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和王爷的侧妃相当于普通人家的贵妾,身份地位却是比普通人家的正妻都高贵。
可孟小鱼却默哀起来。她这辈子是命中注定只有做妾了吗?先是周之高要娶她为妾,然后管愈要娶她为媵妾,如今是璃王上官凌云要娶她做侧妃。
她淡去了笑容,问道:“您是想以义父之命让我答应这门亲事?”
陆掌故见她冷了脸,蹙眉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老夫向来不参与太子与璃王之争,可如今璃王想要娶你,你又是老夫刚认的义女,老夫总得过问一下才是正理。”
“我看义父不是只想过问一下吧?您分明觉得这是桩好姻缘。”孟小鱼毫不客气地说道。
陆掌故非常不解,侧妃在他和上官凌云看来,已经是他们能做到的极限。
“难道你不觉得这是桩好姻缘?”
“不是。”孟小鱼斩钉截铁地回道。
“为何?”
“义父,您也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璃王府那种深宅大院,我进去了,被关在府里整天赏赏花,看看鱼,能开心吗?”
陆掌故沉思良久,而后斩钉截铁的说道:“能。王府的侧妃,吃穿住行都有下人伺候,你无需洗衣做饭、抛头露脸地去挣钱,自然能开心。再说,大户人家的妻妾都是如此。”
“我却不能,我可不想每日像具行尸走肉,混吃等死。我如今的日子过得可比嫁入王府要快活。”
陆掌故闻言不由得蹙了眉:“哎,姑娘家怎能老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呢?你总是要嫁人的,嫁入王府不是比其它人家好很多吗?”
“璃王妻妾成群,而今正妃之位虽然空着,可迟早是要补回来的。我嫁过去也不过是个侧妃,上要侍奉璃王和王妃,下要与一堆妃妾争宠,我又不是养活不了自己,何苦如此?”
陆掌故看着满脸不屑的孟小鱼,忽然觉得自己还真不了解这个义女的性情,试探着问道:“孩子,难不成你是想做正妃?这做侧妃尚不知璃王殿下能否说服皇上,正妃就更不可能了。”
“义父,我心知肚明,以我的出身和所行之事,最多只能做璃王殿下的侍妾。做侧妃尚且要仰仗义父撑场面呢,怎敢再贪心要正妃之位?”
陆掌故稍稍有了点满意之色,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孟小鱼继续说道:“璃王殿下去找您,不单纯是想征求您老的意见吧?他是不是想请您在皇上面前承认您收了我做义女,让您送我出嫁?如此才能说服皇上同意他纳我为侧妃?”
陆掌故颔首道:“可真是个聪慧的孩子!殿下应当是十分欢喜于你,不然也不至于如此上心,不但来求为父同意将你嫁与他,还跟为父讨主意如何才能让皇上同意这门婚事。以为父的身份,即便是亲女儿,他纳作妾妃或王姬,为父也不敢不同意。可如今,他纳你做侧妃,仍然跟为父诚恳致歉,说以他如今的能力,只能委屈你做侧妃,可他保证决不会亏待于你,并会尽力说服皇上和宸妃娘娘,大宴宾客、八抬大轿迎娶你。”
孟小鱼轻叹一声:“义父,您且想想,璃王殿下那么多妻妾,即便他一时宠我,也难免他的其她妻妾争风吃醋。璃王殿下也不可能此生都只专宠于我,不过是开心了宠幸一晚,不开心了冷落一年,我为何要嫁过去受那种罪呢?”
“你这孩子怎么……唉!你这孩子……”陆掌故顿时气结,“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怎么能说出……说出‘宠幸’这种词来。唉!”
孟小鱼知道陆掌故的迂腐病又犯了,撇撇嘴说道:“义父,我说的已经很文雅了。即便是换个词,道理也是一样的。您想想,十几个女人争抢一个男人,上面还有一个正妃,我即便再天生丽质、聪慧过人,也总有人老珠黄、反应迟缓的那日,又如何能保得璃王殿下一辈子都不厌烦我?”
陆掌故沉思半晌,说道:“孩子啊,可你嫁入哪一家不是如此呢?即便你嫁为正妃,也免不了要跟他的其他妃妾争斗,也免不了殿下有一天会厌烦你。”
孟小鱼赶紧顺着他的话说:“义父所言极是,故我已决定终身不嫁。”
“你这孩子怎么老说这种疯话?”陆掌故又蹙紧了眉头,“你要知道,这几日你可把都城闹得满城风雨。当下如璃王殿下这般不在意你如此胡闹的,可没第二人了。你可莫要再说这种疯话了,不然真要嫁不出去了。”
“谁在乎呢?”孟小鱼撅嘴嗔道。
“孩子,如若璃王殿下这般的人你都不愿意嫁,那你还想嫁个怎样的人家?尚赫国内的年轻男子,除了太子,就是璃王殿下最尊贵了。他不过是输在并非皇后娘娘所生的嫡子而已,可他的才识、气度和仁德都远在太子之上,连皇上都舍不得给他封地让他离开都城。”
孟小鱼觉得没让这个老顽固暴跳如雷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会儿他搬出这么一堆道理来劝嫁,她都不知道继续说下去他们是不是又要翻脸,便干脆低头不语。
陆掌故审视了她片刻,狐疑道:“难道——你想嫁个平民不成?整天柴米油盐地算计着过日子,没有下人服侍,但也不会有妻妾成群?”
孟小鱼嘻嘻一笑,撒起娇来:“义父,像我这般能挣钱的,嫁给谁都不可能整天柴米油盐地算计着过日子吧?”
