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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明澜小筑,沈妩坐在绸榻边的绣墩上,先是同元宵玩闹了一会儿,之后又想到了什么,将元宵放到了地上。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欲将腕子上的赤金石榴镯子摘下来,脑海之中却突然想起傅湛那番无耻的威胁话语。一时沈妩的耳根子红了红,斟酌了一番还是将镯子拿下来,递给了一旁的谷雨。
然后继续逗着元宵玩儿。
谷雨是专门伺候沈妩梳妆打扮的丫鬟,这几年在沈妩的身边,亦是见过不少名贵的珠宝首饰,算是颇有见识,可这会儿瞧着这只赤金石榴镯子的模样,还是愣了愣,遂小声对问沈妩道:“奴婢将这镯子放在桃木多宝格密锁柜里吧。”
沈妩却浅啜了一口茉莉花茶,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搁妆奁就行。”
谷雨倒也没说话,只点了点头,移步将这镯子放进了妆奁之中。
她家姑娘的用度一贯都是最好的,的确不缺什么稀罕物件,只不过这镯子分明是皇家之物,姑娘倒是心思淡定。今日她虽未跟着去,却也从立夏的口中知晓姑娘在相元寺遇到了绾妃娘娘。皇上赐婚,将姑娘指给了祁王,那绾妃娘娘日后是姑娘的婆婆,送个镯子亦是不为过,不过此举还是可以看出绾妃娘娘十分是中意姑娘的。
——毕竟这镯子是石榴图案,石榴象征多子多孙。
不是绾妃娘娘送的,还会是别人不成?
作为下人,谷雨也忍不住替姑娘感到欢喜。
前阵子姑娘因为赐婚之事郁郁寡欢,可自打祁王救了姑娘之后,姑娘的心情也渐渐开朗了一些,脸上的笑意便多了起来。那会儿她也曾偷偷看过祁王殿下一眼,祁王殿下容貌无双,是大齐罕见的美男子,配她家娇花一般的姑娘自是顶顶好的。
再说了,那话本上多的是英雄救美的戏码,而端王生得这般的好相貌,她家姑娘会喜欢也是极正常的。
次日早晨醒来,沈妩发觉自己手脚冰凉,小腹有些难受,这才想到这几日是她的月信日。沈妩自小被娇生惯养,可身子骨还是不大康健,每每一来月事就小脸苍白疼得厉害,自然只能在榻上多休息几日。
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白露就做了一碗红枣莲子羹,替她补补血气。沈妩喝完之后,用银制汤婆子捂着肚子,这才好受了一些。而小满怕她烦闷,便说了一些趣事给她听。
比如晏城哪家姑娘成亲了。
比如谁家又添了一个哥儿姐儿。
以前沈妩一直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嫁人生子离她还极远,可这会儿听到这些事情,还是忍不住憧憬。只不过一想到自己的夫君是傅湛,沈妩便忍不住蹙了蹙眉。她最是明白,皇家的女人皆是悲哀,没有子嗣傍身的,一旦失势,兴许连个下人都不如。
这么深的水,她能不担心吗?
沈妩有些发愁了。
瞧着自家姑娘蹙了蹙眉,大抵是不喜欢听这些,机灵如小满很快察觉就到了,忙眨了眨眼说了另一件事:“听说前些日子老祖宗给表姑娘挑了好几个人选,可表姑娘却一个都没看上。”
是什么人选,沈妩当然心知肚明。
她不喜欢温月蓁,只觉得她面上看起来温婉良善,可心思却太过歹毒,不宜结交。那会儿温月蓁差点害她伤了脸,如今却若无其事的来了国公府,倒是心思淡定。她晓得老祖宗和姨婆一贯姐妹情深,而温月蓁是姨婆最疼爱的外孙女,她就是念着这层关系,才暂且退让一步。
好在这段日子温月蓁也算是安分,若是再出什么事情,她不可能再心软。
“大抵是眼界高吧。”沈妩似是随意道。
以温月蓁的身份,老祖宗给她选得再好也不过是大户人家的庶子,可是以她心高气傲的身份,如何能瞧得上毫无身份的庶子?况且那日在明远山庄,温月蓁看到傅湛,也保持着一贯端庄婉约的性子,丝毫没有失态。
姑娘家年纪越大越是不好说亲事,而温月蓁还比她大上一岁,加之这般的身份,沈妩倒是有些佩服她的淡定,不过还是隐隐猜测:她是不是已经有中意的男子了?
