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夏将裹在布包袱里面的衣服全部拿了出来,总共一套外衫,一套穿在里面用的寝衣,原本外面那件是留给明天一早穿的,现在正巧衣裳湿了,拿来得也算正是时候。
温映寒走到另一侧的屏风后将湿衣服换了下来,芸夏立刻上前接过递过去了新的,犹豫了一下,有些欲言又止。
温映寒穿好衣袖抬眸望了她一眼,“怎么了?”
芸夏主动上前为她整理领口,她咬了咬唇,低声开口问道“皇后娘娘,咱们今天晚上……还回德坤宫吗?”
温映寒垂下视线,眸子微微动了动,“再说吧。”
芸夏没再说话,情绪稍稍有些低落,本以为自家主子转了性肯留下来了,但听她刚才这番话的意思以为她还是打算回去的。
方才王德禄也没有跟她说清楚皇上和皇后娘娘之间现在到底如何了,派去唤她回来的小宫女对里面发生的事情也是一知半解的,跟她支支吾吾说了一路也没说清楚,唯一知道的事就是皇后娘娘看到那道废后的圣旨了。
她知道即便温映寒现在看起来面色如常,心里却不一定也是这样。自家娘娘的性格她大致也了解,是个容易将事情闷在心里的,也不愿旁人为她担忧。想来皇后娘娘看到那道圣旨,心里一定也不好受,只不过不说罢了,如此一来娘娘打算回宫去也是正常的。
芸夏眨了眨眼睛,忽而就不想向着皇上了,“娘娘,奴婢一会儿就去找人给您备轿。”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不淋湿是不可能了,她都想好了,待会子就命人提前回宫吩咐其他人去烧热水,等皇后娘娘回去的时候即刻就可以沐浴更衣驱一驱寒气,如此一来也不会在着凉。
她这儿边在心里规划着,边打算开口说给自家主子听,可谁知一抬头就看见温映寒视线正望在不远处雕刻着夔龙围鼎的花窗上出神。
这会子雨势大,隔着窗子也能听见雨水拍打在地面上的声响,温度骤降。
芸夏试探性地轻声唤了一句“娘娘?”
温映寒这才回过神来,她似是有些漫不经心,“嗯?怎么了?”
芸夏这才发现温映寒连她刚刚说的那番话都没有听到,她索性换了个问法“娘娘,那奴婢现在就去让那些人准备着?等他们将新的轿子备好了,咱们便回去。”
她说着便退了一步,就等着温映寒开口便转身离开,谁知屈膝的动作都做好了,温映寒却忽然开口道“先别去了。”
芸夏一愣。
温映寒敛了敛神色,大致打量了一下身上已经穿好了的衣衫,睫毛微垂间掩住了眸底的神色,让人有些辨不清她此时的情绪。
她淡淡开口道“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停,我瞧着这雨势也太大了些,实在不想再淋雨……”
话至此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
她若有所思地垂眸捻了捻指尖,微微摇头,声音很轻,似是有些无奈“也不知皇上还肯不肯收留我一晚……”
这下芸夏彻底愣住了,自家主子的心思她再也不瞎猜了!
“一定肯的!娘娘去和皇上说说吧,皇上现在一定还不知道您没走呢。”刚才的下人都留在了外面,只有王德禄跟了进来此时还在门外候着不曾离开,若叫王德禄去通传一声,想必她们很快就能见到皇上了。
温映寒却轻轻摇了摇头,“先不通传了,这事不急,等皇上批完折子,我再亲自跟皇上商量也不迟。”
其实她方才打算回德坤宫,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发现自己留在勤政殿里太过打扰沈凌渊处理公务了,自她进门,那人便没在奏折上动过一笔,稍稍细心些就能发现,沈凌渊总是紧着她的事先来,宁肯自己过后多花些时间。
温映寒不是没听说下人们提前,沈凌渊平常批折子都要熬到三更天以后了,即便今日奏折稍少些,她若是再继续留在这里,不知得何时那人才能得空批完。
太医院的御医总是给开些安神缓解疲劳的方子,治标不治本,她曾不止一次地听闻沈凌渊夜里睡眠不好,若是日日这样熬着,配再多的草药香囊又有什么用?
原本都走到门口了,可忽然又有些放心不下了。
与其过后还要命下人去打听,倒不如她今日索性留下来多待一会儿了,只不过不能被沈凌渊过早地发现。
温映寒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朝门外开口道“王德禄。”
王德禄在门外就答应了一声,他忙推了门进来,“皇后娘娘您吩咐。”他一直守在这门口,连皇上那边都还没去复命。
他拂尘轻搭在手肘上,语气十分恭敬“皇后娘娘您需要什么,尽管跟奴才说,奴才一定做到。”
“茶房在何处?”
