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多雨,从小狸奴入住进来开始,就接连不断的下了三场雨,整个山上一直都是雾蒙蒙的,潮湿的水汽钻入傅娇娇还没有长好的骨头缝里,疼的她直打颤。
为了让屋内干燥一些,裴执迫不得已放了个火盆,傅娇娇每日都顶着一头热汗坐在火盆周围,才觉得双腿好受一些。
猫儿喜暖,每到这时都会十分自觉地窝在她的膝盖上,呼哧呼哧的睡的安逸。
腿上毛茸茸暖呼呼的,傅娇娇小手顺了顺他的毛,捏一只羽毛挠了挠他粉嫩的鼻头,感觉得鼻头痒痒的小东西闭着眼伸出爪子扒拉了一下羽毛,然后用翻了个身子,用两只爪子捂住眼睛,整个小脸都埋在肚皮里。
仔细听还能听到他发出的咕噜咕噜声。
傅娇娇挪开羽毛,低低的笑了下。
拿着一张绣着芙蓉花的手帕轻轻撘在他的身上。
随后,她让人搬来凭几放到一旁,拉着夏蝉一起下棋。
夏蝉瑟缩的摇摇头,有些腼腆,“夫人,奴婢不会下棋。”
“没关系,坐下吧,我教你一个简单的,保证你一盏茶时间就能学会。”傅娇娇平和道。
傅娇娇也不太会围棋,那玩意太废脑子了,她下棋是为了轻松而不是绞尽脑汁对敌,她只会五子棋。
简单的给小丫鬟讲了后,夏蝉就上手了。
“是不是很简单?”傅娇娇执着黑子啪嗒拍在棋案上,笑着问。
“嗯......”夏蝉垂头道,声音低低的几不可闻。
夏蝉其实早就会五子棋,这个也是姑娘教她的,姑娘忘了她,却还是会下意识的亲近她,见到姑娘再一次的教她下棋,夏蝉感动的几欲落泪。
雨水啪嗒啪嗒的拍打在窗格上,傅娇娇向外张望了一下,雨势越来越大了,天色阴沉沉的,没有日头,她看不出时间,就问夏蝉,“什么时辰了?”
“回夫人,酉时三刻了。”夏蝉回。
傅娇娇停下手里的棋子,用完午膳裴执就突然被皇帝唤走,连着一个下午都没回来,她不免有些担心。
皇帝是怎样的人,会不会责骂他?
“夫人不如先用晚膳吧,主子不会有事的,别耽误了您用药的时辰。”秀珠习以为常,并不把裴执晚归放在心上,主子交代过她,无论何时都要照顾好夫人。
她轻声安慰了一番,傅娇娇才松口用膳。
用到一半,院子里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烟雨朦胧中的那道身影越来越清晰,身形颀长的男人撑着伞走到门口,他把油纸伞放下,拍了拍衣袖上沾到的水滴才进来。
傅娇娇张开手臂想要他抱,裴执索性把淋湿的外衫脱了,才快步走过来,抱住她,冰冷沾着水汽的脸颊蹭了蹭她柔软的脸,“我回来晚了。”
傅娇娇闷闷的笑,抱着人亲昵了一会,才有些担忧的问:“是出了什么事了吗?你这几日都好忙。”
裴执沉吟了一下,“北境战事了结,我与皇上商议了下与北狄签订割赔合约的事宜,这次北狄有意送一位公主与大晏和亲,已经随着班师回朝的军队来京,我们可能要提早回去。”
根据密信传来的时间算一下,大军约莫有十日就会抵达京城。
“回去也好,我有些想家了。”傅娇娇有些怅然道。
裴府是她睁开眼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熟悉的地方,傅娇娇对那里有特殊的感情,一想到要回去,心思就浮动了起来。
小姑娘把裴府当成了家,让男人很是欣慰。
她整日没心没肺,玩的乐不思蜀,裴执还以为傅娇娇早就忘了真正的家在哪儿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啊?”傅娇娇有些迫不及待了,她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裴执摸了摸她的脸,晦涩的光线下显得苍白没有血色,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受苦这么几日又没了,“等雨停了再走。”
总要再养一养她的身体才行。
“那我们先吃饭吧,我等了你好久了。”
没有裴执和她一起吃她饭都吃不香了,慢吞吞饭菜凉了才下去半碗,裴执尝了一口,就叫让人撤了下去,重新热了热才一起吃。
“以后我回来晚了你不用等我,自己先用膳。”裴执温和道,给傅娇娇夹了一块酥肉。
傅娇娇咬着肉点头,脑海里过了一遍他的话,咽下肉后抬起迷茫的双眼,“我们刚刚成婚的时候你是不是经常晚归啊,我刚刚觉得你说的那句话好似在哪里听过。”
.....!!
