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周制,世家大族联姻,共计六仪三书。
六仪为周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三书为周礼之附,聘书、礼书、迎亲书。诸般礼节又分婚前礼、正婚礼、婚后礼。
纳采即为议婚,虽然刘浓与陆舒窈乃是以绣剪逼婚,且以绿绮琴作文定之物,但华亭刘氏并未失仪,杨少柳曾遣李催等人,携上雄雁、白鹅、羔羊各一对,登陆氏之门呈以贽礼。
雁乃乾阳之象,秋南春北,守贞不渝。鹅乃高洁之物,浮水洗羽,吉洁如素。羊乃富庶之彰,蓄毛呦鸣,正当华发。
问名与纳吉并翼齐飞,男子需具名,女郎之名不可轻易示人,仅需呈字,双方交互姓名、生辰之后,便需寻觅得高望重之巫垂询纳吉。为此,刘氏特地前往娄县三官大帝庙请吉赐福,陆氏则遣人至会稽请清风老道摆龟卜卦。
待两厢一汇,卦象竟赫然一致,共得八字:天造地设,并蒂生莲。大吉,聘书即发。又因那时刘浓尚在汝南,是以便由杨少柳执笔,洋洋洒洒万言文,成就华聘之章,扬州大中正陆晔阅后,拍案称赞,拽落胡须三两根。
纳吉暨,即为完聘之纳征。华亭刘氏虽乃次士,聘礼却极尽奢华,礼书两尺八寸,密密麻麻的布满簪花小揩。礼且不表,彩有合欢、嘉禾、阿胶、九子蒲、朱苇、双石、棉絮、长命缕、干漆等物,寓意如胶似漆,子孙繁衍。
综上诸礼,便为婚前礼。
至此婚前礼尽,华亭刘氏愈发忙碌,上上下下千余人穿梭如行阵,一派热火朝天。唯独一人,挥着衣袖,度着方步,手捧庄子,徘徊于楠木廊,游离于孺子榻,屈席于画潭畔,极其清闲。而此人,正乃华亭刘氏之主,刘瞻箦。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乎江湖”
刘浓右手捧着竹简,左手负于背后,缓步行于水廊,不时的看向院内院外。
再有数日便是迎亲之时,喜廊由院门口,沿溪徐展,直直延伸至岗上庄门,足有千余步。院外观礼台,李催正爬上爬下,吆喝不休。院内焕然春发,大婢嫣绿堆红,小婢蓝裳白裙,往来如织。
“喵,喵”
大白猫头戴红绒,领着一群猫兵猫将,阵势辉煌,从刘浓的面前鱼贯从流,待至楼梯口,尚慢悠悠回头瞅了刘浓一眼:“喵”
刘浓挑了挑剑眉,扬了扬竹简,怅然道:“偷得浮生半日闲,闲卧云间枉寥然,燃尽余香冬渐尽,烬罢红泪伴春眠”
兰奴提着雪裙,转过廊角,一眼便见刘浓歪歪斜斜的靠着廊,冲着猫群,百无聊奈的咏赋。鲜卑女子恬静一笑,上前万福道:“小郎君,且来,试服。”
“嗯,甚好!”
刘浓剑眉一扬,嘴角带笑,大婚大婚,总算有事与他相干了,当即背着双手,反握竹简,迈着大步来到中楼。
中楼,娇娥云集。
刘氏正在摆弄喜服,杨少柳秀立于一侧,眸子凝视喜服上的暗纹,时而眉心微皱,倏而歪着脑袋,好似对暗纹有所不满,夜拂侍于她的身侧,不时把喜服掀起来,好让她看个仔细。嫣醉捉着一条朱色玉带,东瞅瞅,西瞄瞄。而巧思、留颜、雪霁、研画等大婢,绣履若穿花,踏来转去,翻箱倒柜忙个不停。
晋承汉制,汉袭周礼,喜服乃玄色深衣,类同刘浓昔日乌衣装,滚边为赤红。
刘氏一把拉过刘浓,笑道:“虎头,且来试喜服,若有不适,柳儿亦好即改。”
“哼!”杨少柳哼了一声,转过螓首,下巴略翘。
刘浓淡然一笑,在碎湖与革绯的帮衬下,耗时三刻,方才着服完毕。
头戴宽八寸,长尺六之爵弁。爵弁乃三十升细布,黑底赤边,前窄而后宽,状若乌雀展翼,是以又名雀弁。身着缁衪纁裳,白绢单衣。脚蹬赤色舄,履尖若船,微翘寸余。暗纹分布于左右双肩,左为蔷薇,右为海棠,若不细看,辩之不出。
杨少柳明眸流转,皱眉道:“尚有不妥。”
“阿姐,极其合身,勿需再改。”刘浓伸展了下手脚,喜服繁复无比,杨少柳的刺绣臻巧致极,一针一线,恰为量身定织。
杨少柳道:“不妥!”
