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东听张实说到这里,倒有些狐疑,口中说道:“我在京城也见过几次刑部和大理寺审案。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敲击堂鼓还要挨板子的怪事?”
张实笑道:“小人虽然不在官场,却也听人说过刑部审案不过是走一个过场罢了。案子结果如何,刑部各位大人升堂之前,心中早已有了方略。再说刑部审的案子都是些震动天下的大案,哪里容许平民百姓去敲击刑部衙门的堂鼓?正所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萧大人是一个忠厚之人,就算到刑部听审,却也不晓得他们背地里作了什么手脚。”
厉秋风走在两人身后,听张实吹捧萧东是一个“忠厚之人”,心下好笑。暗想萧东不只心胸狭窄,而且狡诈贪婪。若他是一个忠厚之人,那天下再无奸诈小人了。
张实接着说道:“第二个弊端,便是百姓被衙门的板子打得怕了,即便有了冤情,也不敢到衙门敲击堂鼓鸣冤。如此一来,若是真有大事,百姓只会自行想法子躲藏,压根不会去向衙门禀报。是以这大明天下看上去一派祥和,朝廷和各地州府县衙,却变成了聋子和瞎子,全然不晓得危机四伏,一旦大事发生,衙门全无防备,措手不及之下,便有倾覆之危。小人前年到福建跑了一次买卖,才知道这一弊端有多害人。按理说倭寇虽然凶狠,与大明朝廷相比,相差何止千万倍?可是倭寇之祸闹得越来越厉害,杀伤大明官兵百姓无数,便是因为百姓害怕官府,知道倭寇来袭,却也不敢向官府禀报。如此一来,衙门和官兵不知道倭寇的所在,倭寇对官兵的情形倒是了如指掌,专挑官兵毫无防备的地方侵扰,这仗还怎么打?”
厉秋风听张实如此一说,心下暗想,这位张员外极是聪明,看事情看得甚是明白。如萧东这等在京城享福的官员,对地方百姓的疾苦和各地衙门的弊端自然所知不多。
萧东沉声说道:“张员外,你说了这么多,是不是不想去知县衙门通报大船丢失之事?”
张实听出萧东口气不善,心下一凛,急忙陪着笑脸说道:“小人哪敢有此打算?小人只是提醒萧大人一声,地方衙门不比京城六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便能定人生死。他们闻利即起,遇难急退。只怕咱们敲了堂鼓,知县老爷也未必肯升堂办案。”
萧东“哼”了一声,口中说道:“他若敢不升堂办案,萧某便将他从内堂拖出来!区区一个东辽县知县,芝麻绿豆大的官儿,还敢对京城六部的公文视若不见么?!”
张实心下暗想,你这个王八蛋借着火器局的名头,到了各地之后作威作福,自高自大惯了,不晓得这些地方官儿有多难缠。老子好言好语提醒于你,你倒以为老子是在害你。既然如此,老子到要瞧瞧你这个王八蛋有什么法子能说动这些龌龊官儿,让他们替你去将大船找回来!
萧东见张实沉默不语,还以为他被自己的气势压服,心下颇为得意。却不知道张实心中正在以他的老子自居。众人各怀鬼胎,不再说话,直向东辽县知县衙门走去。
约摸半柱香过后,众人已到了知县衙门门前。只见大门左右各挂了一个大灯笼,灯笼光照之下,可以看到大门右侧立着一个鼓架,架子上摆了一个大鼓,想来就是供百姓敲击的堂鼓。门前站了两名捕快,正自聚在一起小声说话。
萧东大步向衙门走去,胡掌柜等人紧紧跟在他身后。张实正要跟上去,此前一直默不作声的魏二宝却悄悄拽住了他的衣襟。张实一怔,转头向魏二宝望去。只听魏二宝压低了声音说道:“张老爷,千万不要去惹知县大人。否则、否则咱们的性命都得丢在这里。”
张实心下疑云大起,口中说道:“魏掌柜这话是什么意思?”
