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北漠依旧很冷。
荀长浑身湿透,只能一路避人耳目潜回客栈,钻进宇长风的房间。
宇长风尚未归来。荀长先偷偷烛火下小玉筒打开,里面只写了三行小字,却字字惊心动魄——
摩罗贤王与敦毒杀北漠王,秘不丧。
摩罗贤王煽动草原各部于春末齐攻大夏。
新敦与军粮来皆自瀛洲。
北漠异动竟然还有瀛洲的参与!荀长一时不觉身上冷了。
他胸起伏几乎捏碎那玉筒,一丝烛光下,狭长目光里纷絮灭。不过想想,大夏风风雨雨那么多年了,又什么大阵仗没见过,很快平静下来只等宇长风回来商量。
夜已很。没有多久,宴饮完毕礼部官员们倒是一个个东倒西歪的被同样酩酊大醉的北漠官员们送回客栈,却独不见宇长风。
荀长溜去隔壁推一个尚算清醒的礼部官员:“长风人呢?”
官员困困地睁开眼,很迷茫地说:“宇大人他像说……有个什么姑娘,需要他帮忙?”
荀长都惊了,姑娘?
都什么时候了,宇长风还有空想姑娘!
其实早在这一路过来,荀长现宇长风这小狗东西长进了。在外头这十年不仅从内敛话少变性子变开朗,还学会了点沾花惹草的坏毛病。
一路弹弹唱唱跟姑娘们抛媚眼掷果盈车不说,连住个店遇到小姑娘在哭都要去问问为什么。帮完人家后留下一抹俊朗笑意与背影,挥挥衣袖深藏功与名。
他这样走一路撩一路,帮了无数个姑娘。
不看看人家小姑娘的眼神,一见长风误终身你担起这个责任?
荀长嘲讽宇长风是“少女之友”,宇长风还反驳说他这都是云游落云、印兰和堪舆学到的“骑士风度”。见到女子无助落泪,不管认不认识男子都绝不能置身事外,一定要施以援手而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荀长只记当时给了他个大大的白眼。还“骑士风度”,大夏男子随便与陌生姑娘搭讪多半是要被当登徒子的。你长看才一路畅行无阻!
荀长本以为宇长风懂轻重缓急,在路上这么搞搞算了。
他是真没想到,人都来了北漠还敢这么搞?咱们是来干什么?那么大的正事你还有空想着姑娘???
……
宇长风是有空想着姑娘。
这没办法,是人有必然弱点。他爹是看到路边怜的猫猫狗狗走不动路一定要抱回家,他则是看到路边掉眼泪的小姑娘那是不行。
当晚宴饮,所有人都醉的不行,唯独宇长风没醉。
他歹是在这十年间在堪舆最北边的冰海与啃生鱼肉的红毛大胡子们拼过烈酒的男人,那是身经百战的海量。一夜推杯换盏,一人喝倒了一大片北漠贵族。
北漠本是很防着他们一行大夏使者的,无奈真的所有人都喝糊涂了。一官员踉踉跄跄送另一官员回客栈,他则被醉稀里糊涂的摩罗贤王一直抓着手唠嗑。
这么机缘巧合,与一美女的香车擦肩而过。
惊鸿一瞥,夜风薄纱翻飞只见美人露目含泪。
宇长风瞬间来劲了,他素来怜香惜玉,怎见美人落泪而不管不顾?一不做二不休,随手便攀折了一朵摩罗贤王庭院里开正娇艳的花一路跟了过去。
美人乘船上了湖心岛他偷摸着找了条船。美人住在一座非常华美的宫殿在露台对着月落泪,他便攀上露台献上花问那美人为什么哭。
事实证,只要长足够帅,月下贸然爬墙不会被喊“登徒子”。
正美人的寝宫墙上还挂着一把上的三味弦,宇长风以前在瀛洲时又学过弹三味弦。为哄美人展颜他拿下琴,吟唱起一支瀛洲古老的歌曲。
夜风微微,寅时三刻,宇长风终于回房了。
荀长冲过去戳他脑:“你还道回来!被妖精勾去了魂了吧?干正事呢你能不能收一收你那浮浪性子?”
宇长风:“嘘。阿长你,北漠汗死了。”
“而新敦是个瀛洲女子,瀛洲已与摩罗贤王联手意图攻打大夏!”
荀长:“…………”
他两个时辰前才从澹台泓手里拿到的报。宇长风又是从哪道的???
