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吹,雪一化,当晚段移发了低烧。
他不敢惊动小段妈,自己翻身下床,吃了两颗感冒药之后,重新躺回床上。
睡得比之前安稳,但是做了个梦。
段移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
梦里见到了盛明和盛夕。
两个小孩儿才只有他膝盖那么高点儿,软乎乎的,脸蛋白的像雪。
段移见到他们,心里自然地生出一丝喜悦之情,蹲下身问他们:“干嘛呢?”
盛明听到他的声音,转过头盯着他,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段移没察觉,毫不客气的把他脑袋抱在怀里一顿乱揉:“问你话呢,跟你弟大中午的不去睡觉,上这儿来荡秋千,你爸知道吗?”
盛明一言不发,静默片刻,忽然扎到他怀里。
段移愣了一下,哭笑不得:“怎么了这是?多大了还撒娇啊。”
盛明脸埋在他怀里,小小的手攥着他的衣服,攥的紧紧地,身体在发抖,段移关心他,声音放轻了一些:“明宝,怎么了?”
盛明毫无预兆地哭了。
盛夕被他俩的动静吵醒,从床上醒来,看到段移,微微一愣。
段移抱着他哥,胸口被眼泪打湿了一大片,只好问弟弟:“你哥受什么刺激了?”
盛明性格像盛云泽,年纪虽然小,却很稳重。
轻易不会在段移面前掉眼泪,加上下面还有个盛夕,是盛明的小跟屁虫,他哥干嘛他干嘛,他哥哭他也跟着哭。
看到段移,跟他哥默默无闻的哭不一样,小的不但没能回答段移问题,还立刻哭得山崩地裂,鼻涕眼泪蹭了段移一身。
段移一个还没哄过来,又多了一个。
顿时认为自己这个梦做得也太操心了,两孩子虽然小,他也没法儿一手抱起一个。
只好先把盛明放床上坐着,然后把盛夕放在盛明边上。
盛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死死攥着段移的衣角不肯松手。
段移膝盖扣在地上,半蹲着给两个孩子擦眼泪。
“你俩干嘛呢,唱戏啊,一个接着一个的。不哭了,我看看你眼睛,哭得不疼啊?明宝是哥哥,你不哭夕宝就不哭了,啊,你起个带头作用。”
盛明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把段移的样子记在脑海里,过了好久,他答非所问的开口:“爸爸说你去很远的地方。”
段移心里咯噔了一声。
盛明声音很软很糯,带着小孩儿独有的奶味儿,声线颤抖着:“你是不是嫌我们烦,不要我们了。”
段移心软:“没有,谁说我不要你们的。”
谁知道这句话出来后,不知道打开了什么开关,盛明的眼泪跟豆子似的掉下来,一双手放在膝盖上,撑着自己单薄的上半身。
低着头,肩膀抽泣,断断续续地说:“我已经……”
哽咽一声,他才继续说:
“我已经有很乖地照顾弟弟,今天、今天读了一篇新的课文……”
“我已经会自己洗衣服、会自己整理床铺、会乖乖吃饭……”
“我们院子里的树已经要结果了,你说好要跟我们一起摘果子的……”
“我昨天很乖,弟弟也很乖,没有给爸爸添乱,今天也很乖,我明天也会很乖……”
“爸爸说我只要做到一百件事情你就会回来的,我已经要做完了,你为什么不回来呢?”
“爸爸为什么要骗人呢……”
“你为什么要骗人呢!”
盛明结结巴巴说到最后,几乎是嚎啕大哭地喊出来。
喊得段移茫然的站在原地,他脸上的笑意渐渐地消失,几乎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盛夕从床上跑下来,抱着他,小孩儿想要抓住一件他心爱的东西,能使得力气是大人不能估量的。
段移觉得自己手臂有千斤重,快要被盛夕的小手抓出红痕来。
盛夕边哭边打嗝,给段移看自己的手臂。
肉乎乎,白嫩嫩的一截:“我都、嗝……变瘦了,你亲、你亲亲我,你回来、不走……”
他张了张嘴,心口被一块石头堵住,痛得连呼吸都疼。
段移发觉自己无法做出任何回答。
“咔嗒”一声,卧室的门开了,段移转过头,没看清楚进来的人是谁,就听见有人喊了一声:“段移。”
先是一声。
紧接着,好像有无数人在喊他。
高低不齐,一声接着一声。
段移难受的“唔”了一声,睁开眼看到了自己卧室的天花板。
小段妈焦虑地看着段移:“宝宝,做噩梦了吗?”
段移好久没回过神,甚至都没听到小段妈这句话。
直到小段妈拿着真丝手绢替段移擦脸的时候,段移才猛地惊醒,用手狠狠地在脸上蹭了一下。
全是泪。
小段妈的声音很温柔,细细的如同春风一般:“怎么了,梦见什么了,哭得这么伤心,妈妈叫你都没叫醒。”
她了解她儿子。
段移的性格属于外热内冷的类型,有什么事儿都喜欢自己咬牙坑过去,不爱麻烦别人。
性格看着调皮捣蛋,但心思很细,受了委屈一般不爱说,能让他哭成这样的事,少之又少。
段移侧过头去看枕头,果然湿了一片。
别墅灯火通明,保姆和管家匆匆起床,都在二少爷的门口候着。
段记淮准备给私人医生打电话,被小段妈制止了,说人家大晚上的过来就为了给宝宝看个小感冒,麻烦人家。
于是把段记淮赶到厨房去,跟保姆一块儿盯着给段移准备的安神汤。
唯一在状况外的段韶行被家里动静惊醒,过来看望段移,得知没什么事了之后,被小段妈赶到房间去睡觉。
——段韶行明早五点还有个杂志通告,她心疼小的睡不安稳,也心疼大的早起工作。
段移觉得不好意思:“对不起,我吵醒你们了。”
小段妈替他整理了一下耳边的头发:“没有吵醒我,是妈妈半夜的时候忽然心神不宁,从床上自己醒来的。”
段移看着她,小段妈笑着说:“每一次你跟哥哥两个人出什么事,我心里都不安稳,这就是母子连心呀。妈妈过来看你的时候,你睡得不好,又发着低烧,吓死我了。”
段移身体很好,上一次发烧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自从暑假里的车祸过后,他的身体免疫力没有之前好,所以今晚在雪地里才站了一会儿,回来就病倒了。
段移听了小段妈的话,不知怎么,忽然就开口:“我梦见自己有孩子了。”
小段妈愣了一下,笑了声:“你自己都是小孩儿呢,能有什么孩子,想谈恋爱了?”
