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鲁达达有限的显性记忆存储中,从来没有过节日的概念。
节日?那是人类大人们专有的概念吧?
除了极个别的新生亡者虚无,对于大多数虚无来讲,把某一些日期标注特殊,并在其中做固定形式与仪式来庆祝,那真的是太过奢侈的事。
他们的生活中,积攒下一刻、下一天乃至下一周所需要耗费的能源,更换探索者机体上已经磨损损坏到不能再将的部件零件这些琐事,已经需要拼尽全力了。
他们没有余力去记得某一个日期的特殊,也没有能力在某个特殊的日子去做上些什么。
至于收入能有盈余的商队虚无和捕奴者?他们的庆祝与享受并不是用日期定义,而是用行动周期来定义的。
完成一次成功的捕奴作业或者一次游商,分得一小笔位币,做完必要的机体保养和能源储备后,一刻也不能等的奔赴城邦或聚居点虚无区人类大人们开设的感官商店。
在那里,虚无可以花位币租用一个接入位,短时间的登入梦境系统内专门限定的区域。
在那里喝一口水,吃一口食物,躺下感受一下床铺与皮肤的触感,短暂的享受一下有血有肉的人类大人们日常所能有的感知,直到花光手头最后一个单位的位币。
那里不止有捕奴者和商队虚无,更会不时出现某些虚无据点的首领与高阶级成员。
这就是虚无群体中最高级的享受。
节日?过节?
就连老鬼,也是有了坟堆镇之后,才开始重新形成节日的概念和养成过节的习惯。
而在果核城邦以及聚居点的虚无世界里,那些在虚无们看来莫名其妙又毫无意义所谓仪式感的事情并不受欢迎。
也只有捕奴团首领或商队虚无首领,以及其他一些有地位有财力的虚无,才会附庸风雅模仿人类大人们去做。
真以为那么做了自己就成为人类么?穷苦虚无们一边鄙夷挖苦着,一边其实内心羡慕着。
不愧是有钱人类大人家的家养虚无啊,居然连过节这种事情都说的那么平常。
马鲁达达可没有酸葡萄心理,他实名羡慕,甚至在想这样的有钱人类大人家如果愿意收虚无的话,他删除掉所有的显性记忆加入,似乎也是不错的事。
就恐怕没有机会,但要一直跟着老鬼他们混,似乎也有可能?毕竟看起来响虎他们很有本事也很受宠的样子。
马鲁达达的内心蠢蠢欲动,暗下决心。
提议被全票通过了,但这个节日怎么过,似乎是一个难题。
他们并没有随身携带哪怕简易的梦境系统,这东西落到虚无手里干系太大,甚至可能比响虎那不知道是什么的秘密身份暴露更为危险。
商量不出头绪,干脆不管了先各自休息,到晚上再说。毕竟林东阁说他们的8月15日团圆节,晚上才是重要时刻。
从原本准备出发的8月14日刚入夜开始,时间终于磨蹭到了8月15日晚间,一群人再次聚成一堆。
勃勃尔依旧冷静如常,但林东阁和老鬼连探索者机体都肉眼可见的憔悴萎靡。
老鬼就那么随口一说,林东阁也就因为失言让老鬼尴尬了作为补救那么一凑趣,谁知道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这会儿得给主意了,没有梦境系统,怎么过节?他们怎么知道?
两人已经愁了一天一夜了,各种碰头商量,却丝毫没有头绪。
马鲁达达从听说起就开始各种兴奋。
响虎和雅可可也有些期待的样子,难得忘了对腐海与终焉镇、坟堆镇的思念,他们实在不想扫了两小只的兴头。
“等等,我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事儿似乎是勃勃尔提议的?”林东阁突然想起来,这会儿勃勃尔自己倒好像置身事外了一样,合着他和老鬼是背了锅?
两个自己觉得背了锅承担了他们这个年纪不应该承担的压力的人,顿时一起转头恶狠狠的盯住勃勃尔。
勃勃尔丝毫没有愧疚的感觉,就这么神色如常的看着苦大仇深脑汁耗尽二人组:“所以呢?”
“怎么过节,你来想。”苦大仇深脑汁耗尽二人组异口同声。
“哦,那你们东方过团圆节一般都干什么?”勃勃尔也不推辞,诚恳的看着林东阁问。
球又被踢回了林东阁那里,他歪着头苦苦思索:“也没什么特别,就是重要的人全部聚到一起吃吃喝喝咯。”
没有梦境系统的前提下,虚无怎么吃吃喝喝?
