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的时候,太后生了一场重病,长久以来未愈的咳疾在反复中加重,最严重的时候不得不夜召御医。
太医院的人先后去看过几次,开了不少药方,身子调理着渐渐有所好转,可还是需长期卧床。
庄严肃静的寝殿内弥漫着一股子浓重的药味,温映寒同太后身边的宫人交代了几句,见太后已经睡下,便默默退了出去。
走到宫门口的时候,正好碰见了刚要往里面走的沈文茵。
“你怎么也过来了?”温映寒止住了脚步,抬眸望着难得比平常打扮得端庄素净的沈文茵,方才乍一看,她险些没有将她辨认出来,也就只有去见太后的时候,她会这般打扮。
沈文茵忙将温映寒拉到了一边,“这不是来见太后嘛,宫中人少,总要来侍疾的。”她往正殿的方向望了望,“太后如何了?”
“太后刚刚睡下,你先别进去了。”
这个时候确实不便打扰。沈文茵微微点了点头,两人沿着宫道往回走。
沈文茵心不在焉地开口“你说,这太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
温映寒眸子轻轻阖了阖,“咱们上次去的时候,太后就在咳嗽,只不过当时并不严重,也就都没有当回事。御医说,若是早些调理就好了。”
沈文茵叹了口气,“这当真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再往后就要入秋了,天气一凉,不是更不利于养病。”
“御医说,这段时间遵医嘱按时喝药卧床休养,可以慢慢好起来。应该不至于拖到天冷的时候。”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身后随行的仪仗遮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
沈文茵忽而开口道“听闻皇兄要提前回皇城了,此事可当真?”
温映寒停顿了片刻,微微颔首。前日接到了边疆传回来的战报,北狄五十万大军突然压境,战事一触即发。
虽还未到秋日,但身处行宫终究不如皇城那边方便,为战事考虑,还是提前回皇城比较好。
沈文茵不由得蹙眉,“可太后这边怎么办?”依照太后目前的身体状况,是根本禁不起舟车劳顿的。
温映寒温声开口“昨日我已与皇上商量,此番先不和他一同回皇城。我先留在这边。”
沈文茵一愣,“怎么这样?”
温映寒道“太后身子这样,总不能将太后一个人留在行宫中,没有这样的道理。北狄战事那边事关无数将士和普通百姓的性命,也是拖不得。暂时分开几天而已,等太后病情好转了,就一起回皇城。”
“皇兄他答应了?”
“我叫他答应的,”温映寒眸子微微动了动,只有她自己知道说服他花费了多少工夫,“你近些天也收拾一下行李,同他一起回去吧。从烁国回来你就直奔这承和行宫,皇城你也有许多年没有回了。”
沈文茵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我不走,我留下来陪你。皇城迟早可以回,也不差着三日五日的,你一个人留在这行宫里多闷啊。叫皇兄自己走。”
温映寒无奈,也知晓她的性格。要沈文茵先走也是因为担心要为太后侍疾沈文茵会觉得太过沉闷,其实温映寒也是私心里希望她能留下来的。不然这深宫中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罢了,那等过些日子咱们一起。”
天色尚早,两人相约先去温映寒的宫里。
“对了,上次你帮我调查朱兰依的事,可有结果了?”
沈文茵咬了咬唇,“有是有了,只是跟咱们想的不太一样,据太后宫中的小太监所说,那个朱兰依根本不曾去过太后宫里,如此一来也就不存在晋升嫔位的事是她讨好太后得来的了。”
温映寒眉心微微一蹙,“那她就一次也不曾去过了?”
沈文茵摇头,“也不是,她去过一次,是在晋升位份的事彻底定下来的时候,按照规矩去谢的恩。往后便再没去了,就连太后最近生病了也是。”
她缓缓坐在了温映寒屋中那把黄花梨宽椅上,“这人也真是奇怪,按理说她想要讨好倚仗太后,这个时候最适合前去。可她偏偏连一点动静也没有……寒寒,会不会是我们之前真的分析错了?”
