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江耸了耸肩,没说话。面对这名后辈,她深知杀生丸有多执拗,也许有些事情放着让他自己去了解的话反而会好一些。
于是,她就真的没管——她根据兆麻寄来的情报,开始满世界找寻那位在苇原中国“流浪”的夜斗神,并且几乎有几次已经真的抓到了这为神明的一些把柄。
连自己具体的神格都不太确定,并且根本没有神庙或者是神社的倒霉神差原地突然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夜斗大人。”
身边新收的神器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家不器用的主上:“感上风寒了吗?”
“不,没有……”
夜斗原地揉了揉鼻子,声音有点发堵:“就是有种,被实质的怨念缠上了的感觉。”
不得不说,这个预测非常之精准。
即便没有了斗牙王那般精确的嗅觉来做辅助,静江仍旧可以用一剑能覆盖几座山的生太极来进行广域的感知,只要不怕麻烦的话,甚至能够以地毯式搜索的形式遍历整片土地。在丝毫不讲道理的赶走了一大片山里的野生妖怪之后,终于有当地的神明开始受不了,拱着手来给静江打招呼:“阎魔厅的官吏大人,别来无恙。”
这些信仰稀薄的神明,原本也只是想要求得偏安一隅的安稳,有的甚至连神器都没有。
“如果您是在找一位没有什么名望的武神的话,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并且开始很积极地指路。山川湖泊林间草甸均有神祇守护,这样的神明虽然并不久居高天原,熟稔的人类也不多,但贵在数量庞大,支撑起了这片土地八百万神明的广大根基。而同样的,正是这样的神明才能够对所掌控的土地一呼一吸都了解透彻,在这样无形的眼睛之下,只要有心,追查一个神明并不算多难。
于是几个月后,躲避毗沙门天的夜斗终于遇上了另一位有心寻找自己的人类。
一道剑气毫不留情的打了过来。
“过来,汤音!”
夜斗下意识召唤了神器,手中呈现出一振细刃短剑,长度大概有半臂,剑柄处雕刻着细细的纹路。
碰地一声,将静江试探性的一击阻隔在外。
“啧……”
夜斗神显然也认出了来人到底是谁:“除却毗沙门天那女人之外,你也找上门来了吗?”
静江摇摇头:“我和毗沙门天的理由并不相同。”
她率先还剑入鞘,刚刚那一下只不过是为了防止夜斗转身就跑而甩出去的五方行尽,只没想到果然不愧是武神,竟然连这种招数都能够直截了当地斩断——或许也是因为自己没有灌注太多的内力进去吧,要不然无论是什么都能够切断的神祇也实在是太夸张了。
“那么,你来找我,到底是什么原因?”
夜斗面色不善,化作刀剑的神器有些惴惴不安,小声询问夜斗到底和面前的这位人类小小姐闹出了什么矛盾。
“一笔烂账,扯不清楚。”
夜斗也同样低声说道:“曾经我的一位……长辈,偷了她家的东西,并且还用那东西做了不少的恶,所以对方算是来寻仇的。”
“偷了东西?”
性格足够正直的神器惊呼出声:“那到底是……”
“啊啊,总之非常麻烦了,那位长辈想法多得要命,而且每一次的点子都很歹毒,我也避之不及的那种。”
夜斗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但是很难彻底避开就是了,总会莫名其妙地扯上联系。”
没有在意对面的神明和神器之间的对话,静江单刀直入地说道:“关于比良坂遗失的黄泉之语一事,我有点东西想要询问你。你的神器被确认曾经出现在黄泉乡伊邪那美的宅邸,后来鬼灯君在追查此事的时候,发觉对方除却侍奉你之外,还曾经接受过其它神明的赐名。因此也不能完全断定这件事就是你的指示,不过毕竟……”
“毕竟?”
夜斗神向后迈了半步。比良坂的家伙们素来非常不好说话,原本阿绯那事儿就算是他理亏,但是父亲做出的事儿算在他自己头顶上的话,怎么想怎么觉得倒霉。
可是他又不能辩解——那男人执掌着自己的生存,除他之外,再也不会有人能够拥有如此强盛的、以一己之力支撑整个神明存亡的信仰。
“毕竟,另一位赐名的神明很难让人怀疑……”
静江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很不愿意去思考那位神明所具备的犯罪可能性一般:“那可是七福神之一,司长财富与商业的惠比寿大人,即便是我,也很难想像对方能过做出这等事来。”
夜斗:“……”
他张了张嘴,呼吸有些急促,嘴唇一张一翕之间,竟然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父亲大人他找了惠比寿来承担死气和诅咒?!这也太夸张了吧,到底是怎么才能说服惠比寿那个老顽固一次又一次地牺牲生命来做这种事情,况且就算他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惠比寿”这个神名简直就是最好的伪装。
他只能说:“……绯器她后来应该签下了不少的赐名契约吧,除却惠比寿之外,应该还有不少的神明。”
“比如呢?”