……
宇长风的信息来自北漠敦本人。
他倒是没想到自己惊鸿一瞥跟上去爬墙弹琴安慰的美人竟是敦。
毕竟宇长风当年是在堪舆与公主夜话,在印兰做王后的解语花,路过落云都成功认了女皇的亲妈做干妈的人才。说“少女之友”其实偏颇了,温柔善解人意长帅、唱歌听又没有任何不良图谋的男子在何种年龄何等身份的女子那都吃开,大家皆十分愿意找他倾诉心扉。
北漠敦不例外。
独自身在异乡突然听到家乡的曲子,一时不禁潸然泪下。又听宇长风会说一流利的瀛洲话,一时什么不管不顾了。
这女子是怜人。身为瀛洲罪臣之女,和其他众多女子一同而被进献给北漠王,却意外地独了老北漠王欢喜。
北漠王毕竟年岁老矣,又昏聩荒诞,瀛洲那边早已经与其壮年的弟弟摩罗贤王结了盟。前阵子为了扶摩罗贤王早日上位,还逼迫女子毒杀了北漠王。
女子深罪孽深重,惶惶不终日。她瀛洲的家人与儿子还被关在牢生死不,身为一颗棋子根本无力反抗,只能任由摆布过一日算一日、朝不保夕。
这一晚,她与这月下弹琴的年轻人萍水相逢,总算以说上几句心里话、了片刻慰藉。她告诉年轻人,瀛洲扶持摩罗贤王上位并大量送粮送草的交换条件是摩罗贤王上位后,答应会联合草原各部攻打大夏。
摩罗贤王年轻,不似老北漠王那般昏聩,早不满副都贺兰红珠的失陷。已与草原各部结盟约六月南下烧杀抢掠,小半年打完正过个富足冬。
本来一切已在有条不紊的谋划,大夏这次的突然来使,却打乱了部署。
草原各部有人质疑大夏会否早有准备,贸然南下是否会落入圈套。眼下内正在争执不休。而瀛洲那边怕摩罗贤王反悔,正在更加大肆地送粮草兵器,努力劝说草原各部维持计划。
荀长对待报素来谨慎。
哪怕是澹台泓亲手递上的玉筒,他不会轻易全信。眼下既然两边的信息对上,事便**不离十了。
荀长:“气死吾了,瀛洲真贱。”
“庄青瞿上次扫荡完他们才过去多久?那时腆着脸又是称臣又是纳贡又是上表磕完头,一眼看不见又在背后作妖挑唆。”
“咱们看不上他们穷乡僻壤个破地方罢了,真以为不能将他们灭?”
总归幸。幸他们及时来了这一趟,撞破瀛洲奸计!
不然,到时候北漠谋划联合草原各部攻打大夏,瀛洲暗地里捣鬼支援军备。到时配合出兵从东边出兵背刺一下,大夏岂不是腹背受敌?
事不宜迟,两人当即商定荀长连夜赶回传递消息。宇长风则留在北漠不动声色与王公贵族们继续周旋。
“老北漠王虽已被害,此事反而不能宣扬。毕竟他在位期间大半个北漠都成了大夏云盛州,摩罗贤王早点篡位反而是众望所归。”
“长风你留下来,一定要看看能不能找到法子离间北漠和瀛洲。如若不能,至少让草原各部相信大夏已早有准备、不敢贸然出兵。”
“咱们如今库无钱无粮,你至少想办法稳住一头。只要拖到年库稍微有了家底,哪怕打以高枕无忧了!”
宇长风:“阿长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北漠这边还有我家老爹坐镇。我问问老头子怎么说。”
“实在不行,找个法子先把摩罗贤王暗杀了。”
荀长:主意啊。
……
当然,暗杀简单粗暴,却并非一定能成,真成了并不一定一劳永逸。草原之上还有很多野心勃勃的部族,各族之间波流暗涌、千变万化难以预测。
难的局面,只要举上下齐心协力破解、所向披靡。
荀长相信无论是北漠还是瀛洲都远没有大夏团结一心。
他十万火急赶回京城。
却是万万没想到,他走的时候库还穷成狗,回来的时候居然已经有钱了。
前后不过一个月的时间,钱是狗皇帝抄家抄来的。
这都行???
很,真不愧是阿凉!
京城四月末繁花盛开,楚微宫的小院里一片芍药白掌和铃兰争奇斗艳。皇帝岚王在,朝许多重臣都在,奚卿徐卿他们都在,都一脸严肃认真地听荀长从北漠带来的消息。
家大事比什么都要紧。
庄青瞿怎么不待见荀长,这次没为难他。荀长一身风尘仆仆的脏衣服都没来及换,不曾寒暄,直接坐下说正事。
他事无巨细地说,群臣严肃思索严肃记,岚王浅瞳幽幽,更是听认真。
然而,认真的同时!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庄青瞿竟那么一边思考家大事,一边修长的手指自然而然在石桌上全程十指紧扣皇帝,没避着任何人。
在庄青瞿的拇指指上,是他那两枚戴了多年的碧玉扳指和琉璃戒。而食指原本的红戒指此刻却戴在在皇帝指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宣誓主权般。
很。
荀长的内心简直他妈一片佛光普照。
皇帝更绝,皇帝认真听完他说北漠的事宜,火速与群臣连着讨论了两三种方案。方案倒是都圈点,只是看过来的眼神不太对劲!
除去那次“托梦”,这尚算是皇帝失忆后第一次见他。
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对他的深深欣赏与肯定——对他机智的欣赏,以及对他美色的肯定。
绝了。
真他妈绝了!!!
要道二皇子以前身边都什么人?绝色远在他之上的庄青瞿与澹台泓,混血美男宇长风,太子人品不行英俊没的说、三皇子更是名声在外的美貌。
是那年里,谁曾见过平平无奇的二皇子多看哪个一眼?
如今倒,失忆了,内里德行暴露出来了!
治水平倒是一点没跌。治的同时……顺带手甜蜜蜜摸岚王手背,偷瞄奚行检的腰,瞧他时更是一脸新鲜从头打量到尾?
荀长终于懂了。
这狗德行,怨不庄青瞿要把长看的都支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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