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眸看着萧楚，他坐在那里问我：“你既然学了穆先生的医书，难道没有根治这种后遗症的方法？”
他的眸中带了一丝探究，等着我的回答。
房内安静下来，我站在那里眼光一瞬不瞬的对着他道：“你要知道，穆先生是神医，他能把我救活已经是不容易了。“
”他都做不到的事，你认为我能做到么？”
“算我没问。”他淡淡的语调中出乎我意料的夹杂了一丝落寞。
被他的情绪感染，我也沉默了片刻。
“再说了，”我低头感伤的道，“若是我能，我第一个想的就是恢复我的记忆。”
“那会让我更高兴些。”
我抿了抿唇，转身出门去，庭院里一片翠竹绿得让人心醉，可惜时节晚了些，现在这时候，竹笋都老了。
我想起在船上，萧楚对我厨艺的评价，第一次有些后悔没将穆先生留下的食谱也给带上。
萧楚让人替我安排的房间让我吓了一跳。
从床上的水墨画帐子到桌上的摆设，甚至还有女孩用的梳妆台，无一不是精致的。
我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才走进去，心中感慨这房里的奢侈。
比起这个临时的居所，我在迷踪谷住的屋子真可以算是柴房了。
于是，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躺在了那张精致的床上好好睡一觉。
醒来的时候，体力恢复，日暮西山。
我睁开眼，看了眼窗外，突然想起早上萧楚跟我说的，晚上要带我去镇上。
看来昼伏夜出是会成习惯的！
底下人端了一个托盘进来，一碗红枣粥，一碟拌的凉菜，清淡爽口。
我靠在桌边小口小口的吃完了。
......夜很黑，天幕暗蓝。一架马车载着我们两人去镇上。
是下山的路，萧楚特意嘱咐车夫放慢了速度。
我白天睡饱了，此刻正像夜猫子似的精神。
山风吹来，我舒了口气道：“你看着气色好些了。”
萧楚点头道：“是，我也觉得好些了。”
“这证明，我这个三脚猫大夫的第一次看诊是成功的。”
我笑眯眯的看着他道：”经过这一次，我能正式行医了吧？“
萧楚的眼光扫过来，淡淡的道：”你对自己的判断经常出错。“
”你还说呢，“我没被他气到，斟酌了一下道：”去应天需要不少天吧。你别忘记你的习惯。这一路上我大约是唯一能医你的大夫。“
我坐直了身体。竭力让自个儿显得高大上一点！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所以呢？“
我慢悠悠的道：”你毒舌之前可要想好了，我会根据这个决定某些时候药的口味。“
”久病成医，你懂的。“
”你威胁我？“萧楚挑了挑眉看了看我道。
他不说话，眼神温柔的看着我。山风吹过，我身子一颤，无端端的打了个寒战。
抱紧了手肘，我心底嘀咕了一句，对着萧楚道：”你别这么看我行不行？“
”怎么了？“
”被你这么看着，我有种感觉，不太好的感觉。“
萧楚的眼神显得很无辜。
”那是你心里有鬼。“
我注意到萧楚的眼光似乎是在观察着我的表情。
“你跟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不同了。”
他忽然间道。
这句话让我起了兴致，我侧了侧身子，偏头看着他道：“哪里不同？”
“我在观澜镇见到你的时候。感觉你很像在......家里时候的我。”
萧楚压低了语气道：“确切的说，是终日躺在g上什么都做不了的我。”
“听不出来有什么相同点啊。”
我摇了摇头，不太同意他的说法。
萧楚抬起头，眼神停留在我的脸上。
我跟他对视了一眼语气软了软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大意就是说我们都是废柴。是么？”
萧楚不置可否，他眼神专注的道：“那个时候，我什么都做不了，觉得过一天跟过一年，或者说过一年跟过一天又有什么不同？”
“我在观澜镇跟着你，想看看你这样的一个人会到哪里去，不出我预料，果然连家都没有。”
“你这话很不中听啊，我是孤儿脸上写着么？”
“我就不能是游山玩水来的？”
“实在不像。”
月光冷清，侧靠在车壁上的萧楚舒展了一下身体，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泛起了些我看不懂的情绪。
他吐字清晰的道：”小如尘世，大如孤寂。“
”这句话是谁说的？“我心底打鼓，表情僵了僵，继而抬头看着他，扶住了他的手臂追问道。
”我哥哥，奇怪的是他那样的一个人居然会说出这句话。“
”这话，反而比较像是我这样的人该说出来的。“
”有什么区别？“我脸上浮起一抹笑歪着头想了想，解释道，“这世上，人人都有孤独的时刻。”
