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地都有?杂家在京师却未听过。”方正化想了一下,摇头道:“或许是杂家久居宫廷,外间走动不多。也或许是名声不显。”
老何呀,我这可给你免费推广,直播扬名啦!至于能不能被天子所闻,能不能在京城坐大,就看天意吧!
郭大靖其实也没说假话,他们现在吃涮羊肉, 可没舍得用铜来打造火锅,就是炭火炉上坐铁盆,中间加上隔挡,形似鸳鸯火锅。
新颖之处还在于是小火锅,一人一个, 自己想吃啥涮啥, 不和别人一起搅弄。
“烈酒配辣锅, 过瘾。”刘奇士流着汗, 嘴里咝咝哈哈,却是一脸的满足享受。
刘兴祚也吃得酣畅,因为这次比上次弄得更丰盛。他却不知道,郭大靖平日就搜集食材,空间内的更多。
一名亲兵捧着盘子入内,把烤得香气扑鼻的羊肉串摆在了桌上。
“方公公请品尝,这也是‘来顺’传下来的做法。”郭大靖伸手相请,笑着说道:“东江镇条件艰苦,若不是公公解来赏功银,哪吃得上这羊肉?”
刘兴祚生怕郭大靖又揭朝廷的短处,让方正化不悦,赶忙补充道:“僻处海外,采买就很困难。现下有了金州,善加经营,又有方公公向朝廷进言,会越来越好的。”
方正化颌首道:“杂家虽然人微言轻, 可也会为东江镇军民谋些好处。打仗嘛,少不了军械物资,杂家会上奏朝廷,由登镇多加拔付。”
郭大靖目光一闪,淡淡地笑道:“方公公,您可知这漂没?”
刘兴祚无奈地垂下头,得,白给转圜啦,这家伙又提起这事情,是嫌东江镇得罪的文官还不够多吗?
方正化略有些奇怪地看着郭大靖,说道:“杂家当然知道漂没,乃是路上运输出现意外的损耗。不仅边关有漂没,漕运中的漂没,更加惊人。”
“原来如此。”郭大靖拱了拱手,说道:“方公公见多识广,末将钦佩。来,请尝尝之秘制烧烤。”
刘兴祚暗中松了口气,觉得郭大靖还算理智。
东江镇的默认漂没是“津运十万,所至止满六七万”,也就是只能拿到六七成。
而毛文龙不是没争过,可争来争去,愈发让文官厌恶,愈发找各种理由压制克扣,最后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漂没”涉及到的文官,从朝堂到地方,你整治不起,也整治不了。
说到底,是官员的腐败,特别是文官,已经形成了集团化、群体化。把这种明目张胆的克扣贪污,视为平常。
哪怕是皇帝,没有铁腕手段,没有属于自己的得力干将,没有过人的魄力,也无法根除此时已经深入骨髓的大明痼疾。
显然,崇祯不行,虽然他以为自己很行。
郭大靖只是提了一嘴,便不再涉及。让方正化有这么个印象,等他发现所理解的漂没与文官们的卑鄙无耻不能相提并论时,震惊的效果会更好。
何况,如同刘兴祚也想,郭大靖现在还不想捅马蜂窝,只是悄悄地接近观察,寻找着解决的办法。
方正化也没有想太多,还沉浸在平辽方略给他带来的震撼和惊喜之中。更被涮羊肉和烧烤的美味吸引,赞不绝口,吃个不停。
郭大靖等人推杯换盏,谈笑闲聊,直到酒足饭饱,才席终人散。
送走了方正化,郭大靖三人又回到屋内,继续吃喝。现在不用担心喝醉胡说八道了,三人口无遮拦,气氛比刚才还要热烈许多。
“这个方正化,看起来还算可以。”刘兴祚把羊肉串在炭火炉上重新热着,看了一眼郭大靖,说道:“你怎么看他?”
郭大靖淡淡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他一个内监,不过是内情上达的渠道,监督东江镇的耳目,哪里有决定权?而不管是朝廷,抑或是皇帝,对东江镇的态度都不会有大的改变。”
“所以,得罪不得罪,讨好不讨好,都影响不大?”刘兴祚有些了然,但郭大靖似乎一直对于皇权没有什么敬畏,这让他很是奇怪。
郭大靖缓缓说道:“用处和影响有那么一点,但最终还是要靠自己。嗯,用不了太长时间,你们就能看到,朝廷和皇帝是怎么对东江镇的。”
“除了断粮断饷,还能怎么地?”刘奇士给自己倒满酒,喝得甚是舒坦,带着几分酒意说道:“只要挺到秋收,不缺粮,啥困难咱都能撑过去。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若是出了什么事,那朝廷可别怪咱东江镇。”
“不要胡说。”刘兴祚挥手打断了刘奇士大逆不道的抱怨,说道:“大靖,你既然料到了,必然有准备,反正我是不担心的。”
“建虏如果今年不来进攻,我也准备在秋后展开行动。”郭大靖说道:“从建虏统治区解救更多的辽人,继续扩充军队,争取明年入冬前达到五六万。”
刘兴祚想了一下,说道:“那至少要解救出四五万的辽人,才能从中招到足够的兵员。”
“多嘛?”郭大靖笑得极有信心,“有朝鲜那面的接应,每天都有逃出建虏统治区的辽人。秋后或冬季,咱们再干把大的,也就差不多了。”
“兵员够了,明年训练大半年,五六万人马并不算太困难。”郭大靖咬下一块喷香的羊肉,大嚼着。
建虏统治区闹饥荒的迹象会越来越明显,特别是今年秋收后,如果产量大减,也就拉开了大饥荒的帷幕。
不光是今年冬季,还有明年大半年的时间,为了不饿死而拼命逃出来的辽人会越来越多。
甚至于,郭大靖觉得就是不展开军事行动,也会增加数万,乃至十数万的人口。有了人口,兵员还用发愁嘛?
