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姑娘的思维总是跳脱、教人摸不着头脑的,可是她此时在想的事儿也没错,她的丈夫只要活着、愿意让她呆在他的身边……那便一切都好。
这就是任何努力都比不上的安定,这就是长安。
“嗯……”云浅沉吟片刻,盯着温梨看。
还有就是,尽管她有些刻意的去将温梨和徐长安联系起来,却依然感觉不到一丝一毫书里描写的酸味。
“……”
一旁的温梨瞧着云浅盯着她的眼神,略显不解。
云师妹问的是修行的意义。
自己回应了她属于自己的意义,然后她便一幅在想事情的模样……不得不说,在温梨的眼里,眼前的云师妹看起来似乎不太聪明。
想来也是。
如果温梨自己不是有许多尘世的经历,有人这么突兀的与她说修行是为了长治久安,在她看来应该也是空荡荡的大道理,不能脚踏实地的引起她修行的动力。
云浅给她的印象,有一部分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心直口快,所以温梨觉得与云浅说话,应当可以直一些。
——
“师妹。”
温梨出言打断的云浅的思绪,等到云浅看过来,她才说道:“修行的意义有许多种,简单一些说,若是修行能够达成你的目的,那它就是你修行的意义。”
其他人修行的目的不能作为自己的参考,这一点在修行三千小道的暮雨峰上尤为重要。
“我知晓了。”云浅应声,眼睛眯起了一些。
若是这样,她修行首要目的就是让夫君高兴,然后……要个孩子?
温姑娘呢。
“……”温梨没有说什么,她的目光缓缓移到房间中挂着的一幅字上。
那笔迹她认得,是徐长安的字,只不过相比于如今在暮雨峰上徐长安的成熟字形,这里的笔锋要稍显稚嫩,不过依旧墨字疏密有致,俊逸细腻。
【生极乐太平,享碧海生潮。】
温梨看过去,她的剑心抽丝剥茧般的将墨字里蕴含的意义逐渐剥开,只觉得字中蕴含着的“长安”与“太平”之意扑面而来,就好像是……写字之人有亲眼见过太平盛世似得。
长安、长安……
徐图长安。
回忆起徐长安温润的眼神,温梨的眸子轻轻颤了片刻,心道兴许小师弟想要追求的东西……与她是相似的。
可能不尽相同,但至少会有重合的地方。
若是真的有太平长安,若是她能触摸到长安,于她而言……修行这条“道”,是不是便是走到头了。
——
云浅注意到了温梨颤着的眸子,心想她还真喜欢徐长安写的字,单单从这一点来看,温姑娘比那位同样喜欢徐长安字的秦姑娘要更有眼光。
温梨追求的究竟是哪个长安,云浅也不甚在意,倒不如说……温梨看着徐长安的字发呆的样子、温梨喜欢喝徐长安泡的茶这件事,要更能让她有好感。
她夫君写的字,就该是天底下最好的宝物。
要知道,这些字,可是连她都会着迷,会花时间去临一晚上的。
能让云浅一直抄写到精疲力尽、伏案而眠的东西……其中蕴含的意义,没有几个人能够理解。
——
在这个世界上,徐长安之外的人能够让云浅有好感,意味着什么?
