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修璟摔了个栽葱,吭哧吭哧可怜兮兮从地上爬起来。
他不死又去扑,又扑个空。
五年不见,皇帝哥哥比以前越发成熟俊朗了。这么多年不见他好想皇帝哥哥,真的好想抱一啊呜呜呜!!!
然而戏。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一人从身后伸手把人拦腰抱了去。是那种宣誓主权的抱,俊美逼人的脸上一双狭长眸子幽冷幽冷地看着他。
时隔五年,唐修璟也终于是再一次见到了庄青瞿。庄青瞿也比之前更加俊美犀利、风姿不凡。
唐修璟其实……也挺想念庄大将军的。
奈何虽然想念,又习以为常的从五年前就憷他。此刻遭遇死亡眼神当即偃旗息鼓,老鼠见了猫一般怂唧唧。
唐修璟自觉难了。
从到大都难,有人比他难。
唐修璟身为越陆世子按说也算是会投胎,怎奈生不逢时。
越陆虽然地,曾也一度是赫赫有名的南海仙国,却可惜怀璧其罪,矿产丰富仙药众多而早早被落云国盯上。
连着一两百年,落云恶意挑动越陆内各族分裂自相残杀,“海上仙国”被弄得暗无天日、民不聊生。落云则趁机低价买入矿产药材又卖出兵器,赚得盆满钵满。
唐修璟十三岁继位,眼前就是这样一个几乎不可收拾的巨大烂摊子。
他已经算争气了,年纪执政三年尽力平定内乱,硬气地拒绝再供任何矿产药材给落云。可惜毕竟年轻稚嫩,虽有力挽狂澜却终是有余而力不足。此举一惹怒了落云,招致凶狠的报复。
锦裕一年,落云大军压境。
十六岁的少年一夕之间遭此强国大军压境,惶惶不可终日。虽然那个时候大夏也是风中残烛,但在更加弱的越陆眼里绝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唐修璟疯狂写信求援大夏。
大夏不理,唐修璟只能带着为数不多的忠臣良将尽力顽抗。
那三年全是血泪不堪回首。
短短数月而已,越陆便被落云精锐踏平一半疆土,兵临城时唐修璟被迫放弃王都,一路逃亡抵抗,最凄惨的时候躲进山林里、被追大到海边、队伍被冲散身边只有十几人……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唐修璟真的差一点点都要跳海殉国了。
还是手泣血力劝硬给他找了条船,才有了锦裕四年越陆王九死一生星夜逃亡大夏,披头散发浑身是血哭着跑到华都夜扣宫门之事。
唐修璟见到锦裕帝时,越陆已是全境沦陷。
他一个流亡的越陆王泣血跪地,求锦裕帝替他主持公道。
那时唐修璟真是走投无路。若锦裕帝不答应,他真就只能以死志、自裁去见列祖列宗。并且他也知道那时锦裕帝也难。刚刚斗完国内权臣,又在准备打北漠,大夏也是百废待兴……
国与国之间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他手里有任何筹码。
只能怀抱一丝希望。眼睛红肿看着那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想,也许呢。
也许这个世上有神,也许这个世上有人仁慈不忍见越陆一国生灵涂炭,愿意在黑暗中拉他们一把。
最后,锦裕帝答了应要拉他们一把。
从那时起,大夏锦裕帝在唐修璟眼中就是行走在世间的神。
锦裕帝答应出兵救援越陆不是遭到众臣反。大夏国事未平,哪有精力驰援国外。可锦裕帝自有他的道理,一一说服群臣。在平定了北漠、瀛洲之乱后,大军又拔越陆收复失地。
落云军在越陆作威作福、烧杀抢掠。若是有大夏替他们赶走落云的义举,越陆人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在这片土地上新喘息、建家园。
……
宴语凉之前想不起唐修璟的事。
今见到真人,倒是想起来不少。
宴语凉的娘亲惜雪娘娘也是越陆人。越陆国,人人沾亲带故。惜雪妃虽其实是个平民医女,硬算的话也能算是皇室的远房亲戚。
这也是为什么宴语凉和越陆王唐修璟勉强是表兄弟。
唐修璟比岚王、师律他们还大一岁,人却长得比师律还显,脸颊鼓鼓的像个软乎乎的受气包。
样貌虽软,子却是柔中带刚。
宴语凉一直都觉得越陆能有唐修璟实乃百姓之幸,一国之君面落云的残酷碾压,依旧硬生生坚守抵抗整整三年,隐匿深山四处躲藏仍不言弃。