只是在时间上,明年下半年接收的辽人,要恢复将养身体,要接受军事训练,显然是有些来不及的。
来不及,是因为明年入冬,建虏不想坐以待毙的话,必然要铤而走险。不是抄掠京畿,就是要倾尽全力,消除东江镇这个威胁。
不管是哪种选择,东江镇都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无论是趁虚直捣建虏老巢,还是与建虏展开激烈的大战,都需要足够的兵力。
思路和计划不可能是一成不变的,要根据形势的变化而做出调整。如果不能灵活应变,或者说有备用方案,那就是死板、僵化。
没错,郭大靖一直憋着要在建虏抄掠京畿时,趁虚而入,把建虏统治区砸个稀巴烂。
但随着连续挫败建虏的进攻,并收复了金州,他就不得不思考历史还会不会按原来的轨迹发展。
而且,即便是建虏抄掠京畿,如果留守的兵力很多,又如何能实现他设想中的计划。
这就是变数,谁知道到时候还会再发生什么事情,郭大靖想得越多,越觉得不能太过于想当然。
要故意示弱,让皇太极放心地出动大部,难度不小。金州占了,总不能吐出去吧?建虏前来攻打,你不能让将士们收着点打,万一收不住崩了咋办?
思来想去,郭大靖才意识到根子就在于自己熟知历史轨迹,在于自己的侥幸心理,老想着投机取巧,却走偏了。
战争的胜负,决定在于实力。任何阴谋诡计在实力碾压下,都将被粉碎。
所以,郭大靖现在要做的就是增强东江镇的实力。而实力包括人口、兵力、武器装备、粮草物资等等。
只要实力在,不管出现什么样的变数,东江镇都能做出应对。没有实力的话,有了机会,也得干瞅着。
“年底前,骑兵营要扩充三千到四千飞骑,枪骑兵要扩充到五六千。”郭大靖狠狠地咬下签子上的羊肉,发狠般地说道:“明年入秋前,要有一万可用的骑兵。”
刘奇士的嘴巴张成了“O”型,有些呆滞地看着兄弟,怀疑不是自己喝高了,就是兄弟在说醉话。
刘兴祚用力咽了口唾沫,也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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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靖看着这两位的神情,用力摆了下手,“瞅啥呀,我没喝多,也不想装了。你们哪,就好好训练手下这一千人,骑兵扩充后,都当官儿。”
所谓不装了,就是郭大靖不准备光等着朝鲜那边的马匹牛羊,而是要从直隶和山东不断购入。
战马的价格在二十两以下,他就买。要达到万骑的数量,其实只需要四五千匹。毕竟,东江镇也是有战马的,可以搜罗过来。
这样算下来,也就十万两上下,他是肯定负担得起的。
之所以要分批并往后拖延时间,还是草料的问题不好解决。但秋后有干草、苜蓿,还有种的豆子,再从外购买些便宜的麦秸,也就差不多够了。
也就是说,郭大靖不再吝啬钱财,马匹、火枪、铁料、硝磺等要可劲地买,枪炮弹药要可劲儿地造,用最快的速度提升战力,积蓄作战的各种物资。
不装了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不搞什么隐藏实力,不搞什么示敌以弱。
建虏来了就狠揍,该以战代练便发动,该出击也不迟疑,也就是不再过多考虑会对历史的发展造成什么影响。
而现在的骑兵营只有一千,到明年就是一万,十倍的速度扩充,也难怪刘兴祚和刘奇士不敢相信,以为郭大靖喝大了。
“兄弟,我敬你一杯。”刘奇士舌头有点大,但脑袋还清醒。
刘兴祚也从震惊中醒来,同样举杯相敬,“大靖,你是我最佩服的。敬你一杯,为万骑贺。”
“为万骑贺,为万胜贺!”郭大靖豪气顿生,举起了酒杯。
………………..
雄心壮志谁都有,做梦还能发财娶媳妇儿呢!
