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时节,到了分别的时刻。
北京今年的天空格外蓝,万里无云,一碧如洗。
罗漪送叶潇扬去首都机场,二人依依不舍地告别。
“你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
“你也是。”
飞机沿着跑道起飞,舷窗外的建筑物愈来愈小。
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叶潇扬才放下遮光板,闭目养神。
波士顿是美国马萨诸塞州的首府,位于美国东北部大西洋沿岸,是新英格兰地区最大的城市,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大学、波士顿大学等美国顶尖名校皆坐落于此。
清北学子到了海外亲如一家,每年开学季,校友会都会开Party欢迎新生。
今年也是一样,叶潇扬毫不意外地在Party上见到了师以晴。
“师姐好。”他对师以晴一向客客气气。
“学弟好,”师以晴递给他一杯红酒,“我差点儿以为见不到你了。”
“罗漪还好吧?”师以晴问。
“嗯,”叶潇扬抿了一口红酒,“还好。”
“她啊,跟你一样,话不多。”师以晴如有所思道,“情绪都在心里。”
“愿意等你的姑娘,要好好珍惜才是。”
罗漪明面上很大方地让他来美国,可背地里为这事哭过很多次。
尤其是他要走的前几天,她半夜情绪不佳,偷偷跑到洗手间去哭,生怕被他发现。
她以为叶潇扬不知道,可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时候,他就下定决心,四年内一定要读完Master和Ph.D学位,早点回国跟她团聚。
在世界顶尖名校,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纵使是叶潇扬,想在四年内完成别人花五六年甚至更久还拿不下的学位,也得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甫一开学,其他学生还流连于美帝的花花世界,叶潇扬就一头扎进了实验室里。
而罗漪,自打入职以后,也忙得不可开交。
报社为了选题,每天都要开各种会议。
今天去活动现场,明天去采访专家。三天两头就要出差,工作强度挺大。
次年十二月,罗漪为了做雾霾专题,跑到津京冀周边的工厂,走访了近十天。
回北京后,她就病倒了。
大半夜,她发着高烧,四肢乏力,脑袋一片嗡鸣。
罗漪咬牙强忍着疼痛,拿出手机,一时之间绝望得想哭。
她根本不知道该联系谁。
如果叶潇扬在身边,她也不会这么难熬……
最后,罗漪拨通了钱嘉云的电话。
钱嘉云急匆匆打车过来,进门看到罗漪脸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挂在额头上,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钱嘉云把罗漪送到医院,挂上急诊。
一检查,竟然是肺炎。
“怎么会得肺炎呢?”钱嘉云拿着化验单,不敢相信。
罗漪没作过多解释,她去工厂的时候,呼吸道就难受得紧,可她还是坚持下来了。
她一人孤零零地住在偌大的北京,她有房子,却没有家,也没有家人。
就连半夜突发疾病,她都只能向曾经的同学求助。
万一钱嘉云不在或者来不了,她真不知道还有谁愿意在大半夜赶来她家送她去医院。
“要不要打电话给叶潇扬?”钱嘉云问,“美国这会儿正好是白天。”
“不要。”罗漪拒绝了她的提议,“打给他也没用,只会让他瞎担心。”
一场肺炎,说重不重,说轻不轻。
她知道他最近在忙一个重大项目,如果顺利,就能注册国际专利。
叶潇扬要是为了这点事抛下手头的工作飞回来看她,实在是不值当。
罗漪这场肺炎,足足养了一个多月。
期间领导和同事虽然关心她,但请假多了,必然会有微词。
“要我说,你这么拼干嘛?”钱嘉云来医院看她,“在北京有房有户口,又不缺钱。我要是你,就天天躺在家里睡大觉。”
“你不懂。”罗漪默默说道。
学新闻和学金融不同。
金融是个来钱很快的行当,而学新闻,尤其是像罗漪这样的,即使干一辈子,也未必能大富大贵。
支撑罗漪工作下去的动力,是她个人的新闻理想。
当她可以将这个糟糕的世界变得更好一点时,她就不该对这人世间袖手旁观。
北京作为首都,这些年渐渐把重污染的企业转移到了河北地区。
北京的天是蓝了,可河北却难见天日。
这场肺炎,让罗漪深刻意识到,经济的发展往往以牺牲环境和健康为代价,这句话说起来沉重,真正落到每一个人头上时,更加沉重。
如果她不去报道这种事,那大家可能还沉浸在北京抗霾成功的喜悦中,河北的挣扎与嘶吼却被雾霾尘封。
毕竟北京的话语权比河北重太多太多了。
正因如此,罗漪理解叶潇扬的选择。
一个人有能力改变世界却不作为,是不思进取。
人的一生总共就这么些年,当米虫也是,做一个有价值的人也是。
她想像他一样,做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其实罗漪本可以去美国做叶潇扬的伴读,做他身边的小女人。
但她是独立的个体,不是他的附庸。叶潇扬明白这一点。
罗漪一边养病一边写作,病好得差不多了,文章也写完了。
这篇《雾霾阴影下的河北》,长达三万字,字字椎心泣血。
报社为了搞噱头,还在文章末尾说道:“本文作者自河北走访归来,因肺炎入院治疗,至今未愈。”
文章一经推送,轰动全国,引发全民热议。
这样的热潮,却很难跨越太平洋,抵达美国。
不在一个国度,连讯息传播都是有壁垒的。
罗漪希望叶潇扬看见她的文章,又不希望他知道她病了。
叶潇扬的项目进入了攻坚克难期,他每天忙到连看手机的时间都没有。
这件事,他终究没能知道。
也好,省得他分心。罗漪心想。
叶潇扬博三的圣诞节假期,回了北京一趟。
他是硕博连读,这是第三年。
两人走在北京的大街小巷,不禁回忆起那一年大一的圣诞夜,两人第一次跳舞。
细细一算,竟然已经过了六年,时间真无情啊。
“你还记得吗?”叶潇扬说道,“那块坏了的屏幕。”
罗漪想了片刻,总算回忆起来了,她问道:“难道是你弄的?”