最后身上横七竖八都是伤跑来大夏夜扣宫门,放自尊满脸泪痕拼命磕头哀求,只为了维护他身后的一国百姓。
当年唐修璟伤,在华都治了大半年才能床。
其间又水土不服、忧思繁。经常吃不东西,吃什么吐什么,包子脸都饿瘦了。
宴语凉便经常去看他、导他。
带他参观大夏的各种农耕技术、冶炼技术、六部礼制,各种哄他床、骗他吃饭。越陆王也是个妙人,每每看着生无可恋都快死了,一说有先进技术可以学他又活了。
宴语凉待表弟好,一是为越陆民风淳朴,自古以来与大夏交好、无论兴衰几乎从未断绝友谊,二也是为宴语凉越陆王此人不免很多有戚戚焉。
唐修璟某些地跟他的境遇像了。
都是年纪轻轻便要面着一堆烂摊子,不愿言弃死命挣扎。宴语凉累的时候也总想有人拉他一把多好,推己及人,他自然不能不帮唐修璟。
当然,国与国之间确实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穷大夏居然还有功夫帮忙残疾弟越陆,这是要一瘸瘸一窝?落云女皇当时都快笑死了。直到近几年才渐渐的有点笑不出来。
宴语凉之所以能说服朝中群臣出兵救援越陆,也不非一念之仁在做慈善,而是同时看到了背后巨大的利益。
越陆上无比感念大夏恩德,无以为报——既然此,那些落云觊觎的矿石、药材,反正都是要卖,大夏又近给的价格又公道,那为什么不全卖给大夏呢?
越陆富国后整整五六年,越陆的好东西源源不断流入大夏。那边的商人从不给越陆包路费,但大夏是从来免路费是包送到家。
从锦裕四年到锦裕六年,唐修璟一共在大夏待了两年。
两年时间在锦裕帝身边认真观摩学习,看着大夏修路、造船、种种建设,看着锦裕帝的治国略,真是胜读十年书的受益匪浅。
回到越陆之后,唐修璟各种效仿,这五六年间更花金从大夏请来好多名士文人、能工巧匠在越陆教学教技能,越陆处处效仿大夏,两国之间生意往来、百姓游玩也是火荼,双双赚大钱。
数月前落云支援处月战时,越陆虽却也尽了绵薄之力。
暗戳戳给大夏送了不少物资支援,大夏朝中至今群臣感动、纷纷赞叹锦裕帝的瞻远瞩。
……
五年前,唐修璟依依不舍离大夏。
他做着梦。
想着再相见时他要变得更优秀,让皇帝哥哥刮目相看。
今终于再见,宴语凉已是繁华大国气象万千君主的气象,而唐修璟手里又又破的越陆也终于自给自足挺起了腰杆,两人都比想象中还好,唐修璟很是有一点兴奋地搓搓手。
同时里又百感交集。
时隔多年,他看着庄青瞿更加令他望尘莫及地俊朗贵气,看他光正大将锦裕帝拥入怀中。
去了酒楼吃饭,看那人挨着皇帝坐,跟皇帝说悄悄话,指尖在桌上与皇帝自然而然地十指紧扣。
唐修璟:啊啊啊。
这个啊啊啊中的情绪可谓复杂到极点,只有他知道到底有多复杂。
唐修璟真喜欢皇帝哥哥。
当年在华都时,就光正大地表白无数次。
是真的动、想成亲的那种喜欢。锦裕帝极端聪厉害又仁慈有能,在唐修璟眼里简直是闪闪发光。他真觉得世间已经不能有更好的人,看宴语凉每一眼都看毕生理想,恨不得能一辈子陪在他身边一刻都不离。
唐修璟那两年经常都在想,果他能不是越陆王。
果他能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唐修璟,那该多好。
那他一定要一辈子赖在华都,赖在皇帝哥哥身边。
哪怕就算只让他做个侍卫、做个烧火铺床的厮也无所谓,只要每天能在皇帝哥哥身边他就满意足。
但他是越陆王。
有朝一日终得回国,肩负起他肩上的担,从此和锦裕帝天各一遥遥相望。
而且皇帝哥哥眼里根本有他,皇帝哥哥身边已经有了一个优异得不得了、他难以望其项背的人了。
唐修璟觉得自己最惨的一点就是惨在这里。
他那么悦锦裕帝,可于“情敌”庄青瞿他也竟不得不服。
为是人家亲自金戈铁马替他打回越陆,将故国完整交还他手中。是他越陆的不世恩公!他不仅服气,在越陆还甘情愿给他修了好多塑像好多庙。
两个人的故事里完全他的戏份,谁能有他惨。
唐修璟深深还记得,他初到大夏是锦裕四年。
第一次见到庄青瞿还是他在宫里养伤的时候。那年他二十,庄青瞿十九岁。也不知道是谁嘴碎跟庄青瞿说锦裕帝常常看他,有一天庄青瞿就突然来了。
俊美少年冷着脸进来,他一通端详。
端详完倒是脸色稍霁,随便寒暄几句,丢礼物满意足地走了。
唐修璟:“……”
好家伙,这分是看完嫌他丑觉得他有威胁才那么兴。伤害不大侮辱极强!
