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宋麒话音未落,寨墙下突然传来两声暴喝,两名熟狄的千夫长举着臂盾,几乎不分先后地从步卒队列里冲出。
小山丘山体上的大铁椎并非是上下竖直一排,而是自两头向中央汇聚,形成两道逐渐靠近城门吊桥的斜梯。
两名悍勇千夫长踩着大铁椎腾跃而上,借助吊桥的掩护三两下便窜到城门处。
他们手中所使的不是狄人惯用的弯刀,而是沉重的铁槌,一看就是专门用来攻坚破壁的,辅以练气高手的灵气加持,足以撼动先登寨的寨门了。
尤其糟糕的是,因为角度问题,体型巨大的神臂弩已经很难威胁到门前的两位千夫长。
李宋麒深吸了一口气,盯着陆丙辰下令道:“右营的所有百骑长下去迎敌!”
寨门口的空间极为狭小,容不得太多人厮杀。
再者五名精于腾挪技击的练气高手足以斩杀两名狄人的千夫长了,真正有威胁的反而是那遮天蔽日的箭雨。
右营的百骑长中有四个是剑州子弟,剩下两个则是李宋麒从家中带来的护卫,为了让剑州人冲锋在前,李校尉也算是下了血本。
陆丙辰望了李宋麒身后一眼,因为狄人没有分兵,这位李校尉从家中带来的炼气境护卫已经集中到了北门墙头。
除去一个左营校尉、一个左营第五旗百骑长和右营的两个,剩余四人都环绕在李宋麒身边。
他们便是李宋麒掌控先登卫的最大依仗。
陆丙辰心中叹了一口气,他是知道李宋麒的家世的,未必比陆氏强到哪里去,可两人得到的扶持却天差地远。
既穿了这身黑衣,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也就不再犹豫,甚至没有等待其他几名百骑长,拔出长剑便向着寨墙外纵身一跃。
耳边风声呼啸,夹杂着骤然模糊难辨的嘶吼喊叫与弓弦响动,他的剑斜斜下指,点向一名千夫长的眉心。
那名千夫长刚刚完成了登山的壮举,眼看破门有望,正是热血上涌意气激荡的时候,见状脸上露出狞笑,不闪不避,举起铁槌向上方一顶,朝着陆丙辰的剑身狠狠砸去。
陆丙辰所用的是极难练的软剑,并不以死打硬冲为能事,追求的就是奇诡难防。
剑尖往对方铁槌上一点,柔韧的剑身弯成了一个巨大的弧度。
那名千夫长微微一愣,应变却是奇快,脸上的惊讶表情还没消退,左手已经下意识向前横扫,坚硬的臂盾狠狠撞向陆丙辰腰肋。
陆丙辰用力一撑,瞬间借着软剑的反弹之力凌空后退了一寸,让千夫长的臂盾击了个空。
他余势未歇,整个人又向后飞了几寸,后背撞在了寨墙上,却诡异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且并不下坠,如一幅画般挂在了上面。
他手腕微转,因为骤然绷直而发出尖锐剑鸣的软剑瞬间变向,如毒蛇吐信般在空气中一闪而逝。
电光火石间有鲜艳的血珠飞舞,得势不饶人悍勇前扑的狄人千夫长扑倒在地,颈血流淌下来,浸湿了身下黄土。
未死透的千夫长还在尘埃里抽搐,陆丙辰已经得势不饶人地在寨墙上一蹬,以完全不符合之前奇诡路数的堂皇之姿扑向剩余那名千夫长。
这名千夫长已经在倾斜的吊桥上砸出一溜窟窿作为落脚点,爬了上去正在跟拉着吊桥的铁索较劲,刺耳的打铁声中,铁索哗啦作响,吊桥也在微微摇晃。
吊桥上空箭雨尤其密集,压制得寨墙上的弩手不敢露头。
陆丙辰势如奔马,沉重的脚步狠狠踩在吊桥上,发出砰砰砰的闷响,展露出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
他的表情平淡如水,眸子里也透着理智的辉光,所作所为却与杀红了眼的疯子无异。
那名千夫长只想快一点儿砸断铁索,然后活着离开这个鬼地方,气势上比之陆丙辰弱了不止一筹,转眼看见同伴的惨状,更加不愿意跟这个疯子拼命。
他一边狠狠将铁槌砸下,一边计算着跟黑衣剑士的距离,在迎战和避敌锋芒之间犹豫着。
陆丙辰根本不理会这位千夫长在转着什么念头,只顾死命上冲,心中却是波澜不兴。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的表情变化,那是由吃惊到喜悦的转变,心中顿时警惕起来。
果不其然,当陆丙辰的剑与千夫长相距不足一尺时,站在吊桥边缘的千夫长猛地向外一翻,瞬间转到吊桥另一面去了。
陆丙辰脚步不停地冲上桥头,准备隔着桥面给千夫长刺上一剑,没成想抬眼便看到一道巨大的刀气迎面飞来。
这道刀气绝对称不上璀璨耀眼,甚至有些不起眼,无声无息中却散发着透骨的寒意,陆丙辰可绝对不想挨上一记。
饶是他事前有了心理准备,也没料到自己竟然能引动那名统兵宗师大将亲自出手。
刀气的速度极快,出手时机更是拿捏得分毫不差,正是陆丙辰旧力已竭、新力未生之时。
他完全来不及躲避,事实上相比起宗师的刀气,脚下厚实的的桥板微不足道,也根本是躲无可躲。
陆丙辰干脆闭上了眼睛,只来得及将软剑在身前一横,仓促间调动起的灵气死命往软剑中注入。
练气中境的关口没有尽数打通,能调动的灵气差强人意。
他心中轻叹,人事已尽,接下来便是听天由命。
老东冉挥出的刀气蛮横地撞碎桥板,撞碎陆丙辰的坚韧长剑,余势未歇撞向寨门。
陆丙辰浑身浴血,全身被佩剑的碎片击穿了数个前后透亮的窟窿,砰地一声撞在寨门上,又被反弹之力撞向地面,恰好极为幸运地躲过了那道刀气。
他狠狠摔在地上,接着被人一把扶起。
陆丙辰口鼻喷血,视线中一片血红,恍惚间意识到右营的其余几个百骑长终于姗姗来迟了。
或者也可以说,他们来得太早了。
倘若这几个想跟随自己痛打落水狗的同袍再迟疑片刻,就一定不敢再下来面对一位宗师大将的刀,也就能暂时保住小命了。
他这么想着,下一刻便晕了过去。
也正如他所想,跃下墙头的几名百骑长此刻场子都悔青了。
在他们头顶身后,那道巨大刀气将寨门斩出了一个巨大缺口,已经摇摇欲坠。
紧随在刀气之后,摄人心魄的呼喝声中,狄人的宗师大将沿着刀气的路线,从被切碎的桥板下飞身而上,咚地一声落在桥板上,落地生根。
数千狄骑猛地发出狼一般的震耳欲聋的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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