勃勃尔搬出了超小型热能汲取炉,二话不说把充能接头递了出来。
咦?似乎是这么个道理,他们不能吃喝,可是可以用充能代替啊。
一群人默默围成圈,轮个接过充能接头插入自己腋下的充能口,谁也不一次充满,一人充上五分钟,然后轮到下一位。
林东阁欲哭无泪,这怎么看都味道不对啊?这哪儿是过中秋节?怎么觉着像是某种不可言说的邪什么教仪式?
充能接头终于转移到一直兴奋的扭动着探索者机体,紧盯着每个人的充能动作看的马鲁达达手中。
只见他高呼一声:“为了团圆,让我们干了这份能源。”
然后跟英勇就义似的,毅然把充能插头狠狠插进了自己的充能口。
林东阁捂住了脸,虽然只有他们几个人,并没有外人围观,但这种浓浓的羞耻感是怎么回事?他真的不想承认这跟东方传统的中秋节有半毛钱联系。
“这样子不错呃,要不大家充能前都说一个庆祝的理由或者祝福吧?”
勃勃尔却似乎很赞赏马鲁达达的中二举动,果断提议道。
“我们没那规矩。”林东阁第一个反对。
“要全按你们的规矩我们这节也没法儿过了。”老鬼倒戈,给了林东阁重重一击:“我看挺好的。”
马鲁达达闻言更兴奋了,举起胳膊就准备再吆喝。
“你已经说过了,等下轮儿。”他身边的雅可可却拦住了他,她终于觉得好像有点好玩儿了。
“哦,好吧。”马鲁达达很乖的放下胳膊,开始跟猴崽子似的东顾西盼抖着腿充能。
没办法,他实在是太兴奋了。过节呃,他马鲁达达也在过节呃!
“你一会儿说什么?”他悄声问雅可可。
“干吗要提前告诉你?”
碰了一鼻子灰,他又转头看向老鬼,结果迎上一双恶狠狠盯着他的眼神,于是果断猥琐发育低下头不出声。
再抬头,老鬼还恶狠狠的盯着他,他疑惑了。
“你充能时间到了。”勃勃尔好心的提醒。
“啊?哦哦。”马鲁达达赶紧拔下充能接头双手递给老鬼。
“为了一路上的平安!”装模作样的思考了一会儿,老鬼举手说,然后插上了充能接头。
“为了远方的朋友!”勃勃尔说。
“为了……”
刚刚被盟友老鬼反戈一击打击了的林东阁正走神儿呢,见勃勃尔递过来充能接头,心不在焉的接过来:“为了杰贝妮卡。”
老鬼的口哨声适时的响起。
“我们会记得回去后把你这会儿的思念说给她听的。”勃勃尔一边开始鼓掌,一边轻笑着冲林东阁说。
马鲁达达感觉这里头似乎有什么玄机,眼神儿晶晶亮的盯住林东阁。
“啊?”心不在焉的林东阁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过脑子的说了什么,开始紧张到结巴:
“我我我……我说错了,我换一个。”他果断停止了往腋下插充能插头,准备另找说辞。
这要是让杰贝妮卡知道了,他还有没有活路了。
“不许!”雅可可跟头小豹子一样的扑了过去,一把按到林东阁,抢过充能接头就往他腋下的充能借口插。
林东阁誓死不从,拼命挣扎。
“对对对不许不许,不能坏了规矩。”老鬼哈哈哈的笑着赶过来想帮忙按住拼命挣扎的林东阁,却见另一双手已经先按住了林东阁的双腿。
抬眼一看,双腿那边响虎嘿嘿朝他一笑。
那他就去按肩膀好了,再抬眼看时,勃勃尔已经悄没声息的按住了林东阁的肩膀。
老鬼只好将就着抓住林东阁一只拼命舞动的胳膊,正准备抓另外一只,就听见马鲁达达嗷儿的一声就冲了过来,完成了他蓄谋想增加的工作。
这年头,想给自己增加点工作量可真不容易啊,老鬼忧伤的想到。
林东阁就这样被彻底压制的状态中,完成了他五分钟的充能。
“为了快乐与世间所有美好的事!”响虎说。
“为了响虎不危险。”雅可可说。
“为了这个难得的节日”
“为了更美好的明天”
“为了告诉杰贝妮卡林东阁的事”
“为了希望你们闭嘴”
“为了杰贝妮卡婶婶能知道”
“为了林东阁是胆小鬼”
“为了好像很好玩”
……
不知不觉,从勃勃尔那里开始,祝语变味儿成了各种调戏林东阁与林东阁绵软无力的反击集锦。
