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述听完宇文智及“声泪俱下”的控诉后,神色出奇的平静,最后只是挥了挥手淡道:“出去吧。”
宇文智及欢天喜地地退了出去,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当父亲喜怒不形于色时,表明他已经把话听进去了,而且正在琢磨该如何处理, 嘿嘿嘿,高长卿,你就等着倒大霉吧!
宇文述打发走宇文智及,重新躺回床上闭目养神,良久才睁开双眼,本来浑浊的双眼蓦地变得凌厉起来,冷冷地道:“真以为我宇文述老了便好欺负么?高长卿,你这个时候真不该招惹老夫啊, 年轻人果然打了几场胜仗便得意忘形,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了。”
宇文述虽然人老,但心显然未老,这次杨广之所以突然兴起巡幸江都之心,正是他和虞世基撺掇的,目的自是讨杨广欢心,继续把权柄把持在手中。
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等到了江都,他们这些陪驾的近臣权力也会得到加倍放大,要给某个远在天边的人穿小鞋实在太容易了。
……
且说高不凡和杜如晦吃完中午饭,回到玉鸡坊的三进大宅子,稍事休息,便带着从幽州捎回来的土特产,还有精心准备的礼物来到永兴坊高士廉家中。
“表姑爷来了。”看门的下人立即兴高采烈地报了进去,很快,长孙无忌便快步迎了出来。
“长卿几时入城的?”长孙无忌欣喜地问。
高不凡笑言:“中午入城, 无忌吃过了没?”
“吃过了, 快进屋去,怎么还带这么多礼物,太破费了!”长孙无忌一边把高不凡迎进客厅,一边让下人把高不凡带来的礼物送去后院。
两人在客厅坐落,下人奉上茶水,长孙无忌面色凝重地道:“洛河石碑的事,杜先生应该告知长卿了吧?”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那无垢打算成婚后继续留在洛阳,长卿你意下如何?”长孙无忌目不转睛地看着高不凡。
高不凡果断地摇头道:“不行,我不放心把无垢留在洛阳,如果可以,我甚至想把你和岳母大人一起接走。”
长孙无忌闻言暗松了口气,他虽然明知观音婢的选择才是理智的,但如果高不凡一口就答应了,他也会觉得十分不舒服,毕竟一个男人若为了自己的前途命运,毫不犹豫地把妻子留在险境为人质,那这个男人也太过自私凉薄了,不值得妹妹为其如此无私的付出。
“长卿万勿冲动,洛河石碑的事虽然未必能挑拨起皇上对你的猜忌,但以皇上多疑的性子,肯定也不会丝毫也不在意, 你把无垢接走就算了, 若是把我和娘亲也接走,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你,你有不轨之心?这个时候若有有心人弹劾你一本,后果难料,所以此事万万不可。”
长孙无忌虽然很感动,但还是果断劝说高不凡放弃这个念头,因为这无疑是在自杀,别看现在盗贼蜂拥而起,皇上所撑握的力量还是没有任何一支势力能单独抵挡的,光是洛阳就有十万骁果精兵。
高不凡皱起剑眉道:“难道无忌你也希望我把无垢留在洛阳?”
长孙无忌摇头道:“于私心上,我自然是希望你把无垢接去涿郡,但理智上,我觉得你应该暂时把无垢留在洛阳,正如无垢所言,两权相害取其轻,现在你若把无垢带走,皇上表面也许不会说什么,但心中难免会有疑虑,所以我觉得,长卿还是把观音婢留在洛阳一年半载,等石碑这件事风波淡了,再想办法把无垢接去涿郡吧,而且我听说,皇上中秋之后便会动身前往江都,无垢留在洛阳应该无碍,到时想离开随时都能离开。”
高不凡闻言沉默良久!
长孙无忌轻道:“这个只是我个人建议,长卿你自己作决定吧,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应该跟观音婢聊一聊。”
高不凡点了点头,长孙无垢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女子,是应该跟她聊聊,这也是对她的一种尊重。
长孙无忌微笑道:“长卿风尘仆仆,这样子去见无垢似乎不太好,不如先沐浴更衣,正好今晚在家里吃一顿晚饭,一年多未见,我也想跟长卿触膝长卿。”
高不凡闻言笑道:“也好,只是我忘了带换洗的衣服。”
“没关系,我知道无垢给你做了几套新衣,这都是她平时闲暇做的。”长孙无忌笑道。
高不凡心中一暖,于是便去了沐浴更衣,当他洗沐完毕时,下人已将一套崭新的衣服摆放在凳子上,穿上倒是刚好合身,无垢这眼力和手艺果真没得说。
一想到这套衣服是无垢一针一线缝的,高不凡便莫名的舒心满足,幸福感满满!
当高不凡走出房间时,门外等候的长孙无忌也禁不住眼前一亮,笑道:“这套衣服长卿穿着挺合身的。”
高不凡本来就生得英俊,穿着这一身白色的的阔袖长衫,更显得唇红齿白,风度翩翩了,就是这阔袖让他有点不自在,太碍事了,他还是喜欢穿窄袖的劲装。
“走吧,我带你去见娘亲、舅娘和无垢她们。”长孙无忌欣然带着高不凡去了后院。
高氏和鲜于氏见到长孙无忌带着高不凡走了出来,顿时眼都亮了起来,暗道,这小伙子可真英俊,衣服好看,人更好看!
高不凡上前见礼道:“小婿拜见岳母大人,拜见舅娘!”