王德禄没反应过来温映寒的意思,“娘娘想喝茶?奴才这就命人给娘娘端上来。”
温映寒无奈摇了摇头,也是她自己没说清。
“不是,是本宫想亲自沏一杯给皇上用的。”
她从前在家中的时候,曾给父亲沏过一种能安神的茶,说起来还是那年她父亲刚从战场上回来不习惯,到了晚上总是夜不能寐,虽说宫里也有派了御医来给诊治,但都也只是给开了些安眠的汤药。
是药三分毒,喝得久了也不能根治,她父亲便将药停了。温映寒那阵子查了不少古籍,后来还是在一次宴会上从其他贵女那里听来了一个配方,说是有种茶可以叫人安神好眠的。
温映寒学来后又在味道上做了些调整,倒真能起到一定的缓解作用,后来她父亲的病症自己痊愈了便没再喝了,不过那段时间确实靠那茶好眠了不少。
多年未沏过了,也不知手生了没有。
“茶房里可有百合和菊花?”
王德禄一听是皇后娘娘要给皇上沏的,赶紧点了点头,他忙开口道“都有的,娘娘可还需要些别的?”若论起各式的茶,就是内务府的也不一定有这勤政殿茶房里存的种类全。
温映寒微微顿了顿,给她父亲沏茶时因着味苦还放了些蜂蜜进去,不过沈凌渊好像是不在意苦不苦的,这一味蜂蜜……
罢了,她翻过古籍,蜂蜜也是可以安神助眠的。
“再去取一小罐蜂蜜来吧。”
其他的材料茶房里应该都有,唯这三样需要问上一问。说是安神茶其实里面并没有多少茶叶,都是些花草,以杭白菊为主。
蜂蜜牛乳试过了,这次换蜂蜜菊花茶试一试好了。
王德禄默默在心里将她需要的东西一一记下,“娘娘放心,待会儿奴才就命人给您送过去。”
“还有一事……”温映寒轻轻抿了抿唇,微微停顿了一下,“皇上现在可知本宫没走?”
王德禄一愣,误会了温映寒的意思,他忙开口道“皇上现在应是还不知道的,奴才马上就回去向皇上复命。”
“等等,还是别跟皇上说了,”温映寒望了眼小案上摊放着的书卷,“先带本宫去茶房吧。”
王德禄跟芸夏交换了一下神色,随即明白了温映寒的意思,“奴才明白。”
……
沏好的蜂蜜菊花茶便这样被一个奉茶的小太监端进勤政殿了,沈凌渊打开了茶盏的盖子便觉出了不同,但到底只是看了奉茶那个人一眼,没说什么,轻轻抿了一口。
王德禄在外面悄悄打量着里面的情况,眼见皇上什么都没提,便知这事算是瞒过去了。
温映寒从茶房默默出来,刚刚因着许久不做不太放心味道,自己也尝了一杯,觉得这次不算太甜了才叫人给沈凌渊送了过去,想来这次口感上应该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她带着芸夏先回了内殿,命人取来了凝神香,往赤金香炉里添了添,王德禄说沈凌渊三更天差不多就会过来,这能助眠的香提前燃上些兴许也能让人睡得更好一点。
准备好了一切,她便稍稍揉了揉僵硬的肩膀,坐到软榻那边看书等候去了。
胳膊撑在软垫上的时候,她心里还琢磨着一会儿见了沈凌渊要如何同他说。
凝神香的细烟在偌大的寝殿之中袅袅盘绕,芸夏中途过来了一次,看她太累了,劝她换了身衣裳,取下了头发簪着的发钗。
温映寒迷迷糊糊坐回去的时候心里还在想,怎么沈凌渊今日好像批奏折的时间比往常还长了些……?
……
沈凌渊走进前殿的时候便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本该已经回了德坤宫的人此时正倚在他的软榻上深深地沉睡着。
她纤长微弯的睫毛轻轻阖着,随着呼吸微微颤动,轻而平缓,一身月白底银丝线的寝衣衬出她如凝脂般的肌肤,她将手肘轻轻抵在软垫上撑着头,也不知她是如何保持着这个姿势睡得这么熟的,半点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原本该给沈凌渊用的蜂蜜菊花茶和凝神香都在她身上发挥了功效,温映寒折腾了一日本就疲累,平常又是个不爱熬夜的,早就困倦了,原本还想强撑着等沈凌渊过来,谁知中途便自己睡着了。
其实方才沈凌渊喝那杯茶的时候便似有所觉,只是想着他的那个小皇后此时肯定早已头也不回地往德坤宫去了,便没有自讨没趣地去追问。
没想到,她竟瞒着他留下来了。
沈凌渊望着她无奈地摇摇头,轻轻将她抱了起来。
温映寒的额头无意识地轻抵在了他坚实的胸膛上,纤长的睫毛微微动了动似是还没完全睁开。
“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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