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醉了的刘文,第一次在人前显露出他真实的一面。
他斜着眼看着许一山,惋惜道:“兄弟,今天哥哥丢句话在你这里,你若呆在洪山镇不动,必定会遭殃。”
许一山吓了一跳,都说酒后吐真言,刘文此时已经进入酒醉状态,说的话应该是肺腑之言。
他有解酒酶护体,从未醉过,因此不了解酒醉之人的真实体验与感受。
但胡进醉过,胡进曾对他说,一个人无论酒醉得多厉害,只要还能说话,说的话都绝非信口开河。所谓酒醉心明,即为此。
有人说,酒醉的人说的话都是胡话,那是因为他不了解真正醉酒的原因。
人的心里若无事,醉不了酒。
但凡醉酒的人,都是心里有事之人。
他需要借助酒醉的力量,将埋藏和压抑在心里的话一吐为快。
比如刘文,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刘文过去是茅山县工业口的一名干部。茅山无工业,这是整个衡岳地区都知道的事。
过去,茅山县如其他县市一样,有农机厂、轴承厂,甚至还有一家业绩不错的柴油机厂。遗憾的是遇到改革开放,大潮过后,茅山县的工业开始表现出一地鸡毛的惨状。
工业基础不好,缺乏竞争力,让茅山县的工业几乎在一夜之间凋零。
整个县的工业最后名存实亡,空剩下一个空架子艰难维持了几年后,工业口的干部一部分分流进入乡镇,一部分辞职下海去了。
刘文能被安排来洪山镇,至少证明他的能力不错。
可是从他来的第一天起,他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刘文咬着牙说道:“兄弟,你是不知道,我连孙子都不是。只要人家不高兴,便会吹胡子瞪眼地训人。这个气,不难受?老子至少是个镇长,行政级别又不比他低,凭什么他压着我一头?”
许一山和孙武都知道他说的这个人是段焱华。
段焱华霸道,一言堂,家长式作风是出了名的。
他有一句名言挂在嘴边,“不动脑子,就动饭碗。”
事实上他确实砸了几个人的饭碗。被砸了饭碗的人,这几年来一直就没闲着,四处上访讨要个说法。
最后又都得批转回来段焱华手里处理。
段焱华与刘文一直面合心不合,刘文想反抗,无奈力量不足,只能装聋作哑,就像一枚棋子一样,趴在棋盘上,没人动他,他就能保持永远不动。
刘文最大的心愿就熬走段焱华,毕竟他是县委常委,洪山镇的书记不是他的目标。
但熬了几年,不但没熬走段焱华,反而把自己熬去了古山镇。
“老子这次动,就是这老小子在打击报复。”刘文狠狠说道:“他怀疑我与兄弟你结成一伙的在对抗他,所以,他借着这次机会,要将我赶尽杀绝。”
许一山哭笑不得道:“我们在他眼里怎么就是一伙的了?”
刘文分析道:“你刚来时,他就在会上公开说过,你是靠裙带关系上来的。肚子里没货,纯粹就是来洪山镇混日子,混资历的。他要求全镇干部端正思想,认清形势,坚决抵制和反对靠裙带关系上来的干部。”
许一山叹口气道:“我是靠裙带关系上来的吗?”
孙武裂开嘴笑,道:“算是。你若不是有个县委办的老丈人,你能来洪山镇当副镇长?老弟,不瞒你说,当时还真不怪姓段的,就连老哥哥我都看不起你。”
许一山没想到自己来洪山镇居然会有那么大的反响。他开始明白过来,自己当初来洪山镇时,除了白玉主动与自己接触外,其他干部看到他,都像躲瘟神一样的避着他。
“我估计,姓段的这样,还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原因。”孙武喝了一口酒,抹了一把下巴,压低声道:“我还听说,他是为他兄弟出气,所以要压着你。”
“他兄弟?”
“黄大岭啊。”孙武嘿嘿地笑,道:“你不知道吧?黄大岭两兄弟从小就喜欢你老婆陈晓琪,他们为了陈晓琪,兄弟俩大打出手过。你想想看,他们兄弟念了一辈子的人,成了你老婆,他们会甘心?”
刘文跟着嘿嘿笑起来,道:“红颜祸水嘛。”
许一山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很尴尬,想起陈晓琪被那么多人惦记着,心里突然生出来一种奇怪的岌岌可危之感。
关于陈晓琪的许多闲言碎语许一山不是没耳闻过,他听得最多的是陈晓琪与魏浩之间的闲话,倒没听说黄大岭兄弟与陈晓琪之间的恩怨。
老董曾经说过,在陈晓琪的眼里,黄大岭兄弟就是两坨屎,根本不用去想陈晓琪会与他们发生什么故事。
但是,老董深深担忧的是魏浩,他几乎就差直接说出来陈晓琪与魏浩的暧昧了。
“其实,让我改变对你看法的是那次炸桥。”孙武轻轻叹口气道:“我算是正式看清了你,老弟,你是个有胆有识的人,绝对不是段焱华说的一肚子草包的人。”
洪山镇大洪水,虹桥因为沉船而发生大危机。那时候段焱华坚持不肯炸桥疏通洪水,许一山将段焱华抛在一边,一举炸了桥。
此事发生后,说好的说丑的都有。
一段时间内甚至传出要将炸桥的事定为刑事责任追究。
孙武在事后坚持说桥是他炸的,与许一山没关系,目的就是想舍出自己,保护许一山。
许一山不得不感动起来,孙武落到今天的境地,从某个侧面来说,与他不无关系啊。
刘文哭哭笑笑,却不愿意少喝一口。
醉得实在厉害了,自己跑去洗手间吐一会,转回来又嚷着倒酒,继续。
话题很快就转到了虹桥重建上。
刘文爆出一个机密,当时重建计划出台后,段焱华将重建任务安排给许一山,又不给他一分钱,就是想看许一山的出丑。
他怎么也没料到许一山会从燕京找来廖小雅,更没想到会出现无偿援建的事出来。
那一刻,段焱华是慌了手脚的。他对刘文说过,虹桥绝对不能接受援建,因为这涉及到地方政府面子的问题。
“你啊,对于段焱华来说,就是一个噩梦。”刘文笑嘻嘻道:“你是没见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真是又可怜,又可笑。”
许一山狐疑地问:“黄大岭承建虹桥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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