高氏笑得合不拢嘴:“长卿不必多礼,快坐。”
鲜于氏亦笑容可鞠地道:“这一身衣服真合身,无垢这孩子的眼睛啊,比尺子还要准呢。”
高不凡落座,陪着两妇人聊了一会,高氏便笑吟吟地对着阁楼上唤道:“无垢,长卿来了,还不快点下来!”
隋唐之风还是比较开放的,似乎没有成亲之前,男女双方不能相见的规矩,嗯,也没有裹小脚的陋俗。
“就来了!”长孙无垢温婉的声音从阁楼上传来,高不凡情不自禁的有点激动,自从前年长亭送别后,已经一年多不见了,真的怪想念的。
环佩叮咚,楼梯脚步声轻响,长孙无垢从上面缓缓走了下来,湖绿色的高腰长裙,上身白色阔袖小衣,亭亭玉立,纤腰恰盈一握,端庄娴静,明眸善睐,肤若新荔枝,长长睫毛似月牙弯弯,丹唇微翘带笑,与生俱来就有一种亲和力。
高不凡和长孙无垢两人的目光一触,顿时便分不开了似的,后者颊生微霞,目带欣喜,盈盈福了一礼道:“无垢见过高郎!”
“无垢不必多礼!”高不凡连忙道,心想,无垢妹妹个头又长高了,而长孙无垢却心想,高郎黑了一点,也瘦了一点,可见这仗打得挺辛苦的,不过,还是那么的精神好看。
侍书笑嘻嘻地福了一礼道:“婢子给姑娘见礼,姑爷这身衣袖可真合身。”
高不凡笑道:“那是无垢的手艺好,无垢,谢谢你!”
长孙无后俏脸微热,低声道:“高郎客气了,这是无垢的本份。”
高不凡闻言心神微漾,无垢妹妹这是提前代入妻子的角色了。
众人坐落闲聊,高不凡把带来的礼物当众分发了,就连婢仆家丁都人手一份,倒是皆带欢喜。
大家聚了个把时辰,已是傍晚,于是长孙无忌吩咐开席,大家坐在一起,就像一家人一般吃了一顿晚饭,气氛倒也十分温馨融洽。
饭毕,长孙无忌托辞离开了,而高氏和鲜于氏也借口去玩骨牌,最后只剩下高不凡和长孙无垢两人对席而坐,脉脉对视。
高不凡看着对面端庄娴静,眉目如画的长孙无垢,不由心中微热,轻唤道:“无垢!”
“嗯!”长孙无垢温柔地答应了一声,亭亭站起来道:“高郎,陪我到院子里走走好吗?”
高不凡自然十分乐意,站起来微笑道:“固所愿也!”
于是两人便打着灯笼并肩而行,信步来到了院子中。
高士廉的这座院子不算大,但打理得极好,盆栽假山和小凉亭皆有之。
眼下已是七月底,仲秋时节,晚上的气温已经微微凉了。今晚天气晴朗,秋虫浅唱,夜空中繁星点点,只见一条灿烂星河横跨天宇,举首而望,让人心旷神怡,亦不由感叹天地之浩荡,万物之渺小。
高不凡把长衫脱了下来,轻轻披在长孙无垢的身上,后者温婉一笑:“谢谢高郎!”
长孙无垢那双明眸一笑起来便会弯成两弯好看的新月,顿时平添了几分妩媚,高不凡有种想把长孙妹妹拥入怀中的冲动,但又担心唐突了佳人,只好强行把这个念头按了下去,关心地道:“天气凉了,无垢要注意保暖,可别着凉了。”
历史上长孙无垢似乎寿命并不长,高不凡真有点担心,幸好,眼前的无垢妹妹看上去很健康,似乎并无什么毛病。
长孙无垢轻嗯了一声,仰起俏脸看着满天的星斗,睫毛又密又长,明眸如星辰,香腮胜雪,唇似施脂,那侧颜看上去让人赏心悦目。
“哥哥说,高郎你不同意无垢留在洛阳?”长孙无垢收回目光,美眸炙炙地看着高不凡。
高不凡点头道:“是的,我放心不下。”
长孙无垢柔声道:“高郎有这份心,无垢很高兴,不过无垢还是希望高郎能允许无垢留在洛阳。”
“为何?”高不凡反问。
长孙无垢温婉地道:“因为无垢也担心高郎啊,李敏和李浑因为一句李氏当为天子的谶语而惨遭灭门之祸,鱼俱罗由于目生重瞳而悲剧收场,无垢不想这种厄运落在咱们家头上……”
高不凡正想说话,长孙无垢却抢先轻道:“高郎先听无垢说完。”
“你说,我听着!”高不凡点了点头。
“无垢留在洛阳看似是为质,但却是安全的,跟着高郎前往幽州反而陷于险境,一旦皇上对高郎产生了猜忌,犹如利剑悬顶,不知何时会落下。
若无垢留在洛阳,消除了皇上的疑虑,高郎可高枕无忧,而无垢亦不必担惊受怕,虽有两地分居相思之苦,但也是值得的,待事情淡了,高郎再想办法把无垢接了去,从此长相厮守,方为万全之策也,万万不可意气用事,还望高郎三思而行。”
高不凡闻言既感动又惭愧,对长孙无垢更是又敬又爱,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呢!
“无垢!”高不凡情不自禁地握住了长孙无垢的小手,后者微羞,却没有挣开。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站在灿烂的星河之下,夜凉似水,心暖如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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