热能汲取炉边,于是洋溢着欢快的气息。
虽然每个人只有五分钟,但探索者机体的储能总量毕竟有限,终于到大家都“吃饱”了的时候了。
“团圆节你们还干什么?”勃勃尔再次看向林东阁。
“还能干什么?赏月啊。”羞愤欲绝的林东阁怒视勃勃尔,他发现这家伙就是个彻底的坏胚,默不作声就把所有的坏事儿干全了。
“哈?”一群人不明所以的看向林东阁。
“就是看月亮。”林东阁愤愤然翻了个白眼。
“哦,那我们去吧。”勃勃尔率先朝溶洞洞口走去。
于是山崖的豁口处,一排探索者机体开始排排坐分果果,整齐的坐在悬崖边抬头傻傻的看着月亮。
林东阁此时仍旧处于心绪难平的羞愤状态,总觉得需要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盯着天上一轮显露出奶黄色光芒的圆月,他突然福至心灵:“嗷——呜——”
马鲁达达马上双眼晶晶亮的看了一眼林东阁,这也是仪式么?他学。
“嗷——呜——”
林东阁怒了,我特么随便叫一声你也学?有没有脑子啊。
“嗷——呜——”,他恶狠狠的看着马鲁达达再叫。
“小点声,当心引来危险。”老鬼低声喝叫了一声,随即为他们做了个示范:
“嗷呜呜呜……”压低的声音,犹如一条哺乳期的二哈幼犬的哼哼。
“嗷呜呜呜……”林东阁压低声音,继续怒视着马鲁达达再叫。
“嗷呜呜呜……”马鲁达达再学。
“嗷呜呜呜……”勃勃尔也加入了行列。
雅可可悄悄捅了捅响虎:“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亚子呃。”
“嗷呜呜呜……”响虎也叫,转过头小小声的跟雅可可说:“别说话,跟着学就是了。”
“嗷呜呜呜……”好吧,雅可可也学。
奶黄色的月光温柔的照了下来,映照着广袤荒凉的果核大地,也映照着某座山崖上,低声啸月却其实各自想着心事一群傻狗。
此时腐海坟堆镇洞**的终焉镇里,平克的酒馆早已完成了扩建。
坟堆镇那边被允许晚间来拜访平克酒馆,已经被卡比亚操作成为了一种表现不错的奖励了。
人多了,自然不用强迫上阵都能打得热闹。
平克专门辟出了一块乱斗区,只要进去你就可以随便被人殴打以及胡乱殴打别人,但出了那块儿就别干扰别人喝酒了。
吧台前,坐着詹姆斯、杰贝妮卡和平克,趴着已经睡着的铁锤和铜锤。
“不知不觉,响虎和雅可可他们离开已经一年了呢。”杰贝妮卡盯着手中晃动的酒杯,幽幽的说。
平克拿着块棉布擦酒杯的手停顿了一下。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詹姆斯低着头,有些黯然。
“说什么呢你们。”从乱斗区出来的莫妮卡努力整理着乱糟糟的头发,过来朝平克要酒。
“说起雅可可他们离开刚好整一年了呢。”平克倒了杯酒递给她。
“是啊,整一年了呢。”莫妮卡的目光直勾勾的投入到酒杯深处,似乎望向不可知的所在。
但她随即很努力的开朗起来,望向乱斗区:“今天那三只傻狗好像特别兴奋呢。”
她说的是还在乱斗区跟人打成一堆的凯、野春至和伊塔尔汉,憨憨也开始参与大乱斗了,但他膀大腰圆的人人见了躲着走,天天在里面追人都是追得这么兴奋的。
凯的帅脸上已经不知被谁赏了一记围绕眼圈的贱狗拳印,依旧在大呼小叫的顽斗着,伊塔尔汉和野春至也有些异常兴奋的样子。
平克摇摇头,各人有各人排解情绪的方式吧:“对了,弗朗明哥呢?今天怎么没见来?”
“他说心情不好,想自己呆着,所以就不过来了。”莫妮卡一口饮尽杯中酒,转身又走向乱斗区。
那些你思念着的人们,在被你沉默着想起的时候,或许也正思念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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