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军事 > 蝉动 >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节游击队

“第二战区干什么吃的!”

        “这么大一支队伍,说没有就没有了!废物!”

        “赶紧让他们给我找,如果找不到,戴某人跟他们没完!!”

        山城军统罗家湾总部,戴春峰站在办公桌前大声怒骂,胸膛剧烈起伏,各种文件和办公用品撒了一地。

        几分钟前,第二战区联合边区向国府发来电文,南洋慰问团和国府随行人员的车队在韩城以北30公里处遇袭。

        袭击现场留下了数十具尸体,战区政训处紧急派遣见过慰问团的人员前往韩城,确认尸体与慰问团无关。

        后经韩城党部方面辨认,发现死者均为党部成员,包括主任在内二十余人死亡,无一活口。

        至于慰问团及其随行人员,没了。

        当地驻军目前已展开大规模的搜寻,但是由于天色太暗,能见度很低,暂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另据目击者证明,袭击车队的凶手身穿西北军装,对此边区政府予以驳斥,否认与袭击有关。

        戴春峰看着桌上的电文,面孔在台灯昏暗的灯光下更显阴鸷,眼中满是后悔之色。

        自己就不该让慎终带队去西北啊!

        万一对方出事,军统的情报工作起码要瘫痪一年,甚至更长时间。

        有些高级眼线根本没有档案,联络方式、通讯密码全都在对方的脑子里,这下全完了。

        公事暂且不提,单是从私人情感出发,戴春峰也无法接受失去这个得意弟子。

        从民国二十二年起,对方便是他最好的助手,最亲近的晚辈。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么多年的交往下来,猛然间听说左重遇袭失踪,即便冷血如戴春峰,同样难免心生悲痛。

        喘了好一会粗气,强忍着即将爆发的情绪,老戴抬起头死死看着秘书李卫,阴森森问道。

        “电讯处与慰问团的电台联络上了吗?”

        “没有,对方没有应答。”

        李卫站的笔直,低着脑袋小声回道,裤腿微微抖动,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跟随了戴春峰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局长如此失态,显然左副局长在对方心目中的位置,比想象的还要重要。

        “那就继续呼叫,不要停,直到联络上为止。”

        听到李卫的回答,戴春峰沉声回了一句,原本焦急的心情却减轻了不少。

        慰问团和左重一行人不在现场,反而是韩城党部的人死了,这很可能是左重的金蝉脱壳之计。

        脱身之后为了隐匿行踪,保持无线电静默很正常。

        军统的行动手册就明确要求过,遇到极度危险时以保存自身为重,允许切断联络。

        戴春峰走到窗户边,看着深沉的夜色久久无言,心中有点迟疑不定,此事真是地下党所为吗?

        如果是真的,要不要唤醒……

        想到这,他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纠结,但又转瞬即逝,随即回到桌旁坚定地拿起了话筒。

        晋省,大宁县。

        在徐恩增的带领下,臂章上缝着八路字样的男人对左重敬了个礼,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并问了两个问题。

        “我是地下党晋南游击队第二支队指导员崔宏用,请问你的职务以及去我方根据地的目的。”

        说话时,崔宏用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国府队伍,手上的驳壳枪更是连击锤都没松开。

        而其它游击队成员,自始至终没有现身,依旧隐蔽在黑暗中。

        左重见状不以为意,在日占区进行游击作战,就算是不熟悉的自己人都不能完全相信,何况他们还是国府的人。

        这个崔指导员若是西南时期的老地下党,看见他们不开枪,已经算是党┴性强了。

        果党在西南干的那些“好事”,比起日本人在金陵做的,有过之而无不及,鬼子第6师团来了都要甘拜下风。

        这些念头在左重心中一闪而过,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崔宏用面前,拱了拱手满脸推笑道。

        “崔指导员,你好,兄弟免贵姓徐,承蒙上官栽培,在侍从室担任组长一职,此次陪同南洋慰问团去边区驻地视察。

        不想半路遇到袭击,险些全军覆没,为了甩开追兵,我们只能涉险进入鬼子的地盘绕行,你看,这是我的证件。”

        介绍完情况,他将一份如假包换的侍从室证件递了过去,目光从对方的脸上扫过,开始迅速记忆。

        记住每一个见过的陌生人,是情报人员的基本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救命。

        左重和崔宏用交涉期间,归有光和几个身材高大的特别行动小组成员分立左右,封住了各个方向的的射界,随时准备用身体阻挡子弹。

        剩下的军统特务,则跟游击队方面一样,仍然伏在地上保持警戒,武器也处于待击发状态。

        从某人背叛隔命到中日开战前,果党和地下党之间斗得你死我活,互相缺乏足够的信任,故而双方都留了一手。

        崔宏用接过证件,翻开后将其凑到火把下,借着火光仔细看了一会把证件还了回去,口中说道。

        “徐组长是吧,崔某的见识少,分不出证件的真假,我的确可以带你们去边区,但是!”

