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红的烛火映在纱窗之上,窗纸一袭映出了身着红色嫁妆的孤单身影。
婚房之外,营寨灯火通明,百余名盗匪沉浸在喜庆的气氛之中,吆五喝六地大快朵颐。
就连每日勉强喝粥度日的流民,也都人人分得了一碗肉羹、一张肉饼,这是过年才有的待遇。
新郎官刘堃努力躲着头领和喽啰们热情的劝酒,已经喝得春光满面、喜气洋洋,向众人拱手:“诸位,诸位!今儿是咱大喜的日子,若是逢年过节,咱一定会陪弟兄们喝个痛快。可今日不行,改日,改日!”
刘堃的腿已经是软绵绵的,拨开喽啰们举过来的酒杯,跌跌撞撞地奔向婚房。
“按咱们这儿的规矩,要闹洞房的!”一个喽啰提议出来,其余的喽啰都沸腾了,附和着这个喽啰的提议。
“一个人都不许过来,我不叫你们,你们就老老实实地在这儿喝酒!”刘堃警告那些要上前起哄的喽啰。
喽啰们识趣地回去,继续喝酒吃肉。
“守卫去哪儿了?”刘堃在婚房门口四处张望,并不见守卫的喽啰,“想必是看别的弟兄吃酒吃得高兴,也溜出去偷吃了。看在大喜日子的份儿上,就宽恕你们这一回!”
刘堃踹开了婚房的门,接着微弱的烛光,醉眼寻找着新娘,却见被绑缚的新娘,头顶着盖头,斜靠在床榻前,丫鬟也倚着橱柜低垂着头,许是困倦了。
“娘子,真是对不住,这般慢待你,也是逼不得已!”刘堃坐在新娘的身边,“我这就来给娘子松绑,娘子且背过身去!”
新娘并不动弹,也不做声,只默默地端坐在那里,一丝儿也不动。
“想必娘子生咱的气了?”刘堃望了一眼红烛,红烛旁侧的案子上,放着一个绣工精致的香囊。
刘堃将香囊拿到手中,嗅了嗅,心中有些惆怅:“这般强迫娘子与咱结婚,我也是不得已,昨日那场面,你也看到了。如若我不说相中你,不娶你做压寨夫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也是能想得到的!”
刘堃如孩子一般,可怜兮兮地等待着新娘的回应,新娘仍然是默不作声。
“是,若咱没将你掳过来,也不会有那许多麻烦的事情!可是,可是……”刘堃像羞涩的姑娘,手里来回揉搓着衣角:“可是,你哪里知道,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是真心相中你了。你的那双眼睛,水汪汪的,装满了忧愁。我晓得,这是一双饱经风霜的泪眼,瞳孔后面,想必是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我,我……”
刘堃说得情深意浓处,要去揭下新年的盖头:“娘子,我能掀开你的盖头吗?你不要怕,我不会对你怎样,今晚,我就只静静地看你那双眼睛。今后,你若不情愿,咱绝不会动你一根手指头!”
新娘仍是箴默不语。
“咱就当娘子是答应了?”刘堃怯生生地又万分小心地揭盖头,想着梦寐以求的美人就近在咫尺,且与自己拜了堂成了亲,已经是自己的女人了,初为人夫的心情,分不清是躁动还是喜悦。
盖头完全揭了下来,刘堃震惊,起身将挑起丫鬟的脸,之后是震怒:“来人!”
原来,那盖头下面盖着的是歪嘴巴喽啰的脸,丫鬟却是斜眼睛喽啰的脸。
南熏被盗匪们绑缚着和刘堃拜堂成亲,堂堂一国之母,哪里能受得了这般的屈辱?南熏一度想撞墙柱寻死,却被柳春拦住。
柳春心生一计,南熏随身携带的香囊里,有一味天南星,人若服之,必然毒发,酌量用药,可使人休克半日而性命无虞。
因而,南熏假装口渴,将守在门外的歪嘴巴和斜眼睛呼唤进来。两个喽啰,这次却出乎意料地老实,南熏和柳春百般呼唤,都未曾敢跨进婚房半步。
南熏只好把昨日二人想非礼之事作为要挟,两个喽啰在勉强进屋,给南熏松绑倒茶。
喝完了一盏茶,南熏偷偷地将天南星放入茶中,赏赐两个喽啰喝,麻倒了之后,将两人绑缚起来,换了装束。
南熏和柳春穿着喽啰的衣装,逃跑了出去,又听说,刚刚流民之中,有人吃了肉饼给噎死了,长时间没有吃过硬货的流民,猛然吃得凶猛了一些,却丢了性命。真是命苦之人,无缘享福。
刘堃觉得此事太不吉利,命人晚上三更时分出寨子埋了。连日来,柔然勇士和御林高手都在寨子外叫战,只好等到半夜时分大开寨门。
寨子里的规矩,流民当中若有人不幸夭亡,所有流民都应一同去下葬。这是南熏和柳春出城的好机会。
丢了新娘的刘堃,让喽啰们举着火把满寨子里寻找南熏的下落,没有搜到蛛丝马迹。
流民们抬着用破席裹着的“噎死鬼”,遵守刘堃的命令,正值这三更时分,出去安葬。
刘堃带人截住了流民,一眼扫过去,都是破布烂衫、蓬头垢面,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压寨夫人会不会扮成死尸了?”有喽啰点醒刘堃。
刘堃走到尸体旁,看了一眼,摆摆手:“你们走吧,别耽误了下葬!”
“大哥,你怎么不掀开那席子,好歹确认一眼啊!”那喽啰有点邀功的意味。
“你懂个屁!”刘堃训斥喽啰:“那席子里的尸体,露出来的双脚分明是骨瘦如柴,怎么可能是夫人呢?做事情多动动你那脑子!”
目送着最后一个奔丧的流民,就要走出了寨门,刘堃忽而发觉了异常:“截住那些流民!”
喽啰们应声,迅速将流民们团团围住。
刘堃亲自上前,从流民中揪出来两个人。命喽啰拿来湿毛巾,替这两个流民把污浊的脸擦干净了,竟然就是南熏和柳春!
“你们以为,穿上了破破烂烂的衣服,再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就可以骗得了我吗?哪有流民像你们这样大胸肥屁股的?”刘堃温情地盯着南熏的眼睛:“你就这样逃走,万一再遇上了那些人,你怎么办?”
“遇上他们,总强过和你这个禽兽一般的强人在一起!”南熏的语气里,饱含着对刘堃的鄙夷和嫌弃,竭力地躲避他那双说不出是专情,还是猥琐的眼神。
“你身份高贵,咱身份卑微,你看不上我,没关系。咱们可以慢慢相处,终有一日,你会看出我好的一面,会相中上咱的!”对手下颐指气使惯了的刘堃,哪曾这么低眉顺眼过,可面前是他甘愿献出膝盖的心爱的人啊!
“你胆子也太大了,你可知道,我家主人是什么身份?”柳春厉声呵斥,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再隐瞒南熏的真实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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