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诚元恍然大悟:“对了,学生怎么就忘了,先生是认识她的。当年先生在北翌审问木头二时,学生可是躲在屏风后听得一清二楚。那木盈华便是木头二的母亲,对先生也是有恩的。”
“还请殿下详细说说当日情形和前因后果。”孟安归顿生好奇心,催促道。
“本王当日正在二楼喝茶呢,尚未选定哪位姑娘烹茶,便听闻那个头牌木姑娘自缢而亡,正好办案的捕头本王认识,本王便跟着他们一起办案消遣。其实那也不真是个案件,木盈华确实是自缢而亡的,捕头也就走走形式。”
“说重点。”孟小鱼没好气地催促,“到底木盈华为何要自缢而亡?”
“学生起初也不知。她死前将自己身边值钱的东西都分给了姐妹,又留了封信给珠翠楼的妈妈,说是把她葬于义冢即可。不过后来学生看木头二——呃,不对,他现在是广言司木尚书了,他哭着去收尸,又将她厚葬了,学生才想明白了其中缘由。”
所谓的义冢,便是官府圈的一块墓地,用来埋葬没有亲人认领的尸体,俗称乱葬岗。
“木朱林去替她收了尸,又厚葬了她?”孟小鱼担心自己听错,那木朱林如今真不怕别人笑话他有个在青楼接客的母亲?
上官诚元压低了声音:“此事皇上已经下令不准张扬,学生也未敢跟别人说,这不是先生问起学生才……”
孟小鱼不待上官诚元说完,又问道:“木朱林以何名义去收尸和安葬她?”
“木头二——呃,木尚书去收尸时只说是木姑娘的亲戚,要将尸首领回家去安葬。珠翠楼的妈妈正觉得此事不吉利呢,巴不得他赶快将尸首领走,正好捕头也证实了木姑娘的确是自缢而亡。不过,木尚书将尸体领回去后,却是大张旗鼓地葬母。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他母亲竟是木槿。不过,皇上得知此事后偷偷下了封口令,不准人传出去说木尚书之母生前是珠翠楼的姑娘。”
孟安归问道:“誉王殿下刚刚说想明白了木姑娘自缢而亡的缘由?”
上官诚元连连点头:“本王当初并不明白,木头二——呃,木朱林这人有几分才学,又颇懂审时度势,做人圆滑得紧,怎会以葬母之礼厚葬一个烟花女子?故而——呵呵,你们就当本王闲得慌——本王暗暗去调查了一番,这才知道这木盈华身世了得。她父亲曾是睦加城郡守木麟摄,她只因家道中落才被逼来到都城投奔亲戚。孟将军可知道,前御史大夫张子屹竟然是她的亲舅舅,而木朱林还真是她的亲儿子。想当年他在北翌时,我还真以为他便是木瓜瓜失而复得的儿子呢。”
上官诚元一副掌握了国家机密的洋洋得意样。
“哦?”孟安归颇感兴趣,他如今可是跟木朱林同朝为官的,“那木姑娘怎会落入烟花之所?她父亲犯事了?”
“她父亲确实被我皇爷爷儒皇削了官,可她倒未曾受到牵连。她之所以会去珠翠楼,却是因为她未婚而孕生了木头二……呃——木朱林,当时张子屹又在狱中,她还有个年幼的弟弟。为了其他人能活命,她去了珠翠楼,二十年多来一直是那楼中头牌,跟前面两任太子都纠缠不清,算得上是个举世无双的尤物。”
“上官诚元,”孟小鱼听不得别人背后非议木盈华,出声制止,“你何时如此长舌,竟背后道人是非?”
“哎,先生,学生这可不是背后道人是非,学生就是跟孟将军说说木姑娘的死因。先生你不是……”
“你直接说死因便是,为何东拉西扯一堆话?”孟小鱼不耐烦地说道。
“可我若不说她的身世,如何说得清她的死因?”上官诚元一副很无辜的样子,看到孟小鱼仍旧板着脸,这才嘻嘻笑道,“那我便直说了。木朱林被升任广言司尚书后,曾去珠翠楼接木姑娘去府中养老,可这木姑娘死活不依,非得待在楼中迎来送往的。后来皇上有意取缔烟花之所,她听到消息后反而觉得活不下去了,竟三尺白绫自缢而亡。要我说,她就是喜欢待在青楼,每日打扮得花枝招展,招蜂引蝶的,对于她们这种……”
“你胡说!”孟小鱼忍不住厉声呵斥。
上官诚元和孟安归都被她的呵斥声吓了一跳,双双向她投来异样的目光。
上官诚元终于闭了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孟小鱼想起她最后见木盈华时的情景。
木盈华那天求了她一件事,让她说服管愈不要取缔烟花场所,可她那日回到宫中,话都未跟管愈说完便昏睡了过去,一睡就是三个月。
她食言了,那是木盈华临终遗愿,她竟未能帮她实现,她忍不住便泪流满面。
“小鱼,”孟安归见妹妹又哭了,轻咳了一声,“无论是何缘由,毕竟人已经死了,你切莫过于悲伤。”
上官诚元也被她的眼泪吓住了,连声说道:“学生该死,惹先生伤心了。学生保证,决不对他人提及木姑娘之死因。”
“是我的错。我竟未猜到她那时便已生了必死之心。”孟小鱼喃喃说道,“她说她不想毁了儿子的清誉,故而不认木朱林做儿子;又说她如今真正是了无牵挂,便是走也可走得安心;临别时还说她自己走,无需我送。原来她竟是在与我告别,而我竟未曾想到。”
上官诚元感叹道:“原来她竟是一个如此懂得取舍的烈性女子,实在让学生敬佩。先生,学生刚刚所言过于片面,是学生学识浅薄,孤陋寡闻。先生定要保重身体,若心中有气要出,学生任打任罚。”
“罢了,你也是无心之过。”孟小鱼忽然生出一股倦意,“有道是‘三人成虎,人言可畏’。我们在评价他人之时,定要存善良之心,莫要带入自己的主观想法。人微才言轻,官高却一言千金。上官诚元,你一直居于高位,北翌小王爷、誉王、工部尚书,每一种官职都令得你不可逞口舌之快。每当你想要批评他人时,你要记得,这世上并非每人都拥有你的优渥条件。”
“先生教训得是,学生谨遵先生教诲。”
“我乏了。你若无其它事,便请先回吧。”
如今知道木盈华已死,孟小鱼竟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可悲,一生中都在男人的世界里摸爬滚打,而她唯一的女性朋友就这样离开了。
“那学生走了,先生保重身体。”上官诚元悻悻然告别而去。
孟安归见上官诚元走远了,才低声说道:“小鱼,这个誉王平日里可嚣张得紧。他是皇上唯一的弟弟,又有战功在身,一般人都不敢惹他,想不到在你面前竟如此谦恭有礼。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孟小鱼脑海里闪出北翌草原上那个纵马扬鞭、意气风发的少年。时过境迁,斗转星移,这少年如今也年过二十了,正是该有担当的年纪。
“我在北翌时他可并非如此。谁知到了这里,竟像是改了性子一般。哥,你帮我打听打听,木姑娘葬于何处?我想去祭奠祭奠。”
“也好。我去打探清楚了,明日便备了马车来送你去。你对外只说我接你回府小聚,遣掉些下人,你便不会觉得烦了。”孟安归轻叹一声,“小鱼这一病,也像是改了性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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