有些突兀的,在温梨的眼里,眼前的墨字忽然变了一个模样,每一道笔锋、每一道笔画好像都化作实体,在空中划过留下奇异的轨迹,微妙而无形,玄之又玄。
笔落阴阳,散开转化成一道乾坤之意,宛若星河流转。
温梨此时怔怔看着墙壁,仔细去看,她一对明亮眸子中仿若有一道道墨水游动,这痕迹正是墙上笔墨的轨迹。
世界在温梨的眼里变了一个模样,窗外晚雨打在窗棂的声音十分清楚,明月的光滑洒下是那么温和,庭院墙角的杂草顺着风擦过墙壁,留下了细微的痕迹。
风动、土动、物动。
恍惚间,温梨的身子愈来愈轻快,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催动了修为,一朵一朵晶莹剔透的、完全由剑气组成的梨花似是雨打浮萍,争先恐后的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数朵梨花,其中有几朵已然绽放,晶莹剔透,如剔骨之玉,细致无比,美轮美奂,甚至每一片花瓣的纹理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花瓣环绕间,将温梨映照的不似凡间中人。
顿悟。
看着字,她悟了。
——
女人总是喜欢晶莹剔透而又美丽的东西。
云浅说不上喜欢宝石首饰,但是她觉得被剑花环绕的一幕提升了温梨作为一个女人的魅力。
若是她也能够光明正大的在徐长安面前被“剑元”环绕,那么应该能变得更好看、更让徐长安喜欢。
云浅也是看着温梨身边的剑气才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徐长安说过他喜欢的书中女主角是一个名叫“阿青”的姑娘。
那个姑娘便是一个剑修。
徐长安喜欢会使剑的姑娘。
“嗯……”云浅起身给自己续了一杯姜草茶,捧杯眨眨眼,看着完全陷入了内景、呆滞的温梨。
云浅认为夫君的字要大于一切的天地至理、无常大道,所以如果温梨真的悟出什么来,那一定是很不得了的东西。
但是徐长安要回来了。
——
“温师姐。”
云浅唤了温梨一声。
这平静的声色若一声黄钟大吕砸在温梨心上,让她的神志出现了一瞬间的溃散,眉宇间聚集而来的清气散去,迷茫的眸子逐渐清明。
云浅忽然出声打断了温梨的机缘,将其差点悟出的东西掐断。
有言朝闻道,夕死可矣。
温梨想不想死云浅不知道、也无所谓,但是徐长安要回来了,要是这位姑娘死这儿、或者说从她的眼皮底下消失了,云浅虽然能够再将她拽出来,但是……这让她怎么和夫君解释。
“砰。”
几声沉闷的响声过后,温梨周身的剑元化为一片热气,消失殆尽。
随着剑元消散,温梨回过神来,她在轻微的疑惑后,神色无奈。
自己……居然在云师妹的面前看小师弟的字看的发呆。
也没办法。
徐长安是她的镜子,本就是能扰动她心智的人,温梨知晓她那在其他人看来锋锐坚不可摧的剑心在徐长安面前最容易错乱。
“云师妹,我……失礼了。”温梨起身说道。
“没事。”云浅摇摇头,问道:“你方才是怎么了。”
“嗯……”
被云浅这么去问,温梨有些奇怪。
刚刚她整个人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但是要说是顿悟的状态吧,也不甚像,硬要说……像极了她还没有修炼时候,发呆出神的感受,脑袋里什么都没想,只是去在意徐长安那副书法的形意。
甚至下意识的想要用剑元去模拟他的字。
这就好像她在湖边提笔画徐长安的面貌一样。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就算了……云师妹可是还在呢。
也是她平日里不常和别人接触,所以在如何与人相处之上,做的不到位。
温梨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云师妹,我方才在看徐师弟写的字……他写的真好。”
有什么说什么,对于温梨而言,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写的是很好,我很喜欢。”云浅点点头,问道:“你也喜欢?”
温梨一愣,随后说道:“喜欢,师弟的字形与暮雨峰里的字不太一样。”
云浅勾起嘴角,问道:“我还收着他不少的字,要一起看看吗。”
温梨眼角微微一颤,她盯着云浅的面纱看了一会儿,说道:“今日就算了。”
温梨觉得自己的心乱了。
这场炼心之旅……只怕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她的心亦没有她所想的那么坚定。
不过她也没有拒绝。
“那以后有机会再说。”云浅看了一眼暮雨峰的方向,接着对着温梨说道:“你会使剑?”
“会一些。”温梨看着云浅,惊诧的说道:“师妹想要学剑?”