这样便有些蹊跷了,太后身边的都是些宫中的老人,朱兰依才入宫多久,根本不存在能在太后身边安插、买通宫人的可能。不是朱兰依自己讨好,那么又会是谁在帮她……
温映寒敛眸细细思索,整件事情一定有什么被她们遗漏掉的地方,朱兰依的行为说不通。
沈文茵劝道“罢了,她不过是想要个位份,眼下还是太后的病要紧,她若还不安分,大不了回皇城后再处理就是了。”
温映寒轻轻点了点头,“嗯,太医院新开的药方也不知效果如何,过两日再请御医去诊脉好了。”
“便先这样吧。”
……
夜深人静,温映寒一个人坐在承和宫的寝殿里心不在焉地恍神。
芸夏走进来看见这样的场景,福了福身子,低声开口“皇后娘娘,皇上刚刚派人过来传了话,说是让您先睡下。”
温映寒微微一怔,“嗯?皇上还在批折子吗?”
芸夏如实道“是,娘娘,天色不早了,皇上那边恐怕一时半会儿还结束不了。”
温映寒抿唇未语,她去洗漱更衣之前,他便在批阅奏折,以往这个时辰也差不多该过来了,可见今日要处理的政务确实是不少。
芸夏等了许久也未见温映寒说话,她试探性地开口发问道“娘娘,要不您先歇下?”
温映寒轻轻敛了敛眸光,“找件外衫出来吧,我想去一趟书房。”
因着她时常过来的缘故,承和宫这边已经备了不少她的衣裳,芸夏从柜子里寻了一件竹青底刻丝凤鸟纹的锦袍为温映寒披好。两人往书房的方向走,廊间微晃的烛火明亮。
门口守着的王德禄一见是她来了,即刻走进去通传。很快书房内便传来了那人低沉悦耳的声音“进来。”
温映寒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许是因为近来北狄那边战事已起的缘故,温映寒率先留意到的是桌面上比往日堆积得更多的奏折。显然,她方才陪他批阅的折子只是冰山的一角,甚至如今眼前的这些也未必是它们全貌。
宽大的金丝楠木书案上新添了不少书卷,有些是厚重的古籍,有些则是兵书和不同地方详细的地图。
温映寒微微怔了怔一时未语。
沈凌渊抬眸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无奈般地开口道“不是叫你先睡下?怎么又跑出来了?”
温映寒轻轻摇了摇头,“臣妾还不困。”她走到他身边,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桌边的宣纸。
沈凌渊却知平常这个时辰她早要睡下了,他声音轻缓“听话,先回去睡。”
温映寒没有出声,垂眸似是漫不经心地打量着纸张上未干涸的墨迹,朱唇轻抿未语。
沈凌渊眼眸微动,偏过头望着她,“是不是舍不得让朕走了?”
温映寒一顿,搭在桌边的细指微不可见地轻轻攥了攥。
“才不是。”她即刻否认。
不过几天的分别而已,最多半月,太后的病情就会有所好转。温映寒绕过金丝楠木的书案走向书房的另一边,看起来似是对那架子上的书很感兴趣的样子,“皇上还是快些定下回皇城的时间吧。”
沈凌渊凤眸微深,打量着她的背影。那架子上面根本没有她爱看的书籍。
他薄唇微微动了动“定下了,后日启程。”
温映寒一怔,随即恢复了神色,“得快些安排内务府的人准备了。”
“嗯,已经吩咐王德禄安排下去了。”他缓缓收回了视线,重新执笔,垂眸在宣纸上写下了两行凤翥龙腾的字迹。
“朕有样东西要给你。”
温映寒回过身,抬眸打量着他,便见他从手指上取下了那枚一直戴着的玉扳指。
“过来。”他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似是从喉间深处传来。
温映寒犹豫了片刻,缓缓靠了过去,一时猜不透他是想做些什么。
沈凌渊起身走到了她面前,抬手轻攥了她垂在身侧的手指。
“这枚扳指你收好。”他垂眸将它放在了她的掌心里。
温映寒之前曾经留意过沈凌渊戴着的这枚扳指,玉质通透,精雕细琢,是极为上好的成色,她从前未多想过,可如今却觉出了这枚扳指意义的不同。
沈凌渊此举,令她有些不明白是何意。
“皇上……?”
他薄唇轻轻动了动“皇家暗卫,只能凭此物调遣。”
温映寒一怔,即刻想要交还给他,沈凌渊却握着她的手,让她稳稳地将玉扳指攥在了手心里。
传闻大盈皇室配有死士暗卫,武功高强,只听皇帝一人调遣,从未被世人所见。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传说,却没想到竟是真实存在的。
“皇上……”温映寒抬眸望上他的视线。
沈凌渊抬手揉了把她的额发,“听话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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