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关厚重城门缓缓开启,当先探出一截雪亮枪尖,清澈如秋水。
长度惊人的枪刃寸寸前出,露出怒狮形状的鎏金枪头,狮口吞刃,极为华丽传神,这杆名为狮头湛金枪的锋锐凶器,金城关上下无人不识。
一丈一尺三寸的乌黑枪杆相对内敛,几乎与提枪人胯下那匹通体纯黑的夜枭狮鬃驵融为一体。
“驵”字,意为健壮之马。取了一个拗口名字的黑色骏马身披漆黑重甲,极为高大雄健,胸膛处筋肉虬结,将胸甲高高顶起,马腿粗壮,自颈甲缝隙钻出的马鬃奇长,披散如狮毛,美中不足之处是相貌委实太过狰狞,彷佛出生时被人以巨力给拍扁了马脸,尤其一双眼睛漆黑如墨、浑圆如珠,眸光残忍冷漠,极为慑人。
狮头湛金枪、夜枭狮鬃驵,哪怕看不到隐藏在赤狮熟铜面甲之后的那张脸,也绝不会有人怀疑马背上那名身披狮心山纹赤钢甲之人的身份。
屯骑校尉穆狮磐率领麾下一千红甲重骑从容出城,气焰熏天,视关外一万王帐金狼亲军如无物。
正门两翼距离最近的城门亦同时打开,金城边军精骑潮水般涌出,包抄向金狼军侧翼,先头出城的精骑中除配备有数量惊人杀伤力更毋庸置疑的神臂弩,更混杂有五百骁骑白隼,由甘酒泉亲自统领。
带出了一只虎狼之师的骁骑校尉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地率领麾下白隼掠向金狼军阵列侧后,同时默默估算着左营的折损。
与王帐大军斥候争高下,拦截令马,尽可能迟滞黒狄大营援兵,这场仗打下来,左营区区五百骑不知能活下几人?
战场厮杀看上去固然令人热血激荡,为将统兵之人却必须时刻保持冷静缜密的心思去锱铢必较,要死多少人,要得到多少收益,一如商贾般小心权衡,生怕折了本钱。
他最后看了一眼战场中央那排出密集阵列、蓄势待发的一千骄横红甲,冷笑一声,回头扬鞭抽刀,一马当先杀向翼护在金狼军本阵边缘的精锐游骑。
未及交锋,已是箭雨如蝗。
穆狮磐其实并不看好这次孤注一掷的决战,骤然发难有些不要脸面倒还在其次,反正跟黒狄也犯不着论什么和睦守礼,他只是觉得曹公这脾气发得着实莫名其妙,临机决断也过于轻率随性,除非是有他这个小小封号校尉不够资格知晓的内情。
毕竟虽然王帐的贵人们有些托大,只带了一万金狼出营,可三名金刀领主在内的六七位黒狄宗师就是好相与的了?
黒狄的金刀领主人数极少,即便空悬,也从不轻易予人,至于到底以何种标准选拔任用,即便是狄人都极少有人知晓。
出身、修为、权谋这些东西自不待言,似乎还牵扯到元丹丘口中提及的民心气运一类虚无缥缈的玩意儿。然而无论如何,出现于人前的金刀领主无一不是枭雄豪杰,个顶个地难对付就是了。
穆狮磐在一千红甲组成的密集阵列前橫枪走马,一一查看每名部下的具装与战马状况,不厌其烦,极为耐心细致。
他忽然心有灵犀地望向甘酒泉以及五百白隼所在的方向,赤狮熟铜面甲后的脸上挂满嘲讽的笑容,心道曹公命屯骑卫决死一战,然而打完了仗一千红甲终究能活下来不少,可骁骑卫还能不能存在就只有天知晓了。
咚!咚!咚咚!