见自家姑娘有兴趣,小满继续说道:“这段日子四姑娘缠绵病榻,表姑娘几乎日日前去探望。”
听到这个,沈妩才蹙了蹙眉。
她晓得沈嫱一向针对自己,可这些年虽然言语不善,到底也没有做过一些恶毒之事,倒是温月蓁,是个表里不一的。像沈嫱这般的性子,兴许被温月蓁利用了都还蒙在鼓里。毕竟以温月蓁的性子,不可能对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庶女多花心思。
正说着,却见谷雨挑起了帘子,对着沈妩道:“姑娘,五姑娘来了。”
一听沈妙来了,沈妩旋即绽放笑容,眉眼间的明媚简直胜过百花盛开。她见穿着一身蜜合色襦裙的沈妙进来,立刻亲昵的唤了一声:“五姐姐。”
这段日子沈妩清瘦了不少,沈妙也晓得她是为何事烦心。眼下瞧着小姑娘苍白的脸色,沈妙便道:“这些日子天凉,六妹妹可要多穿一点,免得冻着。”
小日子来的时候,最忌寒冷。
沈妩一贯听沈妙的话,自是含笑点了点头道:“五姐姐,我晓得。”末了又道,“这些日子五姐姐可有去看四姐姐?”
沈妩同沈嫱一向不对盘,而沈妙却是个好性子的,一贯大度。虽然自打玉茗山庄之后,沈嫱对沈妙也渐渐疏远起来,可说到底也是堂姐妹,沈妙也不好太过计较。她道:“去过几次,四姐姐瘦了一大圈,不过这几日瞧着好多了。”
沈妩知道自己身子弱,不过还是庆幸自己不像沈嫱一般的病秧子。
沈妩想起那日玉璇郡主来看过她,便眨了眨眼睛道:“玉璇说,大齐的军队势如破竹,霍将军兴许能赶回来过年。”这算是极好的消息了,本来还估摸着要一年半载哩。
不过沈妩却暗暗揣测:估计霍小将军是听说了他们国公府应下这门亲事的消息,这才急着赶回来。
这话说得沈妙面红耳赤,露出了一副娇羞女儿态,而后才垂眸点了点头。
其实这消息她早就知道了。沈妙想着那日送来的书信,便是一阵羞赧。她没想到霍承修居然如此大胆,竟然敢给她写信。她虽然恼了一番,可心里最多的还是担心。虽说他是个百战百胜的大将军,可战事却是说不准的,而且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受了伤……她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将那信拆开来看了看,一字一句仔仔细细的看。
……看完之后,她便是一阵欣喜。
看沈妙的反应,沈妩便知她这位五姐姐估计早就知道了。她弯了弯唇,双眸透着聪慧狡黠,心里却欢喜的不得了。
只是她知道——沈嫱也中意霍承修。
若是单单只有沈嫱,她自然不用担心。可偏生这会儿沈嫱同温月蓁在一块儿,她还真怕会做出什么事情伤害她五姐姐。
所以沈妩的心头又搁了一件心事儿。
沈妩的月事一过,便继续去明远山庄跟着她二舅舅学画。至于沈嫱,这段日子身子也好了一些,不但能下榻走动,而且还去了孟佑常先生那儿学画。而温月蓁担心沈嫱的身子,便提出陪她一块儿去,沈嫱自是暖心不已,还将温月蓁介绍给了孟佑常先生,现在两人一块儿在学画。
一月之后,沈妩的嫂嫂孟氏因为和她哥哥沈彦杭发生争执,一气之下早产了。这可把韩氏吓坏了,亏得最后母子平安,不过还是韩氏狠狠骂了沈彦杭一顿。
孟氏诞下了一个儿子,小名叫睿哥儿。
虽说是早产,可睿哥儿这块头却是同足月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就连稳婆都说孩子很健康。韩氏自是欢喜不已,次日又去了相元寺还愿。而沈妩瞧着这皱巴巴的小侄儿,再也不似瞧见崔姨娘生下湄姐儿之时,嫌弃那孩子生得丑。
不过一想到娘说过自己刚出生那会儿也是这副模样,沈妩便蹙起了眉头。
刚出生的孩子都喜欢睡觉,沈妩瞧着睿哥儿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线,越看越觉得可爱。韩氏也将这孙子当成宝贝,见着女儿如此喜欢,不由心道:若是女儿明年就进祁王府,但愿后年就能诞下个哥儿,可不能像孟氏这般,进门三年才生下孩子。
韩氏又想:祁王和阿眠的模样都是没得挑的,生出来的哥儿不知会有多俊。
睿哥儿虽不是定国公府第一个嫡曾孙,可老太太还是欢喜的乐得合不拢嘴。韩氏抱着睿哥儿去了存善居,老太太看着襁褓之中的睿哥儿,忍不住夸赞道:“生得可真结实。”
“可不是吗?这块头简直同福哥儿刚出生那会儿一样。”一旁的蒋氏笑着说道。
福哥儿是大方嫡长子沈彦枢的儿子,如今已经三岁了,不但继承了他父亲睿智沉稳的性子,还有母亲慕兰县主淡然矜贵的气质。
妯娌间有时候喜欢互相比较,蒋氏想着自己的儿媳进门一年就生下了福哥儿,而二房的那位却是两年多都没动静,平日里瞧着韩氏对孟氏的态度不冷不淡,她心里看着也是舒坦。眼下孟氏终于生下了一个哥儿,明明早产,却还是这般健健康康的。蒋氏宝贝自己的孙子,想着如今有了睿哥儿,恐怕老祖宗也不可能只疼福哥儿一人。
蒋氏又想到了女儿同沈妩之间的事情。
女儿比沈妩早出生几个月,那会儿老祖宗也十分喜欢女儿的,可自打有了沈妩之后,老祖宗就偏袒沈妩多了一些,这几年尤甚。
说句实在话,沈妩模样生得整齐,嘴巴又甜,能讨老祖宗的欢喜也是极正常的,所以她心里也没有多少不舒坦。加之沈妩同女儿的关系一向都好,女儿尚且如此大度,她这个当母亲的,又是定国公府的主母,怎么能为一点小事而斤斤计较呢?
