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因准备着要去郊外的西山狩猎,阿宴便命人收拾着各样要带的物事。这若是平常也就罢了,关键是有两个娃,各样吃的用的玩儿的,真是一点不能少,丫鬟仆妇婆子奶妈,那都是要带的,如此收拾下来,真如同搬家一般。
如此浩浩荡荡地竟然弄了四辆马车,赫然是这狩猎队伍之中最铺张的,便是随着仁德帝出行的后宫宠妃,诸如珍妃柔妃,那也不过各自一辆马车,外加一辆马车带着各样物事。
阿宴见此情景,难免觉得自己府里有些太不低调了,不由对容王道:“早知如此,应该更精简一些的。”
容王今日个是不便再陪着阿宴坐马车了,他手里抱着子轩,将其放在马车上,听到这话,只是淡道:“想太多了,你何必管别人怎么想,左右不委屈了我们儿子就是了。”
阿宴见此,也只好不说什么了。
一时容王下了马车后,矫健地翻身上了那匹御赐的白马。今日他穿得紫色劲装,贵气凛冽却又不隐隐透着剽悍的利索,此时骑在马背上的他背着长弓,修长有力的两只大腿夹着马腹,紧瘦的腰杆看着充满了爆发的力道。
阿宴低首,笑对趴在自己怀里的子轩道;“你看父王骑马呢,等将来你长大了,让父王也教你吧。”
容王刚上马还没走出去,此时听到这个,回首道:“等两岁的时候,便带着他们骑马。”
又来了……
阿宴努力地回想了下两岁的小娃儿是什么样,应该是很小的吧,左右是不能上马的。
奈何,他们有一个如此望子成龙的父王啊!
此时容王挥鞭前行,身后跟随的侍卫队一个个彪悍苍劲,紧随容王而去。
马车帘子放下了,阿宴的实现被阻挡,不过她忍不住掀开窗帘望过去,远远地,看着那个男人卓尔不群的马上英姿,白马紫衣,众人拥簇,犹如一幅画般。
却说一行人就此出城,缓缓地出了燕京城,浩浩荡荡地前往西山,车马行了大约两个时辰,总算到了西山脚下,于是下车安顿。
这西山脚下是有行馆的,那还是前朝那个奢靡的亡国之君建下的,到了大昭改朝换代之后,把这里的行馆稍作修葺,也就这么用了下来。
阿宴这一行人到了的时候,因为路途中两个娃儿要尿要拉的,以至于比起前面的容王等人就晚了一些。以至于她到了的时候,容王已经陪着仁德帝前去附近查看地形了。
阿宴这边带着两个娃儿下了马车,那边自有管事的大太监过来,引领着安排住处。原来这行馆因为是秋猎时所用的,以至于布局和寻常宫殿并不同,只是简单地分为前后两宫而已,前面一宫较大,乃是皇帝以及随行狩猎官员的住处,后面一宫较小,是特意考虑到秋猎会有女眷,为女眷设立的。
如今阿宴过去,却见柔妃和珍妃的马车也停在那里了。
就这么着,一行人倒是打了一个对面,当下互相见了礼。
珍妃走过来,对着阿宴极为热络,她是有心要和阿宴处好的,且是抱着让竹明以后和两个小世子亲近的,当下便带着宫娥凑过来,特意问起阿宴平日照顾两个小世子的事儿,并说起竹明种种,如何如何难带,求着阿宴给出主意。
阿宴自然也看出珍妃的刻意讨好,虽然她对于顾凝实在是谈不上喜欢,从而连带着对于竹明公主也谈不上多亲近,无非是看着她生来体弱心中有一丝怜悯罢了。如今顾凝死了,她心里对顾凝的厌恶也淡了,再低头看着这个没娘的孩子,便将往日那些隔阂之心都抛去了,也真心喜欢起来,当下两个落座,就在那里谈起了育儿的心得。
两个人是越说越投机,阿宴听着珍妃说起竹明种种,倒是觉得竹明公主实在是个乖巧的,她现在一提起两个小世子爱打架就头疼,这才几个月大就这样了,以后稍微长大点,那还了得!
而珍妃呢,听阿宴说起子柯的种种事端,什么把容王的脸抓破了,把御笔画到了仁德帝脸上,她是越听越觉得新奇,心里说不出的羡慕,既羡慕两个小世子的活泼好动,又羡慕他们能得仁德帝如此宠爱。
虽说如今后宫没有什么子嗣,皇上对容王所出的两个小世子偏爱一些也是应该的,可是抱着娃儿在御书房拿着御笔玩儿,这实在是纵容得让人看着就眼馋。
此时的珍妃,是越发打定了主意要让竹明从此和两个小世子亲近的。
当这两位越说越喜欢,甚至阿宴都开始抱起竹明来亲近,而那边珍妃也开始逗弄子柯了。子柯正抓着一个玉葫芦在那里玩儿呢,子轩见了,就盯着玉葫芦。
珍妃看着这两个肥嘟嘟的小家伙,一个是紧抱着不放,一脸的提防,而另一个则是虎视眈眈地睁着晶亮的大眼睛,她也忍不住笑起来:“他们两个看着实在可人,我要是有这么两个宝贝啊,只是看看他们,我就什么烦心事也没有了!”