城头响起隆隆鼓声,鸣动四野,仿佛大地和城楼都在随之震颤,瞬间压下了战场边缘那微不足道的厮杀呐喊,又同时引发了无数战马的惊慌骚动。
不论是城下金城精骑,还是更远处的狄人金狼军阵,除去转身不便的屯骑红甲,数万人同时下意识抬头,望向金城关城头。
金城关城楼内立有一面两人高的巨大铁鼓,一员金甲大将正立于鼓前,手持两柄龙鳞紫金锏奋力敲击,一静一动之间尽显刚劲肃穆的美感。
战场之内,唯有一千红甲岿然不动,连人带马,俱是如此。
穆狮磐扬起长枪,枪尖在日光下闪耀着璀璨光芒。
震天彻底的铁鼓声中,他蓦地大吼道:“天子养汝等何用?”
一千红甲重骑轰然应道:“入则拱卫龙庭,出则镇~压天下!”
壮烈昂扬之气焰,连雄浑鼓声都黯然失色,沦为屯骑卫的陪衬。
穆狮磐单手擎枪,狠狠一拉缰绳,胯下夜枭狮鬃驵人立而起,扬起的漆黑马蹄正对金狼军大旗。
“屯骑红甲,随我冲锋!”
夜枭狮鬃驵发出如狮虎般的嘶吼,黑蹄在地上狠狠一刨,轰隆隆冲了出去,横冲直闯、一往无前。
“冲锋!”
最靠前一排的红甲重骑怒吼一声,紧随其后。
“冲锋!”
待前排袍泽跑出数丈,伴随着一声压盖一声的咆哮嘶吼,第二排、第三排红甲依次提速,严整若城池、沉重如山岳。
曹宪之立在城头,颔首赞叹道:“不愧是天子腹心,穆家后继有人了。”
元丹丘遥望城下那威势深重的赤狮红甲,亦是深有感触,抬手指着身旁复姓端木的红衣神官笑道:“谷神殿的红衣神官偶尔行走周天,泱泱五十四州藏龙卧虎,着实见多了飞扬跋扈目无朝廷的豪强大阀,亦见多了心意凌云唯我独尊的江湖巨枭,若非朝廷养了几十万战力惊人的精锐禁军,一半守卫中州龙庭,一半出镇四方,不时调动轮战,始终能威慑**八荒,只怕这周天早就群雄并起、大战连天了。这回幽州零陵孙氏被杀鸡儆猴,固然下场凄凉,细究起来倒也不算太过冤枉。”
曹宪之蓦地露出促狭笑意:“也不尽然,甘州的公西氏不就近乎造~反了么,到现在不仍旧是甘州的无冕之王?事到临头枢密院的酒囊饭袋们才后知后觉要给甘州派驻一位落霞将军,早干什么吃去了!结果如何?鹬蚌相争,倒让敖莽坐收了渔利,平白得了数万公西铁骑做盟友。”
两人都有宗师修为,明明距离敲鼓的申屠渊最近,却能面不改色、谈笑无碍。
元丹丘委实有些哭笑不得,说枢密院都是酒囊饭袋,这位坐枢密院头几把交椅的曹虎头可是连自己都骂进去了,不过曹宪之只是总理平狄事,对西北四州平戎的事情确实不便多言,恐怕也只能跟自己这个不涉朝政的老家伙发发牢骚了。
他看向端木神官,话题一转道:“端木赐,你前些日子去了西北一趟,不妨给我们两个老家伙谈谈观感。”
端木赐微微躬身,恭敬道:“前些日子大祭司传下法谕,说九边星动、杀劫将起,北方有一道逆气上污青天,故而派出数名红衣神官巡查北地,卑职前往西北,虽见到几位应劫之人,却并未遇上那逆气的根源。”
曹宪之一怔,猛地抬起手臂指着金狼军大旗方向失声道:“那逆气可是此人?”
元丹丘摇摇头道:“我此来正是为此,观望良久,并不是他。”
曹宪之才松了一口气,就听始终未发一言的红衣护殿武士统领李秀蛟闷声道:“交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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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书友~飞向人间~的打赏,改了昵称呦,但是怎么能不搞基呢?)
(今天有些忙,不是大章,但自我感觉写得比较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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