魏二宝吓了一跳,右手食指放在唇边,冲着张实“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大声说话。只听魏二宝小声说道:“小人方才听到张老爷和萧老爷说话,知道张老爷是一位持重之人,知道这些官儿的龌龊手段。事情正像张老爷所说,咱们东辽县城以前确实有人晚上敲击堂鼓,结果进了衙门之后,不只案子没有办成,反倒被知县老爷打了一个三十板子,没等送回家便死了。是以这些年来,再也没有人敢击鼓鸣冤了。东辽县现任知县大老爷姓李,说一句得罪的话,这位李老爷是一个大大的贪官。在李老爷眼里,只认得银子和银票。萧老爷这样大剌剌地去敲击堂鼓,触了县太爷的霉头,只怕咱们都得挨板子。看萧大爷的模样,定然不会听张老爷的劝说。倒不如咱们几人在衙门外候着,让萧大爷和胡大爷几人进衙门去见县太爷好了。”
张实知道魏二宝所言不虚,只是不解他为何要将此事说给自己听。是以张实略一沉吟,放慢了脚步,低声说道:“魏掌柜,你为何要将此事说给我听?”
魏二宝道:“张老爷要比萧大爷他们聪明多了。跟着张老爷,定然不会让小人吃亏。是以小人在张老爷面前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魏二宝话音未落,萧东已然走到衙门大门的石阶之下。那两名捕快初时看到萧东一伙人走了过来,以为是路过衙门前的百姓,却也并未在意。只是萧东直奔着衙门而去,眨眼之间便到了石阶下,眼看着就要迈步走上石阶,两名捕快心下大惊,大声呼喝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魏二宝正自与张实小声说话,听到捕快大声叫喊,吓得他身子一抖,脑袋几乎缩进了脖子里,一脸惊恐地抬头望向衙门大门,再也不敢说一句话。
张实见魏二宝如此模样,心中暗自笑他胆小。此时萧东没有丝毫停留,已然迈步走上石阶。两名捕快站在石阶顶端,见萧东逼近过来,知道情形有异,急忙伸手拔出腰刀,指着萧东喝道:“给老子停下来!再往前走当心你的性命!”
萧东凛然不惧,仍然向石阶上走去。一名捕快将腰刀举起,作势便要劈向萧东头顶。只是他刚刚将刀举了起来,只觉得眼前一花,萧东已到了他的面前,距离他已不过半尺。那名捕快心下大惊,慌张之下正想后退,只觉得胸前一紧,却是萧东伸手抓住了他胸口,随即用力向后一甩。那名捕快腾云驾雾般飞到了半空,直向石阶下摔了过去。捕快吓得大声叫喊,片刻之后,只听“砰”的一声,已自重重地摔到了地上。那名捕快只觉得全身剧痛,一时之间再也爬不起来了。
另外一名捕快尚未看清楚萧东如何出手,自己的同伴已然摔到了衙门前的大路上。他心下大惊,转身便向大门奔去,想要逃回衙门内求救。只是他刚刚跑出两步,只觉得后颈一凉,一只手已抓住了他的脖颈。捕快心知不妙,正想挥动钢刀向身后捅去。孰料抓住他脖颈的那只手突然发力,捕快只觉得脖颈处一阵刺痛,全身力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右手再也拿捏不住腰刀,只听“砰”的一声,腰刀已自掉落在石板上。随即只听“呼”的一声响,这名捕快也被人掷了出去,恰好摔在第一名捕快身边。两名捕快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只是全身疼痛,仿佛散了架一般,一时之间竟然都站不起来了。
萧东将两名捕快摔到石阶下之后,大步走到堂鼓旁边,伸手从架子上抓起鼓槌,便向鼓面上敲了过去。只听鼓声大起,震得众人耳朵生疼。而且正是深夜时分,鼓声乍然响起,更是声震四野,让人感觉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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