段移摇头,他不知道怎么跟小段妈解释平行世界的事情。
甚至在刚才那个梦之后,段移自己都有点儿分不清到底哪个是平行世界,哪个才是现实世界了。
“世界上真的有母子连心这种事情吗?”段移问小段妈。
小段妈从保姆手中接过安神汤,轻轻地用勺子在碗里搅了搅,舀了一勺吹了下,递到段移面前。
段移盯着小段妈的脸,乖乖地喝了一口。
“当然啦。”小段妈温柔道:“妈妈跟你和哥哥就有心电感应,小段要是伤心哭泣的话,小段妈也会很难过的。”
段移含着汤,想起盛明和盛夕趴在他怀里哭时,几乎把他心给哭碎了。
明明只是……
明明只是另一个平行时空……
可真的存在啊。
段移的心乱得一塌糊涂。
可是他真的有过盛明和盛夕啊,看着他们从巴掌大点儿长到下地走路,从牙牙学语到蹒跚走路。
现实世界中有盛云泽,可是现实世界中没有他两个儿子。
小段妈把安神汤喂完,将被子往段移身边掖了下:“妈妈陪你睡,晚上不做噩梦。”
段移觉得鼻子很酸,看着小段妈,不知怎么想哭。
在家里,段记淮奉行的是孩子不打不成器的棍棒教育,小段妈就是棍棒下的春风化雨,从来都是温柔的,慈爱的,宽和的。
对他,对段韶行,永远都是柔弱却又强大。
段移每次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翻不过去的坎,第一时间就想找小段妈。
小段妈对他的影响很深远,以至于他后来对盛明和盛夕的教育,都折射了小段妈身上的温柔与强大。
段移不能想象有一天自己失去小段妈是什么感觉。
他也无法想象自己离开后,盛明和盛夕是什么感受。
像一根刺,狠狠地贯穿在他的心脏中,绕不开,不敢想,隐隐作痛,巨大的悲伤朝着四肢百骸涌去。
他答应小段妈会乖乖睡觉之后,小段妈坐在床前,示意管家关了灯,只留下床头的一盏夜灯。
段移埋在被子里,闭上眼,眼泪就从眼眶中滚下来,他不敢呼吸,怕抽泣的声音太响。
尽管如此,静谧的夜色中,依旧有段移没有藏住的、压抑的哭声。
小段妈没有拆穿他,只是静静地望着段移散落在枕头上的碎发。
她的手轻轻地拍着段移的被子,嘴里哼着一首安静的小调。
婉转轻柔的声音哄着段移入睡。
夜色好长,段移不知道是为了小段妈的温柔而哭,还是为了盛明和盛夕而哭。
他好想他,好想他们,却藏在心里,当做秘密。
雪下了一夜,段移第二天早起的时候,低烧已经退了。
只是哭了大半夜,一双眼睛还是很红。
像兔子。
慢吞吞地起床穿衣,来到餐厅里坐着。
段记淮放下平板,咳嗽一声,这代表他要发表感想了。
小段爸发表一些个人见解之前,喜欢先弄一个做派。
咳嗽一声就是他的做派。
“段宝。”
一般叫“段宝”,就是小段爸心情很好,要发挥一点儿他少的可怜的父爱,给段移一点儿安慰。
当然叫“段二”和“段移”的时候,就代表小段爸的心情不好,要给段移一点爱的教育。
“虽然你已经高三了,按道理来说是应该努力抓学习的。不过你高一高二都没认真学,现在抓也来不及的,我知道你有想要学习的态度就够了,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无论你能不能考上大学,家里都养得起你。”
段移吃得一脸懵逼:“……啊?”
段记淮父爱如山一般开口:“压力不要太大,有什么事和家里说,听见了吗?”
段移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压力大?
段记淮宽慰一番,终于说出了实情:“听你妈说,你昨晚学得太晚感冒了?做不出题还在被窝里哭?”
段移:……
小段妈娇滴滴地,俏皮的眨了下眼睛。
段移快速的咬了几口面包:“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但是我还是要说,我的期末目标,是考进年纪前一百!”
——二中年级前一百,意味着重点大学随便挑。
段移这个牛皮吹的全家没有一个人信他。
但他还挺热血,一抹嘴就往门口跑。
刚到小区门口,他停下脚步。
不远处,盛云泽带着白色耳机,穿着二中的冬季校服,靠在一棵枯死的大树下,静静地等着他。
段移见到盛云泽的一瞬间,心脏就开始膨胀,飘乎乎的,不知道哪儿来的喜悦感。
就好像,梦里梦到想见的人,醒来的一瞬间就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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