“咦?难不成你真想嫁个平民?”陆掌故大惑不解,“孩子,你不会是看上了哪家公子哥儿吧?你说给为父听听,为父帮你提亲去。”
孟小鱼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戏谑道:“璃王殿下求您,您不把我嫁给他,却把我嫁给一个平民?您不怕得罪璃王殿下?”
“老夫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来不巴结谁也不得罪谁。不过,这次为了你,这璃王殿下为父大概是得罪定了。你且说说看,你看上了哪家的小子?为父且帮你参谋参谋,比比看他跟璃王殿下哪个更好。”
孟小鱼不由得想起了管愈。管府扩建的事完工了吗?他和葛若兰完婚了吗?他有没有带兵去增援西北关?战况如何?
陆掌故见孟小鱼低头不语,忍不住问道:“孩子,你真有相中之人了?”
孟小鱼被问得红了脸,扁了扁嘴:“哪有?您别瞎想了。我说过不嫁人的,怎么才能让您相信呢?”
陆掌故立刻拉长了脸。
孟小鱼急忙笑道:“义父,我还没及笄呢。您先别提这事行不行?让我过段清静日子。嫁人这事,待我及笄后再说。”
陆掌故又疑惑了:“你真没及笄?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娃娃,竟开了这书巫书屋,写了那么多书?”
孟小鱼有些恼了,瞪了他一眼:“您不信?”
“你这丫头,除了清瘦了些,倒比许多十五六岁的姑娘都高些,看不出来尚未及笄。你哪年出生的?”
“再过半年我便及笄了。”孟小鱼撒了点谎,故意把及笄日推了几个月,其实她很快便要满十五岁了。
陆掌故松了口气:“那无妨,我们先将亲事定下来,等你及笄了再出嫁便好。”
“我说等我及笄后再说就是及笄后再说。”孟小鱼有些不耐烦了,“您老要再说,我可真恼了。”
“唉!”陆掌故一声长叹,“老夫是真过于顽固迂腐,还是总不合时宜?为何无论跟你说个什么事,最后都是老夫败下阵来?”
他这语气,像极了那日上官凌云说话时的语气,夹杂着无奈、郁闷、自怜和顽强的斗志。
上官凌云那日说:“为何本王无论想要什么,都得费尽心机才能得到呢?”
孟小鱼心中顿时感概万千。陆掌故和上官凌云这两人,她谁都不想伤害,可她却似乎都伤害了。她需要放弃自己的执念去成就他们的执念吗?她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她才是那个顽固与迂腐之人呢?
“义父,”孟小鱼的声音有些哽咽,语气无比诚挚,“义父愿意认我为义女,大约便是因为我离经叛道、不拘一格吧?若我跟都城其她女子一样循规蹈矩、乖巧懂事,义父可还会认我为义女?”
陆掌故凝眉沉思,良久,缓缓说道:“大约不会。”
“那义父认了我为义女,然后便希望我循规蹈矩、乖巧懂事了?”
陆掌故一怔,沉默不语,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微微颔首,而后长长一叹。
孟小鱼心中挂念着管愈,问道:“义父,宇宁是否已经出兵西北关了?”
陆掌故一愣,凝神看着她,便想起之前他俩讨论这事时,他以为孟小鱼还只是个长相过于秀气的文弱少年,以为他的未婚妻在宇宁。如今看来,全然不是。
他回道:“早已出兵了,如今怕是早到达关口了。孩子,宇宁有你的亲人?”
孟小鱼尴尬地笑笑,说道:“我曾受宇宁王夫妇照拂,在宇宁王府待过一阵子。因皇上有旨,宇宁王府之人和宇宁官员军士都不可入都城,我便不敢随意说出我与宇宁王府的交情。”
“噢,原来如此!”陆掌故似有所悟,“当年蓉公主被刺客刺伤了眼,到都城找皇上为她作主。不知怎的,惹恼了皇上。但此事过去许久了,皇上也未再为难她。皇上大约也有了悔意,可他毕竟是九五之尊,拉不下脸来撤了圣旨。”
“义父,那您可知宇宁派谁带兵去的西北关?”
“放心吧!宇宁王没去,我听闻是宇宁世子亲自带兵去了。”
“宇宁世子葛玄凯?”孟小鱼一阵疑惑,搞不懂为何是葛玄凯去了。那管愈有没有去呢?“呃——那——除了宇宁世子,还有何人?”
“自然还有五千宇宁护卫军。”
“宇宁护卫军统领为何不去,却让宇宁世子去?”孟小鱼开始旁敲侧击。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宇宁护卫军统领,老夫怎知?”陆掌故说完,又似有所悟,“孩子,你认识他?”
“呃——见过几面,他与宇宁世子年纪相仿。呃——或许还小上几岁。”
“小小年纪竟能当上宇宁护卫军统领,倒是个有才干的。不过,年纪太小,宇宁王不放心他带兵出征也在情理之中。”
“义父您可否……”孟小鱼纠结了半天,满脸娇羞。
陆掌故一看她这神色,心中忽然明了,问道:“孩子,你是看上宇宁世子葛玄凯了?”
孟小鱼的脸蓦然熟了,熟得很彻底:“义父您可不能胡说。葛玄凯早已娶妻生子,我说过我可不想跟一堆女人争风吃醋。”
“那你是……”陆掌故满脸疑惑。
“我就是想请义父帮忙打听一下,除了宇宁世子,宇宁护卫军统领可有一起去?若只有世子一人去,怕是未必能赶走西岭人。可若护卫军统领一起去了,那他俩一起必能成功。”
陆掌故若有所思,缓缓点头:“好吧。为父明日上朝时跟刘太尉打听打听。为父走了。”
孟小鱼赶紧将他送到门外,看着他略显萧索的背影,不禁生出一股悲凉之意来,心中有些后悔一时冲动认他做了义父。如今,这老人一股脑地为她操心她却毫不领情,也无以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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