而旁边坐着的柔妃,已经被阿宴和珍妃忽视了半个时辰了。
开始的时候,她还试图和这两个说话,可是后来,她们开始说起育儿经,她实在是插不上嘴的。
一时想起肚子里那个失去的孩子,不免心里黯然。
此时听着珍妃这么说,她是越发难受了,便淡淡地道:“若说起来,我那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只是可惜呢……”
阿宴听着这话,也便不好搭腔了。
此事说起来实在敏感,她也就只好笑着道:“珍妃娘娘,来日方长,以后总是会有的。”
她本来也就随口说说罢了,可是谁知道这话,听在柔妃耳朵里,那却是刺着心口的针,痛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皇上怜惜她失去了腹中的胎儿,后来看她身子骨好了,便让她代为打理后宫,她也算是因祸得福一步登天了。原本以为从此后便是宠冠六宫了,谁知道,自从那晚后,仁德帝是再也没有来过她的寝宫。
她也试探过,可是仁德帝言语间的意思,却是让她胆战心惊。
那个样子,竟然是仿佛知道了什么。
这下子,柔妃是什么都不敢说了。
她默默地揣度仁德帝的心事,不由心寒彻骨,此时此刻,方才明白帝王心海底针,你根本没办法去揣测。
仁德帝这个人,平日里看似对待后宫妃嫔还算随和,可是他若无情起来,那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于是柔妃原本那满腔的心事,被阿宴这一句“来日方长”给刺痛了。
盯着一旁两个白胖的娃儿,她的心窝那里就一抽一抽的疼,蚀骨的嫉妒让她抓紧了手。
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猛地站起来,沉着脸道:“你们二位先聊着,本妃有些累了。”
说着,她也不等阿宴和珍妃答话,就这么走了。
此时珍妃和阿宴都意识到有些不对劲,面面相觑。
说知道这个时候,恰好子柯的小肥手攥着那玉葫芦,去递给了一旁虎视眈眈盯了许久的子轩,子轩赶紧伸手握住了,于是两个小兄弟就在那里一起握着玉葫芦嘿嘿地笑起来,笑得口水直流。
阿宴和珍妃回过头,见到此番情景,也都笑了,忙俯首过去,揉着子柯的小脑袋道:“今日你真是乖,竟知道让着弟弟了。”
此时原本也是无心之举,哪知道那柔妃走出去后,便停顿下脚步,想听听里面的动静,她站在那里,听到了什么?听到了人家过会儿便说笑起来。
当下她脸就白了。
无论如何,她是代皇后掌管六宫的,这珍妃就低了她一等,那容王妃再受容王宠爱,也不过是个王妃罢了,如今竟然这么取笑于她。
她想起刚才所见情景,那榻上爬着的两个白胖儿子,只觉得小腹那里开始抽疼,慌忙捂住。
一时不免落泪,自从失去了腹中的胎儿,她总是有种错觉,那个胎儿所曾住过的地方,在隐隐的疼,也是问过太医的,可是太医却说,这是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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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仁德帝趁着此时晌午时分,太阳正好,也不用膳,就这么带着随行的几个亲近之人先骑马在这西山驰骋了一番。
他是沙场征战了许多年的,坐久了这江山,困于这后宫之中,如今纵马一番,倒觉得颇为快意,一时回首望过去,却见容王紫衣劲装,黑发白马,洒脱劲迈,当下不免笑道:“永湛,怎么不带两个世子出来一起见识下?”
容王挑眉,淡淡地瞥了眼皇兄:“现在?”
他说两岁就该教小家伙们骑马了,当时阿宴那眼神他可是注意到了的,那是恨不得把他赶出去的防备架势。而现在呢,皇兄竟然是要现在?
谁知道仁德帝却笑道:“未尝不可,现在可以抱着。”
容王当下不言语了,他甚至想对他皇兄说,你去给阿宴说吧,我不敢。
不过他当然不能这么说,于是他就淡定地一句话都不说。
正说着的时候,那边镇南候顾松骑马过来了,一身黑色劲衣,骑着黑马,倒是威武雄壮,仁德帝见了,赏识地点头:“若说起朝中众将,顾松倒是一个好苗子。”
到底是自己大舅子,容王不好说什么,便也没答话。
谁知道仁德帝的目光却又落在了顾松一旁的年轻人身上,却见那个年轻人容貌俊秀,姿态洒脱,看着倒是不像一旁的侍卫,便道:“此人是谁?”
容王一眼望过去,便也认出,这是阿宴那位阿芒表哥——心心念念的阿芒表哥。
当下他语气中便冷了几分,淡道:“此人姓程,名芒,乃是顾松外家的儿子。”
仁德帝若有所思的目光扫过容王:“哦,那就是容王妃和威远侯的表哥了?”
容王点头:“是。”
仁德帝挑起浓眉,轻笑一声,忽而话题一转,问道:“听说容王妃幼时便曾开过一个茶楼,此事应和这位表哥有些干系吧?”
容王倒是不曾想到仁德帝竟然知道这个,当下只好道:“是。这位程芒,乃是商贾之子。”
仁德帝听到这个,不免眸中泛冷,不过他也察觉到了容王的诧异,当下却是笑道:“前些日子听身边的大太监偶尔提起燕京城的茶楼而已,也就随口问问。”
他虽这么说,可是容王却不免心里泛起了疑惑,盯着渐渐骑马来到近前的一行人中的程芒,淡道:“此人已经数年不曾来过燕京城了。”
话正说着,顾松已经骑马来到跟前,当下矫健地翻身下马,拜见了仁德帝。
仁德帝抬手,命道:“起身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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