当晚宴语凉又来探望他,把玩他床头显是庄青瞿风格的礼物。
“庄庄白天来?那他,他跟你说了什么?”
唐修璟:“……”
床边点的是白烛,金灿灿的火光也不知道怎么能把锦裕帝一半脸颊照得绯红的。
唐修璟又不是傻子。
锦裕帝和庄青瞿的事虽然宫中人传,但唐修璟却看得清楚。显了,锦裕帝大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话时,根本三句不离“庄”。
今天朝中又出了什么大事,庄何何反应。
休璟朕找人帮你新做了几件合身外衣,你试试看。这料子是庄最喜欢的,庄挑剔,他喜欢的肯定是最好的。
休璟你怎么也怕酸啊?朕还以为只有庄一人古古怪怪。
休璟怕,之前庄受伤时也有一阵子吃不饭总是吐,后来就渐渐好了。你恢复得已经算快,庄之前那病得才真是,朕都急死了……
一个人里在乎另一个人,根本藏不住。
哪怕是圣天子锦裕帝,都会在提到某人时眼里也染满了温柔。
唐修璟虽然里酸唧唧,但毕竟那庄青瞿他也惊鸿一瞥见了,确实是世间难寻的绝色俊美,跟他云泥之。
更说还又美又强,人家毕生第一次披挂入帅去攻打北漠便节节获胜、收复一半多的燕云。一转头又和师律一起三个月荡平了瀛洲。
杀疯了的大战神,唐修璟望洋兴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唐修璟分记得庄青瞿出发去北漠之前还防他防贼,天天霸着皇帝向他投来“你有戏、想也想”的冰冷眼神。
出征前就更是黏。
又乖又舍不得,眼神里全是不想走。一点都有个大将军的样子。
可回来时却全变了。
倒是有大将军的样子了,只是眼神很吓人——银盔戎装透着血腥味,苍白的脸上挂着有擦尽的血迹。他与唐修璟擦身而看都有看他一眼,长驱直入帝王宫。
那一夜宫中传说,岚王犯上作乱砸了汤泉宫。
但唐修璟看到的却是……
皇帝一夜睡眼底乌青,留红印的手腕,稍稍的一瘸一拐。
后来的两年里,他又陆续看到很多。
看到岚王在御花园里制住皇帝的双手揉乱皇帝的黄龙袍。皇帝的声音波澜不兴:“庄青瞿,你放肆,快住手。”
“我放肆?”
傲的少年那一刻声音涩然,让人有点不忍。可少年自己倒是笑了,眼中含了一丝雾气:“你骗了我又不理我,用完就丢……还不准我放肆了?”
他不顾他挣扎吻了皇帝。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面压着皇帝,在上的天子做各种各样唐修璟想都不敢想的亵渎之事。
后来,一个雨夜,也同样是亵渎。
雷鸣之中沉的喘|息声他呜咽着问他:“阿昭,到底要我怎么做?”
“要怎么样才能取悦你?要怎么样你才能相信我?你还要什么,我还能给你什么!”