“我只是拔了一个不起眼的接头,谁知道他们后来乱拉电线,竟然把电路烧坏了。”叶潇扬说道。
“你可把我们部长害惨了。”罗漪说道,“因为这件事,后来他连副主席都没选上。”
“那也是他活该。”叶潇扬毫无悔改之意。
“你好坏啊。”罗漪小声嘀咕。
“谁让他非要在屏幕上放那个视频?”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这么小心眼?”
“过了多少年都一样。”
“你可别了,等我们七老八十,你要是还拿这种事出来炫耀,当心被孙子笑话。”
叶潇扬停下脚步,问她:“我们会有那一天吗?”
天空突然下起了雪,罗漪脱下手套,伸出手掌,接住一朵晶莹的雪花。
雪花落入温热的掌心,立刻消失融化不见。
“会有的。”罗漪的眼睛很亮,比这纷纷而落的雪花还要动人。
叶潇扬牵过她的手,放进他的兜里,顺带着帮她抖掉帽子上的雪花。
他缓缓说道:“那我等着那一天。”
叶潇扬离开的那一天,外面下了雨。
北京的冬天,着实很少见到雨。
罗漪看到雨丝拍打在窗户上,很快凝结成冰。
室内暖意融融,两人躺在床上,叶潇扬正牵着她的左手,把玩着她手腕上那串玛瑙佛珠。
“你摘下来过吗?”叶潇扬问。
“很少,”罗漪说道,“大师说过最好一直戴着。”
叶潇扬沉默。
每次他跟她做的时候,瞥见那串红色佛珠,心底都点怵——总有点亵渎神明的意味。
他不明白为何他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他不信佛。
他决定换个话题。
“小羊乖不乖?”他问。
“很乖。”她答。
“它快三岁了,没配过种吗?”
“你一去美国,我就带它做了绝育手术。”
叶潇扬:“……我当初还特地买的母猫。”
罗漪:“也就你们男人觉得生孩子是好事。”
叶潇扬:“不好吗?生一窝小猫,多可爱。”
罗漪:“我哪有精力照顾,照顾小羊一个就很累了。”
猫咪可爱是可爱,却要花费主人很多心力。
每次罗漪出差不在北京的时候,都得找专人来家里喂小羊。
“几点的飞机啊?”罗漪问。
“早晨六点。”叶潇扬吻吻她的额头,“睡吧,等会儿我自己去机场。”
罗漪转过身,面对面地看着他。
突然,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说道:“再做一次吧。”
叶潇扬一愣,随即吻住她的唇,呢喃道:“好。”
他取下她手腕上的那串佛珠,放到床头柜上。
罗漪不解道:“你做什么?”
叶潇扬却道:“解除封印。”
罗漪无语,这是什么奇怪的说法啊。
他们彻夜未眠,用尽各种姿势,前所未有的疯狂。
叶潇扬最后一次从她身体里撤出时,床单早已一塌糊涂。
“等我睡着你再走,好吗?”罗漪依偎在他身边。
“好。”叶潇扬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半,晚一点应该也来得及。
罗漪闭上眼睛,控制着眼眶里的泪。
她说道:“门口有伞,走的时候记得带上。”
叶潇扬:“嗯,知道了。”
疲乏终于淹没了心底的悲伤,罗漪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时,身边早已空无一人,连一丝余温都不再有。
门口的伞也被他带走了。
者有话要说:
真的快结束了
争取今晚把结局都码出来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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