“我相信哪怕在龙椅上的帝王也是一样的。”我缓缓的道，语气低沉。
萧楚没有立即同意或者反对，他淡扫了我一眼，想了想接我话：“说得跟身临其境似的。”
我回了他一个气定神闲的表情。
并排靠在车里，甚至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我跟他各自侧脸望着窗外深蓝的天幕，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马车一路沿着山道下去，眼看着快要到镇子的外围了。
“萧楚，”我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伸了伸胳膊打破沉默问道，“你跟我昨天才到的这里，状况都不怎么好，那你为何想到要带着我来镇上？”
我对着他不解地眨眨眼睛。
“你不是从来都没去过应天么？”萧楚的嘴角浮起一抹微笑道，“我想让你先适应一下这里的生活，应天的繁华数倍于此。”
“你的意思是说我这个山里丫头到了城里，你担心我迷路，让我先开开眼？”
“要这么理解。其实也对。”他低声道。
“那就有劳你带路了，请问今晚要先去哪里？”
我对他的安排还有点期待的。
“我问了手下，镇上有夜市，我带着你去走走看看。”
他的唇边掠过一抹浅淡的笑，神态从容的道。
“到了应天，我走动没现在这么随意了，束缚我的事情很多。”
他语气不紧不慢，跟我解释着。
“所以待会儿要跟着我，正好享受难得的闲暇。”
透过月光看着他，我轻轻点了点头。
......逛了夜市。买了一堆点心。顺带我还在一家铺子采购了一身最小号的男装。
“买这个做什么？”萧楚皱眉看着我手上那个包裹道。
“你明知故问。刚才还说过到了应天，你忙得都没空。”
“我现在已经快要成半个夜猫子了，晚上出门的次数越来越多。”
我扬了扬手中的包裹道：”就是这个理由了。“
”男装出来，更方便些。夜里，一个女孩子走夜路总是不安全的吧。“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转了一圈，突然间低声地笑起来。
我被他笑得瞬间恼了！
“你想说我出门很安全是不是？”我涨红脸下巴扬起看着他道。
“这是你说的，我什么都没说。”
他负手走到了我前面，留一个颀长挺秀的背影给我。
我腹诽了几句还是跟上他的步子。
走到停靠马车的大树，月上树梢头，此景此景，突然间我神情恍惚了一下，站在原地不动了。
萧楚走出几步。见我没有跟上，他转身伸手几欲来牵我，可是犹豫了几秒又放下。
“你怎么了？”他退回几步问我道，”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苦恼的敲了敲额头。
“萧楚，你有没有跟我一样的时候？就是说什么做什么总觉得这个场景好像以前曾经有过？“
萧楚迟疑了一下。很认真的道：”没有。“
他探手碰了碰我的脑门，眉间扬了扬道：“也没发烧，应该不是说胡话。”
”是你刚才想起什么了？“他追问道。
”没有，只是我近来经常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就是刚才跟你说的那样。“
我还没从刚才那瞬间的恍惚里完全抽离出情绪，老老实实的回答他道。
我低下头看着脚尖：”可是穆先生在的时候曾经说过的，我已经好了，我不信这是我的幻觉。“
“想不明白就暂且放一边，时间久了自然有答案。”
他再一次伸出手，这一回没有犹豫，牵住我往马车的方向走。
上了车，坐安定了，我兴致勃勃的打开那一包糕点看起来。
镇上的老字号做的各色小点心，我每种都选了一个。
在迷踪谷的时候，穆先生擅长做菜，花样很多。
但是做点心，除了艾草团子，总共加起来我吃过的也就两三种，这一回就机会见到品种繁多的点心，别说吃了，光是看着都赏心悦目。
萧楚留意到我欢喜的样子，他也有些被我感染了，忍不住笑道：“到了应天，还有更好的，不至于这里的店就让你欢喜成这样了。”
”你跟我提过，要去应天送封信。“
隔了片刻之后，他转移了话题。
我将包裹合起来，点心收好，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
”送信不过一天就能做到了，接着，你有什么打算？“
”你是想留在应天，还是回到山中去？“
”小菱儿？“
忽然间，我抬起头静静的望着萧楚。
因为这是印象中，认识他以来，他第一次这么叫我。
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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