还有一次庄青瞿好像是病了。
浑身滚烫。目光涣散,“阿昭,阿昭”的喃喃地忍着疼。锦裕帝一声一声应他,守着他替他擦去脖子里濡湿汗水喂他吃了药。
须臾,庄青瞿却突然看向他:“阿昭……”
他目光痛苦又依恋,像是想说什么,却突然睁大了眼睛挣扎了起来吐出几大口鲜血。
只见他呆呆望着那血迹,继而闭上眼睛释然道:“,这样才。以前夫子教,做皇帝得狠得、杀伐果决……阿昭早该此。”
他倒在床上,医纷纷围了上去。
锦裕帝则沉默半晌一个人走出寝宫。
唐修璟追出去,那天阳光媚,外面全然不同寝宫中的阴暗沉沉。锦裕帝站在晴空,回头看起来十分疲惫。
唐修璟里慌慌的不白:“皇帝哥哥,刚才那是……”
锦裕帝:“他郁结于,医逼他吃药吐点血出来。大概他以为,朕是喂他吃了什么毒药。”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得唐修璟揪,他急道:“何会有这样荒谬的误会?皇帝哥哥你同岚王究竟有什么样的误会,你去同他说清楚,或者你告诉我,我帮你去同他说清楚好不好?”
锦裕帝摇摇头。
“说不清了。”
“有许多事,朕并非不想解释,而是……”
“罢了。”
“朕总是什么都想要。可能朕这一生注定只能得住天,却不住庄吧。”
他始终平静。
日光暖洋洋的,唐修璟里却难受得不行。是万物复苏的春天,他却感觉到了深秋凋零敝尽的灰败枯朽。
他后来偷偷四处打,各种消息众说纷纭。有人说岚王功盖主,皇帝身为天子不得不防。也有人说岚王从陛还是二皇子便常伴在身边全辅佐,替朕出去打仗受许多伤,替陛定国安邦出谋划策,到头来却要屡遭猜忌打压、削夺兵权,试问换谁又能不寒了。
后来唐修璟回了越陆。
走之前宴语凉拍拍他,微笑道,休璟好好的,你担朕,朕还是什么都要。朕很有本事的。
祝你也国富民安、前程似锦。
后来很多年,唐修璟一直远远关注着大夏的消息。从君臣之间水火不容,到年初数月传说皇帝已死岚王篡权,他断断不肯信的。终于等到后来的君臣和睦一说。
此刻他看着他们俩。
这家酒店老板以前是铁铺的,前几年才转了行,擦手的帕子上还绣着铁铺的招牌,一只青色的戟。
宴语凉:“哈哈哈有意思了,青瞿你看!”
戟和瞿本就是相似的兵器。唐修璟记得以前庄青瞿说,他不喜欢“青瞿”这个名字,嫌那个“青”字常见庸俗。岚王年轻时脾气不好,看什么都不顺眼,也不准人喊他青瞿。
此刻却了那毛病。
他只是看着皇帝,眼里点点亮。皇帝舍不得用手帕,收起来。
他声说了句傻子。
二上菜,又端来一盘汤圆。宴语凉:“来,朕给你呈一碗!”
汤圆里分隐约透着红色。南这几座城喜欢包山楂馅汤圆。庄青瞿看着他殷勤地呈,知道他又想骗他吃酸,好气又好笑。
“我不饿,不吃。”
宴语凉奸计不得逞自然不罢休:“很好吃的,当地产红果子汤圆,店家说甜。”
他笑得灿烂,还用筷子在汤圆上戳了个笑脸:“岚岚你看,汤圆你笑了。”
庄青瞿眼睛澄澈揉碎的湖光。
“吃一个?喂你?”
庄青瞿无奈:“嗯。”
酸就酸吧,他认了。余光微微瞥一眼唐修璟,反正有人更酸。
唐修璟其实也不是酸。还是那句话,他的情只是复杂。
两个人那些年的误会能解,他真替他们兴。岚王付出那么多总算有了回报,皇帝哥哥也有人疼了,一璧人多好。
他只能祝福。qaq
这山楂汤圆真好吃,又甜又酸。
吃得好好的,突然有侍卫气喘吁吁冲进来:“王上糟了,陌阡王城来报出大事了!胶南人趁陛不在,在圣湖放火船作乱!”
唐修璟一愣,筷子都掉了。
“那本王、本王种的湖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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