈夫那里受了委屈都没有哭过,可小姑子几乎是她当女儿养大的,小姑子出事,萧氏比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还心疼。
“娘,姑姑怎么了?”陆明玉听到动静,与楚行一起赶了过来,瞧见姑姑被明惠帝抱着,陆明玉先是震惊,但当她发现姑姑闭着眼睛昏迷不醒,顿时也疼得流出泪来。
楚行最冷静,确认陆筠只是昏迷,他迅速跳下观音峰,命远处的陆家仆人立即安排山轿过来。
那边明惠帝席地而坐,虽然心疼陆筠,但他足够冷静,最先注意到怀里陆筠眼睫颤了颤。他紧张,试着低声唤她,“阿筠?”
陆筠慢慢睁开了眼睛,最先看到的,便是头顶明惠帝俊逸的脸庞,黑眸里装满关切。她茫然地看着他,直到瞥见旁边神色焦急的嫂子侄女,陆筠才突然清醒过来,急着挣扎。光天化日之下,她怎么能让别的男人抱着?
她一醒就急着挣开,明惠帝眼里飞快掠过一丝尴尬,此时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不合规矩。
“你刚刚晕倒了,试试看能不能自己站着。”明惠帝简单地解释道,然后示意萧氏、陆明玉扶着陆筠。
陆筠太虚弱,浑身都是汗,只能靠着嫂子站着,但她意识恢复了些,闭着眼睛朝明惠帝道谢,“多谢皇上……”迷迷糊糊的,忘了明惠帝是微服出宫。
明惠帝没再说话,皱眉问萧氏这是怎么回事。
萧氏也不清楚,看小姑子这副模样也没法问话,那边两个轿夫扛着山轿飞奔而至,萧氏朝明惠帝点点头,与女儿一起扶小姑子过去。楚行、明惠帝不放心地跟在后面,两拨人一道下山,直到萧氏娘仨上了马车,明惠帝、楚行才止步。
为了避嫌,他们不能与陆家女眷同时回京。
目送马车走远,明惠帝意味深长地对楚行道:“世谨,阿暖是朕唯一的外甥女,你要好好待她。”窥一斑而见全豹,陆筠来求子,求的是姚家的子嗣,但陪她来的却是娘家人,再想到陆筠脸上的泪,明惠帝便能猜出来,陆筠在姚家过得肯定不好。
楚行当即跪了下去,肃容保证道:“七爷放心,臣绝不会叫阿暖受这样的委屈。”
明惠帝嗯了声,扶他起来,深潭般的眼底无波无谰,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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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初十,陆斩爷几个都休沐在家,陆嵘待在三房,检查两个儿子的功课。陆斩也没闲着,亲自教导崇哥儿学功夫,父子俩在院子里一会儿蹲马步一会儿练拳,朱氏坐在走廊背阴一面,笑着看。
一家三口温馨祥和,直到赵武大步流星跑了过来,远远回禀道:“老爷、夫人,三夫人她们回来了,姑奶奶病了,三夫人直接带姑奶奶去了兰园……”
兰园正是陆筠出阁前住的院子。
女儿病了?
朱氏噌地站了起来,而陆斩转眼就从院子里跨到了走廊上,丢下妻子,沉着脸先去看女儿。
陆筠是被婆子背到房中的,白着脸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身上也不停地冒汗。萧氏亲自照看,一会儿就掉串泪,不知小姑子到底得了什么病,竟然病得这般吓人。
“阿筠怎么了?”陆斩冷风一般跨了进来,进屋先看到孙女站在床边抹泪,陆斩脸色登时变得更难看,三两步来到了床边。
“爹爹……”陆筠强颜欢笑,桃花眼拜观音峰时还明亮如秋水,这会儿却仿佛被人抽走了生气,活水变成了死潭。
陆斩疼得差点丢了半条命,再也顾不得在儿媳妇、孙女面前维持威严,高大威武的身板突然就矮了下去,蹲在床前,紧张地问女儿,“阿筠哪不舒服?”问完了才想起什么,虎眸扫向儿媳妇,“请郎中了?”