裴执心尖下意识一紧,捏着筷子的手有些不稳,他不自然的笑了笑,“有过一两次。”
事实上并没有,刚把傅娇娇抢入府中时,他每日都在担心她跑了,只有放在眼前才能安心,下了朝就早早回来了。
她说这句话难道是想起了霍深?
男人揉了揉眉心,有些懊恼。
傅娇娇看他这么累的样子,完全没有多想,反而觉得他真的很辛苦,殷勤的给他多夹了一些菜,“阿执好辛苦,你多吃点。”
她笑容依旧,裴执紧蹙起的眉才慢慢松开。
又过了三日,连绵不断的雨才算停下,上头已经下了旨要提前回京,但是雨刚停路段还是泥泞的,不方便马车行走。
恰好紧邻骊山的江水上涨,回去的行程就决定走水路。
傅娇娇第一次坐船,上了船舱就睡了过去,路上也一直昏昏沉沉的很少醒过来。
她做了不少梦,断断续续一个接着一个,偏偏每次醒来都忘的一干二净,只有身边的人知道,她每夜都会梦语,有时还会流着眼泪张张合合,似乎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裴执不厌其烦的给她擦干净泪,彻夜守着她,黑夜将时间拉长,他无法阻止她回忆起从前,只是希望她忘记的时间久一点。
如果不曾感受过她的爱,便不觉得可惜。
他无法想象,如果她看向他的眼神重新变成胆怯厌弃,会不会控制不住发疯,裴执握着她细瘦的腰肢,附耳在她嘴边,听了半响也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他轻嗤一声,眼底翻滚着各种复杂情绪,最后干脆用唇齿撕咬住她那张微启开的唇。
若真有那一天,他就用将她锁起来,她这辈子也别想逃离他。
傅娇娇觉得她做的这个梦奇奇怪怪的,一开始梦境朦朦胧胧,像拢了一层雾一样,看不真切,她只看到似乎有一个小宝宝,被一男一女抱着贴着脸颊亲吻。
然后那个小宝宝长成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有一个小男孩一直跟在她屁股后跑。
那小姑娘一直跑一直跑,小男孩追不上,吧唧摔到了地上,他没哭而是憋着眼泪爬起来继续追。
然后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傅娇娇想告诉那个小姑娘让她别跑了等一等他,没看见他受伤了吗!
他不是你的......
唇舌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她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身体传来苏醒的提示,傅娇娇猛地张开眼。
入目的是裴执那张清隽的脸,他的薄唇轻轻蹭过女子娇嫩的脸颊,低沉暗哑道:“你哭了,做了什么梦?”
傅娇娇还没有彻底醒来,沉默了一会她才理清那个梦,“我梦见了一个人。”
裴执神色一黯,咬牙切齿说:“是谁?”
傅娇娇心底空落落的,她舔了舔被咬的红肿的唇,迷茫道:“应该是我弟弟,我梦见他一直在追着我,他好像受伤了。”
这一刻她感同身受的体会到了原身心里迫切焦急的情绪。
“阿执,还是没有他的消息吗?”她柔和清亮的眼珠子里含着水汽。
只是弟弟?
裴执送开捏着她手腕的手,顿了片刻才道:“我派去北境的人并没与找到一个叫傅朝的人,他在七年前刚入北境就逃走了。”
“很可能他去了别的地方.....”
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裴执不想让傅娇娇失望,打算有结果了再告诉她,没想到她先一步记起了她的弟弟。
傅娇娇沮丧的蜷缩起来,觉得自己真的好废,要是有一双好腿,她就可以亲自去找一找了。
“不要心急,会找到的。”裴执拍了拍她的背。
水路一共走了五日,才到京城。
燕京。
一个病弱苍白的少年牵着马挤在人群中,慢慢的进入城门。
城门的守卫核对了他的路引,审视了一圈严肃地问:“赵负?来京城干什么的?”
鲲是罪臣之子,用不了从前的身份,他当暗卫的这些年有好几个路引和身份文牒,索性就拿来用一用。
“探亲。”少年慢吞吞道,他目测只有十五岁,像是大病初愈一样身上还有着病容,守卫没有多疑,利索的问完就放了他进去。
少年攥紧缰绳走近繁华依旧的燕京,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街道,眼眶没来由的变的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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