看完睿哥儿之后,韩氏就将孩子抱回了二房。
沈妩从存善居出来,一贯不喜和她搭话的沈嫱倒是走了过来,对着沈妩道:“三日后便是嘉敏嘉怡两位县主的生辰,昨儿个嘉敏县主刚同我说过,让我知会五妹妹和六妹妹一声。”
嘉敏嘉怡两位县主是昭华长公主的宝贝女儿,往年沈妩和沈妙都是会去的,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这会儿沈妩却想到——嘉敏郡主爱慕傅湛,眼下她被指给了傅湛,以嘉敏郡主的性子,心里肯定是生着气的,指不准会如何冷落她。沈妩本想着干脆装病不去得了,可又想到沈妙肯定是回去的,到时候若是温月蓁和沈嫱要使什么幺蛾子,那她岂不是帮不了沈妙了?
沈妩想了想,还是点头道:“四姐姐有心了,幸亏四姐姐提醒,不然到时候没有选好礼物肯定会手忙脚乱。”
沈嫱倒是没有给她什么好脸色,反倒是一旁的温月蓁含笑道:“都是一家姐妹,客气什么?”
沈妩心中嗤笑一声,丝毫没有理会温月蓁。
沈嫱看着沈妩对温月蓁如此傲慢,颇为愠怒,一双眸子瞧着那渐行渐远小姑娘的身影,气得直跺脚,“真是没教养。”
温月蓁心里也恼,只不过清丽的面上却是一片淡然,根本瞧不出一丝的生气,反倒是侧过头安慰沈嫱:“四妹妹你刚好,当心气坏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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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敏嘉怡两位县主同沈妩的交情也不深,不过沈妩还是特地去了琳琅馆选了两套贵重的首饰。虽说以二人的身份根本不在意这些,可是这礼数还是要备足的。
况且日后她嫁了傅湛,那她就要唤昭华长公主一声“姑母”。
沈妩蹙了蹙眉,暗道:自己分明是不喜欢傅湛的,却不得不想着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沈妩买了首饰回了明澜小筑,穿着一身浅绿色丫鬟服的小满却是急急忙忙凑了上来,“姑娘,祁王殿下出事儿了。”
听到“祁王”二字,沈妩心里咯噔一声,遂对着小满问道:“怎么回事?”
小满道:“今日早朝,文武百官欲让皇上立太子,还特意说了祁王殿下德才兼备……”
嘉元帝正当壮年,自然不急着立太子,而且身为帝王本就善于猜忌,眼下弄出一副傅湛众望所归的模样,简直是把傅湛往火坑里推。她晓得傅湛并不是毫无城府之人,可宫里的是是非非,岂是她一个小姑娘能明白的?
“然后呢?”沈妩问道。
之前嘉元帝将魏王贬去婺州,眼下难不成又轮到另一个儿子了?
小满松了一口气,庆幸道:“皇上本来的确是想重罚祁王的,只不过绾妃娘娘去求了情,这才改为禁足三月。
禁足三月,那岂不是要到明年开春?沈妩觉得傅湛这个人固然讨厌,却也是高傲之人,如此责罚虽不重,可想来他心里也不舒坦。而且,这次之后,恐怕嘉元帝对傅湛的态度也会改变不少。
换作之前,沈妩估计会觉得开心:因为傅湛这三个月都不可能缠着她。
可眼下,她心里却是一点儿都开心不起来,反倒是有些闷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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