        他的语气瞬间一沉,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提高了声音,神色严肃的发出警告。

        “一路上你们必须紧紧跟着我,不得四处打探,到了边区之后,由上级对你们的身份进行核实。”

        此言一出,徐恩增和陈先生等人全都松了口气,总算是可以去边区了。

        尤其是徐恩增,此刻他竟然无比期待看到异己份子的大部队,跟日本人一比,还是地下党“坪易近人”呐。

        “没问题,一切听从崔长官的吩咐。”

        左重也是笑着应了一声,满口的果党官腔,配合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官僚气息十足。

        不过在崔宏用目光之外,他对归有光比划了个手势,命令众人起身,但要继续警戒防止偷袭。

        随之,特务们扶着慰问团成员从地上爬了起来,熄灭的火把再次被点燃。

        这是左重给出的诚意,现在就看崔宏用如何应对了。

        如果游击队还是对付敌人的态度对待慰问团,慰问团恐怕会对边区产生不好的印象。

        崔宏用犹豫了一下,将手放入口中打了个呼哨,远处立刻有人也以呼哨回复,看来是某种联络暗号。

        过了几分钟,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慢慢靠近车队,听上去人数不少。

        “指导员,没事吧。”

        很快,一个国字脸汉子走过来紧张问道,手上的驳壳枪有意无意的对准左重和特务们。

        另有一群人跟在对方身后,人数大约不到五十,身材有高有低,年龄也大小不一,这恐怕就是晋南游击队第二支队了。

        他们中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个头还没马车车轮高的孩子,还有肢体残缺的女人。

        这究竟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啊!

        慰问团和特务们见状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内心发出一声惊呼,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说句不合适的话,在众人眼里,所谓的晋南游击队第二支队不像是一支军队,倒像是一群乞丐。

        因为来人身上的衣服五花八门,少数人穿着西北、果军、日军、晋绥军的军服,更多人穿的是破烂的棉袄。

        有的人甚至连鞋子都没有,打着赤脚或者穿着草鞋,就这样走上满布尖锐砾石的地面上。

        要知道现在虽然是7月份,但西北夜间温度依然很低,特务们穿着布鞋都觉得冷,更别说光脚了。

        无法想象,若是到了冬天,穿着如此简陋的衣服在雪地中行走是种什么感觉。

        游击队员们不仅衣衫褴褛,所用武器也是一言难尽,简直像个博物馆,时间横跨几十年。

        白俄的水连珠,德国的1888委员会步枪,日本人的金钩,前朝的老套筒,还有自制的火铳、红缨枪,大刀。

        就是这样一群既无给养,又无后勤支援的非正规军,跟武装到牙齿的日本人战斗了两年多时间。

        目睹这一切,陈先生眼眶慢慢湿润,接着猛然转身,沉声质问左重,语气异常悲愤。

        “徐组长,侨胞们省吃俭用,毁家纾难,所汇钱款何止亿万,可钱到底用在了什么地方!”

        左重无言以对,是啊,钱用在什么地方了呢?

        是山城那些装修豪华的私人别墅?

        还是一场场灯红酒绿的宴会?

        又或是四大家族等权┴贵在海外银行的账┴户?

        此事大家心知肚明,却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边拼命往口袋揣钱,一边喊着各种口号。

        长长的沉默之后,左重面无表情看向陈先生,不冷不热地打了句官腔。

        “您放心,返回山城后,我会向委座反映,追查其中失职的官员,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么多果党特务在旁边,他唯有这般回答,否则就是立场不坚定,那是要出人命的。

        陈先生不知道他的苦衷,顿时气急反笑,指着如标枪一般站在那里的游击队员,发出一声怒吼。

        “不是让我满意!是让他们满意!”

        “哈。”

        就在这时,一声不合时宜的嗤笑声从人群中传来,在安静的夜里很是刺耳。

        所有人闻声看去,只见徐恩增正一脸不屑的看着游击队,嘴里小声说了句土包子。

        “岂有此理!你!”

        “好了,陈先生,稍安勿躁。”

        左重拦住气愤的陈先生,深深看了一眼已经缩回脑袋的徐恩增,转身跟看戏的崔宏用说道。

        “崔长官,让你见笑了,时间也不早了,不如咱们先渡河?”

        “好,不过我们这不叫长官,徐组长你可以叫我老崔或者崔同志,走吧,我来带路。”

        崔宏用先是纠正了左重的称呼,然后迈步走在最前头,左重笑了笑没说话,带着慰问团紧跟其后。

        国字脸汉子犹不放心,暗中使了个眼色,游击队员无声散开,裹挟着果党一方快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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