云浅一看就知道体质羸弱,眉眼间也恹恹的像是个病美人,这样的她可不适合修剑。
“有些兴趣。”云浅说道。
“我可以教你。”温梨心想修行之后,总归能改善她的体质,而且……温梨自己不止会杀人剑,剑舞她也是会的。
别提胭脂点妆,一切都好说。
温梨的视线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师妹,说道:“云师妹的剑舞……该是很好看的。”
“舞?”云浅眼睛合上了一些,心想她和这个聪明、有眼力的温姑娘果然能说上几句话。
“剑舞大概是什么样?难学吗?”云浅问。
“不难。”
——
雨夜。
储物袋已经还了,系统空间又不愿意用,所以此时徐长安手中拎着一个装着酒水和灵果的包裹,化作一道虚影,迅速的走在天明峰的小路上。
“不知道……小姐和温师姐相处的怎么样了。”徐长安眼里有几分担忧。
云浅的性格有缺陷,不爱说话。
温梨在多数人心里也不好相处。
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容不得徐长安不忧心,更不要说徐长安觉得不是所有人都能跟上云浅的脑回路的,天知道这两个人坐在一起能聊到什么话题上、能发生什么事情。
就在徐长安路过天明峰内湖,即将回到北苑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了什么声音,脚步慢了下来,走到湖边。
雨水落在湖面,泛起一阵一阵的连漪。
一艘乌篷船缓缓停下,秦岭孤身一人坐在船上,面前放着一壶正在烫的酒水,热气升腾间,映的她面上一片酒后红韵。
她终究还是一个人出来泛舟了。
“秦师叔,您叫我?”徐长安说道。
秦岭有些好奇的问道:“都谈好了?”
她问的当然是温梨做云浅引路人的事情。
“嗯。”徐长安应声。
秦岭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她本来还觉得,温梨说不得只是来看看,有可能会拒绝。
“你是怎么说动温梨的。”秦岭十分的不解。
那可是温梨啊。
暮雨峰的温丫头,谁不知道她的性子。
徐长安心想温梨说要炼心,所以……应当也不是那么值得让人惊讶的事情。
“算了,你们之间的事儿,也不用说给我听。”秦岭摇摇头,看向徐长安手里的包裹,鼻子动了动后意外的说道:“酒?冰凌果?是拿来招待温丫头的?”
“不是。”徐长安心想温梨茶都不喝,酒就更不合适了。
而且,玉露酒他只会与云姑娘一起吃。
“那就是给你妻子的。”秦岭了然,啧了一声:“小夫妻就是小夫妻,算了,我就是问问,你快些回去吧。”
徐长安行礼后转身离开。
“……”
看着徐长安离开的背影,秦岭想起温梨和云浅的性格,便觉得徐长安初次见面就放着那两个人单独相处……也是心大。
她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后露出几分失望的神色。
她还想……尝尝徐长安自己种的冰凌果是什么味道,为什么能够让祝平娘留意。
如果不是给云浅的,她就出言要两个了。
“嗯……”
放下酒杯,秦岭眼里是浓浓的疑惑。
温梨和徐长安是什么关系……让她临近试剑泉的时候来做云浅的引路人。
想了想,秦岭又觉得没有什么奇怪的。
以祝平娘在暮雨峰的地位和影响力加上徐长安早就被接纳了,所以暮雨峰的姑娘对徐长安好一些便不值得惊讶。
她虽然也有一瞬间想过温梨会不会对徐长安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但是那念头只是起了一点点就被她掐死了。
不是所有人脑袋里都是男女之情的。
尤其还是温丫头。
——
走入北苑,徐长安的脚步逐渐加快,穿梭在夜雨中。
深吸一口气,迅速回到自家的院子。
他家的云姑娘此时和温师姐在做什么呢?
徐长安一路上思来想去,认为自己推开门后,最有可能看见的就是两个人一言不发等他回来。
这不是对温梨的不信任,而是对云浅的信任。
云浅对于其他人向来都不会在意的。
——
徐长安呼出一口浊气后推开门,接着一怔。
只见房间里,两个姑娘各自拿着一个茶杯,面对面平和的说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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