萧氏点头,低着头道:“就快到了。”只觉得愧对公爹。
陆斩重新看女儿,眼看着儿媳妇刚用帕子擦过,女儿额头就又冒了一层汗,陆斩又心疼又着急又愤怒,猛地站了起来,没有理会扑进来的妻子以及相继赶来的其他三房人,陆斩冷着脸折回院子,厉声问跪在那儿的周嬷嬷,“姑奶奶病成这样,为何不提前回禀!你们姑爷呢!”
周嬷嬷额头触地,浑身瑟瑟发抖,声音更是被风吹碎了一样,断断续续道:“夫人,夫人她是突然病的,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姑爷,姑爷先前答应陪夫人去上香,可今天户部郎中杨大人家的公子过生辰,姑爷去赴宴了……”
陆斩一下子想到了那天在宫里,女婿朝他说的话。
为官都得应酬,陆斩当时还觉得女婿有上进心,可他并不知道女婿为了结交上峰之子,竟然敢辜负他女儿,言而无信!如今女儿病成这样,女婿却还在那劳什子宴席上与人饮酒作乐?
“赵武!”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突然响彻整座兰园。
赵武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多少年没听老爷如此发怒了?
他用最快的速度赶来,人没到跟前,就被陆斩喝住了,怒斥道:“去把姑爷找来!我不管他在哪在做什么,你就是绑,也得给我绑回来!”
虎眸圆瞪,陆斩眼里凶光毕露,仿佛要杀人一样。
赵武领命就走。
陆斩低头,再次看向周嬷嬷,正要发落,瞥见自家常用的老郎中跑着来了,陆斩眼里冷光顿消,先去屋里看女儿。
一刻钟后,老郎中沉吟着松开陆筠手腕,目光一一扫过围在床前的众人,他想了想,请陆斩移步说话。
“我女儿到底怎样?”压抑着火气,陆斩耐着性子问。
老郎中摸摸胡子,叹气道:“姑奶奶应该在服用催孕的汤药吧?可是药三分毒,服用久了,姑奶奶……她房事过勤本就体虚,再被药效一激,一次两次没什么,次数多了,身体元气就受损了,好在还没有损及根本,现在开始调理,还来得及。”
陆斩垂着眼帘,面无表情,声音更是出奇的平静,“催孕汤药?”
老郎中点点头,皱眉道:“陆大人,老夫记得,姑奶奶出阁前,老夫还为她诊过一次脉,姑奶奶身体康健,并无问题。服用补药如给花草浇水,花草缺水了,及时浇灌,花草长得就好,可如果花草水分充足,这时候继续浇水,过犹不及,花草反而会受损。人也一样,姑奶奶的身体,根本无需汤药滋补啊,如果方便,老夫想看看姑奶奶的汤药方子,再针对药方给姑奶奶调理。”
“您稍等,我去问问。”陆斩客气道,请老郎中先坐,他再次去找周嬷嬷。
“夫人在喝汤药?”一改先前的暴怒,陆斩此时的语气,可以用风平浪静形容。
周嬷嬷好歹在陆家伺候了那么多年,早就知道自家老爷是什么脾气,越平静就越危险,周嬷嬷都吓哭了,痛哭流涕,“老爷,是,是亲家祖母,今年出了正月,亲家祖母就每日看着夫人喝药,一日三顿……老奴心疼夫人,想回来告诉老太太,夫人不让,说她也想早点怀上孩子。”
“你可知道那汤药方子?”陆斩闭上眼睛,沉默良久,才问道。
周嬷嬷忙答:“知道,老奴悄悄打听出来的,不过老奴派人查过,方子没问题,确实是补药。”
陆斩终于没忍住,嘴角扯出个冷笑,“去把方子写出来。”
周嬷嬷虽然心里困惑,却不敢多问,爬起来就要走。
“等等。”陆斩突然喊住她,冷声道:“写完方子,你派人去抓药,熬成汤端上来。”
他倒要尝尝,姚家那老虔婆每日.逼他女儿喝的,究竟是什么大补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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