静江横跨一步,封死了夜斗神的逃跑方向。
“……”
夜斗动作一僵:“比如祸津神蠃蚌,还有那个高天原的建御雷神。”
静江:“……这可真是意外的发现。”
神器侍奉多位主人本来就为人所不齿,堂而皇之的被七福神的惠比寿纳入门下,又侍奉那位对神器格外挑剔的建御雷神,甚至连名声不佳而凶名在外的祸津神蠃蚌也不放过,不得不说真的是适应性广泛。
而且,原本神器应该是要适应神明的神格的,不同的神明所下达的指令各有不同,因为神明神性上的差距,性格喜好也大都南辕北辙,这样的话相同性格或者说是相性的神明和神器会双向选择,否则非常容易因为神器的负面情绪而刺伤神明。
更何况,这家伙和如此多的神明结缘,这样庞大繁复的缘分网络,是怎样安定在同一个人的身上的?
静江的情绪明灭不定,在鬼灯的眼里看来,就是这家伙一定是没相信自己说的话,打算伺机动手。
然而,静江的下一句话却出乎他的意料。少女叹了口气,像是想要确认什么信息一般向夜斗神发问:“你没有被刺伤过吗?”
“刺伤什么?”
做好了逃亡准备的夜斗神脑袋有点宕机。
“你没有被野良刺伤过吗?”
静江已经干脆不打算继续呼唤那位神器的名讳,毕竟名字赐得太多,让人叫起来都不知道该称呼哪一个。
“没有……”
夜斗讷讷道。
“那就很奇怪了。”
静江低垂下眼睛,觉得大概有什么碎片正在逐渐拼接成型。
“怎么?”
夜斗把剑一收,谨慎道。
“你让你的神器回避一下。”
静江却开口:“接下来的话题,要涉及到神明之间的事情。”
夜斗手中的短剑出声反驳:“如果我不在这里保护夜斗大人的话,静江小姐您如果动手应该怎么办?神明要倚靠神器才能够发挥出本真的力量,这种事情作为阎魔厅官吏的静江小姐您也是知道的吧!”
“我并非有意和夜斗对峙。”
静江摇了摇头:“只不过接下来要谈的事情涉及神明不可言说的秘密,和吾等黄泉乡比良坂也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神器小姐您实在是不方便听这些。”
“可是这样的话,夜斗他……!”
神器显然还想要继续维护夜斗本人,但是这位看上去面貌年轻的神祇却只是露出了严肃的表情来,解除了神器的武装。
“汤音,回来。”
“怎么……!”
神器瞪大了眼睛,她才刚刚和这位四处流浪的神明大人结缘不久,虽说对方手汗严重而且性格有点烦人,但是仍旧是一位内心清正的神明。
如果这样的神明就此陨落的话……
“我要和她说点事情。这些知识不是普通的神器能够听进去的。”
夜斗简单地解释道。
“可是静江小姐甚至还是人类啊!”
神器不满地抱怨道:“就算夜斗大人是神明,可是静江小姐她以人类的身躯能够去涉及的问题,身在隐世的我等难道……”
“就是因为她是人类,所以可以。”
夜斗道:“汤音,你去附近等一等。”
“这……”
静江看了看一脸戒备的神器,直接对着夜斗伸出了手:“你过来。”
“怎么?”
夜斗退后了一步,这女人的战斗力在神明之中也是出了名的拔群,现在能和比良坂的那个怪力辅佐官打个五五开,只要想的话,手撕个把不司长战斗方面的神明根本不成问题。
只能说黄泉乡出品果然是怪物比较多吧。
静江伸手一捞,直接把对方拎了起来,随后原地扶摇而起,几步呼吸之间就没了踪影。
“那孩子在担心你吧,所以我觉得她可能会去偷听。”
静江在空中淡淡说道:“所以还是直接去到她听不见的地方比较好。”
夜斗:“……”
从他的角度来看,有风吹过鬓角,少女的神色如常,显然在天空之中以陨星一般的速度高来高去已经成了算不得什么大事的习惯。
到底谁比较像神仙啊。
十分没有牌面的神差顿时觉得心里有点堵。
片刻之后,两人降落到一处树梢。静江看向夜斗,郑重道:
“第一个问题,那个名为绯音的神器,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夜斗一愣,他知道静江肯定会涉及到神明的不可言说之秘,但是没想到,这家伙的直觉居然如此敏锐,说话也如此直白。
“第二个问题。”
静江神色平静:“她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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