刘氏瞅了瞅儿子,又撇了撇杨少柳,嘴角弯起浓浓笑容。
嫣醉唯小娘子之命是从,嘟嘴道:“小娘子以为不妥,即为不妥。”说着,窜到刘浓身后,将身一蹲,便行解刘浓的腰带。
革绯瞥了眼小娘子,见小娘子嘴角丝巾翘着,心中一乐,嫣然道:“小郎君,确有不妥。”
稍徐,革绯与嫣醉便将刘浓身上的吉服拔了下来,铺展于案,捉着绣针又是一番细改。
刘浓讪讪欲去,杨少柳冷声道:“且稍待,改后,再行复穿。”
于是乎,刘浓仿若木人般,被杨少柳摆来弄去,穿了脱,脱了穿。足足两个时辰后,刘中郎满脸大汗的出了中楼,步伐迈得飞快,且不时回头张望,心有余悸。
待入东楼,简略食毕,又泡了个滚水澡,来到绿萝的小院中。
梳燕浅浅一个万福,柔声道:“绿萝小君与小少主方歇,小郎君不妨稍后再来。”
“无妨。”
刘浓挥了挥手,径自入室,小家伙咬着小拳头,睡得香甜。绿萝斜卧于床,睡姿极是撩人,刘浓方一走近,她便醒了。
徐氏知情识趣的回避。
两人耳鬓斯磨,温存片刻。绿萝婉转承欢,娇喘轻喃,刘浓心疼她的身子,未予折腾,稍事浅尝便离去。
待出小院,走到柳树下,仰望树上喜灯,嘴角缓缓绽开,忽然间,竟想起了一则笑谈:乡野之间,为何子嗣繁多?无它,皆因无事可做,唯有辛勤耕耘也
“小郎君”
这时,罗环按着腰刀,快步走入庄院中,朝着刘浓笑道:“小郎君,有客至!”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刘浓神情一正,将袖一卷,大步如流星,出庄迎客。
将将出庄门,便见桃林道中行来一窜牛车。在牛车的左右,有数十戎甲骑士环围。刘浓细细一辩,心中大喜,阔步来到首车前,长长一揖,笑道:“刘浓,见过朱刺”
“嗯?!”帘未挑,内中传来一声冷哼,似从鼻腔喷出。
刘浓剑眉一挑,嘴角裂开,再度一揖:“刘浓,见过处仁兄长。”
“哈,哈哈”
车中传出大笑声,随即素手卷帘,莺雪俏步萝旋而出,媚眼瞟向刘浓,娇笑道:“美郎君风彩犹胜往昔,即使莺雪身在益州,亦常闻君驰骋于北,马踏洛阳,好生威凛,恰若周郎英姿也。而今,莺雪极为懊悔,可知何故?”
刘浓淡淡一笑,不予回答。
宽袍大袖的朱焘跨出牛车,顺手抚了抚莺雪的脸蛋,笑道:“昔日乃瞻箦不授,汝何以言悔?况乎,瞻箦即娶江左画魂陆令夭,汝有何能,可与其相比?”
莺雪将身一揉,扑入朱焘怀中,妖妖娇笑:“郎君,人皆有擅专,陆氏贵女,莺雪自是难比,然,莺雪所擅者,郎君莫非不知乎?”
既粘且糯,柔情璇旎。
刘浓含笑静观,未觉半分不妥,朱焘乃性情中人,行事向来洒脱不羁,与莺雪相知情浓,八载未改,实属难能可贵。
“莫教瞻箦笑话。”
朱焘挑了挑眉,面上蓦然一红,随即,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将怀中玉人轻轻推开,拉着刘浓的手臂,附耳道:“瞻箦,可曾记得,去岁我之所言。李势有女,乃国色娇娃,愿擒此姝,赠之于汝。奈何,为兄却食言也,而今空手而回”说着,捋了捋短须,神情惆怅。
涪陵之战,耗时几近半年,氐成虽弱,但朱焘仅凭建宁、桂阳两郡之地,便力抗一国,且能战而胜之,更夺涪陵,已是极为了得。不过,若想攻破成都,未有几载精兵蓄甲,岂能遂愿。
刘浓稍作沉吟,定定的看着朱焘,揖道:“处仁兄长,夺城谋国非一朝一夕,氐成自据益州以来,向来龟缩宿城,南不侵江东,北止于汉中,不足为虑也!”
朱焘叹道:“然也,因此之故,氐陈虽乃诸胡最弱,却凭借天险,固守于内,便若巨龟伏首,教人难以缚捉。而此,便若藓芥,我何尝不知,奈何”
言至此处一顿,蓦地回过神来,挑眉道:“瞻箦此言,尚有他意也,瞻箦居汝南,马踏洛阳,兵战陈留,从祖”眉色煞飞,一把捉住刘浓的手腕,疾疾追问:“莫非,祖豫州”
刘浓摇了摇头,笑道:“非也,祖豫州半载之内,想必无忧,然”
“瞻箦!”
恰于此时,远远传来一声高唤。
朱焘眯着眼睛回头一看,见是个少年郎君,便对刘浓笑道:“朱焘此番南回,将滞留月旬。时日方长,何需现下言尽,且待瞻箦大喜之后,你我再推酒置赋。既有好友来贺,汝且自往作陪,吾当入内,一尝鲈鱼之鲜美。”说着,吧嗒吧嗒嘴,揽着莺雪水柳腰,径自行向庄内。
碎湖与兰奴端手于庄门前,当即将朱焘随从一并引入庄中。
滋事体大,谋事需缜密,不可太过仓促,刘浓微微一笑,转身迎向来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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