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玩啊。”孟青羽转过头来,好奇地上下打量了这个痨病鬼半晌,道:“你们认识?”
“算老朋友吧......唔,他身上的伤是你打的?”
“正是本姑娘。不只是他,喏,喏,喏......”孟青羽下巴轻抬,指向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戏谑道:“那些都是本姑娘一个人干的,你想怎么样?”
月爷咳了两声,低低问道:“除了这些呢,还伤过什么别人没有?”
“唔,十二星宿,三十六鬼王均是我手下败将,那什么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之流我都懒得去打,总而言之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喏......比如你看这俩,”孟青羽掰着手指数道,“地藏王菩萨不肯出手,我没办法,只能出手去宰谛听。他被逼无奈,护住那只大狮子狗,我攻不进他的不败金身、四狱莲台,他也拿我没办法,算是扯了个平。至于别的嘛,都是零零散散的杂碎,不提也罢。”
月爷刚想说话,忽然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他左手握拳,放在胸前重重咳了几声,指缝里渗出一抹血色,才长出了一口气,缓缓道:“那你去人间打算干什么?”
“不干什么,找些能打的,试试剑。”
“那你不用去了。”
孟青羽好奇地看着这个一步步走过来的痨病男人,他一伸手,不知怎地,就拔起了自己插在桌上的双剑,随手丢进了忘川河里。
孟青羽双手抱臂,饶有兴致地看着月爷。月爷却还是那副慢吞吞的样子:“我守在这儿,打过我,再去人间。”
孟青羽忽然笑了起来:“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究竟是什么人?”
月爷摇了摇头:“我知道的,你是阴界万年戾气所化,天生天养,自然成灵。修得一身神通之后,大闹阴界,无人能敌,这才腻了,想去人间看看,会一会天下间的高手宗师。”
“你是什么人!”孟青羽变了脸色。
“什么人也不是,一介孤魂野鬼罢了。”月爷淡淡道,眼神中露出一抹奇异的神色,似是遗憾,又似是怀念, “我认得你是谁,可你还能认得我么?”
孟青羽脸色一沉,忽地一张口,吐出一把黝黑小剑,那剑迎风便长,倏尔化作一柄血气弥漫的长刃,剑柄处镂刻着巨兽头颅,剑身铭着古怪秘文,好不狰狞。她正要伸手拿剑,月爷却身形一晃,后发先至,竟抢在她之前一把拿住黑剑,轻声笑道:“忘川彼剑?”
“你怎么知道!”孟青羽惊疑不定,这剑与她一体同生,乃是自然天成的神通法宝,阴界无人知晓,却被这怪人一语喝破名称。更古怪的是,这剑与她从来心意相通,宛如一体,绝无被外人使用之理,如今握在这怪人手中,竟然发出轻微颤鸣,好似欢愉喜悦一般。
“冥河的彼岸已经开谢万个孙秋了,”月爷伸出右手,轻轻抚过剑身,叹道,“当年的那些人也都早已不在了,只有这把剑还是老样子,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似的。”
说着,他一反手,将剑插入明台前的石阶之上,孟青羽伸手想抢,却被他忽起一指,重重点中肩头,倒退三步,伤处竟是疼痛入骨。
“再说一遍,老规矩,先打赢我,再拔剑入人间吧。”
从那之后,忘川河上经常出现一个袅娜的青色身影。
孟青羽倒也干脆,打不过就认输,回去练过几招,再回来挑战。她乃是地府天生的异物,秉性超群,有了月爷这样的切磋对象,修为顿时一日千里。可她越打,越对面前这个病怏怏的男人心存敬畏,月爷的修为几乎可以用深不可测来形容,信手的一掌一指,都如同天崩海啸,山雨倾颓,令她难以抵挡。她越来越不明白,这样的一个男人,为什么会只守在这地府的角落里,日复一日地看着那些开遍冥河两岸的寻常花朵。
打得久了,孟青羽也知道,想要从月爷手下闯过人间,绝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可既然有了这么厉害的人在面前,又何必再去人间找什么呢?她也就打消了去人间的心思。可是面对月爷的时候,她总还是一副非去人间不可的样子,因为只有这样,这个惫懒的男人才会打起精神来,认真地和她过几招。
后来渐渐地,也有不打架的时候了。
有时她坐在月爷旁边,陪着他一起静静地看花。两个人都不说话,却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看得久了,她渐渐发现,原来彼岸是一种很好看的植物,每一株绽放的花都是独一无二的。
她也问过月爷的往事,可是月爷从来不说。只是有一次不小心说漏嘴了,她才知道,原来当初在地藏王菩萨交手的时候看到的那根九环锡杖上的断纹,就是月爷一剑斩下的。
“你能破了他的不败金身?”孟青羽惊喜交加。
月爷无奈地摇摇头,装作没有听到。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人也不是。”
“可你比我见过的所有地府的大人物都要厉害,钟馗王、阎罗王......甚至地藏王菩萨,他们都不是你的对手吧。”
“......”
“还有还有,你是怎么能抢走我的剑的,你还知道它的名字,你以前见过它?不可能啊,它是跟我一起出现在地府的,你怎么会见过呢?”
“说不定,是在前世今生的梦里见到的呢。”
“你也有前世今生?”
“我倒是希望还不如没有的好。”
“为什么啊,我就很羡慕你们啊,能轮回投胎,有无数次的回忆,无数段的人生,不像我,没爹没妈,从空气中蹦出来的,什么记忆都没有。”
“真的没有?”
“骗你干什么。”
“那其实也好,有些东西啊,能忘干净就是最好不过了。”
每当聊到这的时候,月爷就闭上嘴,任由孟青羽怎么挑弄,都不再说话了。他靠在桌子上,静静地看着河畔的彼岸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孟青羽有一种感觉,他看的不是花,是人,是一个她也非常非常熟悉的人。
可她想了又想,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
也许孟青羽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如此接近月爷生活的人了,她发现比起剑客,这个男人更像是一个哲学家或是诗人。在每天绝大多数的时间里,这个男人都在重复着一些无法理解的幼稚事情,比如发呆,比如看花,比如在忘川河里钓鱼,然后再放回去,比如伸手拦下空气中的点点鬼火。
她经常问月爷,他在干什么。
他总说,在生活。
他想了想,似乎怕她不明白,又补充了一句,世上最难的,莫过生活。
可她想了很久,还是不懂。
她觉得,世界上最难的,是看懂人的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孟青羽发现自己也很享受这样的生活了。
和月爷斗剑的次数越来越少,和他一起喝茶看花甚至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她发现这样的生活并没有那么讨厌,恰恰相反,当她偶尔回忆起以前每日打打杀杀的时候,她很好奇自己以前究哪来这么充沛的精力。
现在这样就很好啊。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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