但能豁出身家,将其落在实处的,这世上却并不多。原因很简单,这需要魄力和眼光。
而这两样儿,郭大靖都不缺。至于赚钱,他更有信心。哪怕是赔光了,他空着双手也能挣个富豪之家。
与方正化见完面,郭大靖便以军务繁忙之名,带着亲兵急急赶回了南关防线,并找到了李维鸾。
“放心好了,由我坐镇这里,有紧急军情便派人去找你。”李维鸾很痛快地答应下来,笑着说道:“可你的部队还是由你的部将来管。”
只要有个坐镇的就成,反正又不是战时。离大连不远,现通知,现赶来也来得及。
至于自己左协人马,有刘兴治等军官,还有张攀等人,只抓军事训练,还是足以胜任的。
郭大靖谢过之后,又马上赶到自己所部的防区,召集将领,进行了仔细的安排布置。
现在,少量的燧发枪已经配备部队,虽然只有一两百枝,但训练却已经能够展开。
而且,郭大靖和藤野正等人编写的教程,也发到了各支部队的将领手中。
士兵的熟练操作是一方面,军官对于新式火枪在战术打法上的改变,也要学习掌握。
同时,按照郭大靖的安排,士兵也有骑乘、武装行军、刺杀等训练,为将来的新战法作着准备。
只不过,郭大靖还没有把空心方阵的方案拿出来。贪多嚼不烂,军队的改造也要一步一步进行,不能操之过急,想着一口吃成胖子。
在南关防线的驻地呆了几天后,郭大靖观察指正,终于感到满意后,才踏上了返回大连的路途。
提升实力的办法不只一个,除了兵力,还有战斗技巧和意志,武器装备也不可或缺。
而要说攀爬科技树,在武器装备上碾压建虏,郭大靖要说自己是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改造燧发火枪,研制火箭,这还远不是郭大靖的全部本事。
当然,郭大靖一路上已经想得七七八八,把接下来的工作都安排好了。
分批采购战马,在部队中挑选骑术好的士兵,充实进骑营,进行训练;在工坊进行技术革新,提高生产制造的效率;拿银子给朝鲜的林庆之送去,请他帮着打造火枪……
郭大靖粗略地算了一下,大概要花出去二三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但钱没了可以再赚,时间耽误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对此,郭大靖是分得清孰重孰轻的。
在外一个多月的时间,再行走在金州的道路上,放眼都是郁郁葱葱,都是蓬勃生长的绿色。
农作物长得旺盛,小苗已经长粗长高,在风中欢快地点头。
除了黄黑色的道路和田埂,几乎看不到空着的土地。哪怕是一小块炕大的土地,也被石头垒围起来,种上了各种小菜。
能够看出,每块田地都得到了精心的伺弄。这就是把收成与百姓的利益挂钩,所带来的好处,所激发出来的热情。
大部分道路都经过了修整,砂石黄土或是加入了石灰,再用大石碾子压硬夯实,少了很多雨后的泥泞。
路旁、田地边,不时能看到修盖的厕所,既方便行人,又能积肥施田。
在缺乏化肥的时代,捡粪拾粪是农民们最常见的增产手段。尽管现在也开始沤肥,但相较于田地的数量,还是显得远远不够的。
但土地的肥沃,以及开垦时的烧荒,使得农作物并不缺乏养分,看长势,以及农作的百姓们的笑脸,便能看出来。
其实,这才是与建虏长期抗衡的根基所在。吃饱肚子是一切的根本,舍弃了这个,什么都是空谈。
可惜,这么简单的道理,崇祯却不知道,或许说是不以为然。视万千百姓的性命于草芥,这是他最大的罪,怎么辩解都无用。
郭大靖放慢了马速,路旁有两三个百姓在躬身施礼。一路上遇到不少这样的情形,他都不是纵马驰过,招呼都不打。
“草民见过郭将军。”百姓们施礼,头都低垂。
郭大靖呵呵一笑,却认出了其中两人,乃是广鹿岛上的居民。他也想起来了,新建的广鹿村就在附近。
翻身下马,郭大靖走近前,平和地说道:“诸位乡亲,不必多礼。自搬来金州,郭某忙于公务,也未去村中看望,不知乡亲们过得如何?”
“我们过得很好。”一个年纪较大的百姓抬起被晒得黝黑的脸,不是那么紧张了,脸上有了些笑容,“请将军不必牵挂。”
郭大靖仔细打量,从百姓的脸色能看出是否忍饥挨饿的端倪,看着还比较正常。
“粮食还够吃吧?”郭大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大树,笑道:“别站这说。走,咱们去荫凉下说会儿话。”
几个百姓恭谨地应喏着,随郭大靖来到大树下。郭大靖也不讲究,找了块干净的地儿便坐下,伸手示意众人。
“粮食还够吃,和岛上是一样的。”还是那个年纪较大的百姓,说道:“就是换成了军票,要去供销站买粮,也不算麻烦。”
那就是还有点麻烦,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发行军票是金州的新举措,发到百姓手里的数量,与粮食的定价是挂钩的。百姓們买的粮,只会比以前多,不会少。”
在军票发行之初,差不多就是到明年这个时候,军票绝对不能贬值。别的商品不重要,关键是粮食的价格,一定要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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