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八年的初春,
在历史宣布完全脱离轨道,走上一条不曾被记载的时间线时,中央朝廷除了展开了今年春闱的相关工作,还对外宣布了清查宗室资产的政令。
皇帝提出要求,为了庆祝新年新气象,老朱家的所有人都要洗心革面,为时代做好榜样。
所以如果有宗室私下侵占田地,掠夺财物,以及做了其他恶事,破坏了皇家形象的话,那就必须严惩。
同时,要重新检查一下家谱,按照“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的古老规矩,繁衍超过五代的宗室,将不再享受特殊待遇,皇家不会再给他发放禄米,免费养猪。
也就是说,自奉国将军以下,除了能够继承爵位的嫡长子,他们的子孙除了仍旧姓朱之外,不会再有任何“啃老”的机会,也脱离了皇亲这一身份。
这在臣子中引起了一些小小波澜,毕竟皇帝如此行事,那是真的在违背祖宗成法了。
按照太祖皇帝的安排,宗室可以从亲王一直排到奉国中尉的位置,从头到尾足足有八代人。
而等宗室繁衍到奉国中尉后,爵位不再递降,奉国中尉的世代的子孙皆封为奉国中尉,所有爵位世袭,永远有别于老百姓。
这就非常美妙了。
要知道,大明开国至今也差不多有九十年了,按照亲王二十岁就藩的规矩,也足够他们生到第四代人了。
更何况以古代的生育年龄,当爹娘根本不用等到二十岁!
所以可想而知,如今老朱家的“将军、中尉”们有多少。
而自亲王以下,宗室们也不再食租税而领取岁支禄米。
按照洪武二十八年的规定,岁支禄米数额为:亲王10000石;郡王2000石;镇国将军1000石;辅国将军800石;奉国将军600石;镇国中尉400石;辅国中尉300石;奉国中尉200石。
……
为子孙后代考虑到这样的程度,也难怪老朱家的人会被说成是在养猪了。
朝臣嘀嘀咕咕的交流了一下,随后表示同意皇帝的安排。
还是此前的原因——
景泰朝的整体国势是在上升的,延续了永乐、仁宣以来的步调,同时还在纠正正统时期的各种错误。
这是在做好事。
而想要把事情办好,过程通常是很吃力的。
为了达到各种各样的目标,朝廷是需要掏人掏钱的。
别看这一年多来对北方没有什么大动作,可大明其他地方也是要花钱的啊!
作为有良心的统治者,景泰帝跟朱见济听到哪里受灾了,或是爆发动乱了,都要想办法去解决它。
小冰河期天灾年年都有,在封建王朝的体制下,地方叛乱也时常发生,中央的财政总是在大收入和大支出这两种情况中左右横跳着,哪儿还拿的出足够的钱粮发放给宗室?
更别说等农会在直隶的乡村扎根后,还要往其他地区推广,北方的卫所自给自足的程度还不够高,仍然需要朝廷对其输血支援。
景泰帝起初还有几个工程在搞,想给自己修座漂亮宫殿和游园,现在也都放弃了,省钱下来办正事。
国家如此,宗室王爷们如何不能牺牲一下?
如果省下来给宗室发放的禄米,那官员的待遇也能进一步提升了啊!
言官和御史们的绩效考核过后,年终奖金都很高的,因为他们可以通过弹劾揭发同僚的不法行为来换钱,同时给自己挣个清流刚正的名声。
可是普通官员就不行了。
奖金就那么一点点,如果某天迟到了还得被扣工资。
更离谱的是,朝廷虽然在逐渐放弃差不多沦为废纸的大明宝钞,可发工资的时候偶尔也能看到这东西的身影。
毕竟宝钞是大明法定的货币,有时候朝廷缺钱,就拿它出来凑合一下。
很多人已经习惯了小太子参政后大方的薪资待遇,是不能再忍受被大明宝钞统治的阴影了。
听阁臣李贤传出的风声,一旦宗室待遇缩减,朝廷省下了一笔支出,那么以后官员的俸禄都能够被换成正经的银钱。
钱财的指引也是让臣子们同意皇帝对宗室下手的动力之一。
“可我不同意!”
消息传到各地的宗室中,有人闹了起来。
“太祖皇帝优待子孙,这是规矩!怎么能够说断就断?”
没玩!
“我要进京,找皇帝说道说道!”
宗室震动,德高望重的襄王朱瞻墡自然也坐不住,预备上疏跟皇帝说些“祖宗成法不可变”之类的废话。
结果没等他想好措辞上奏天子,皇帝就派人把他和其他几位颇有名望的王爷找了过去。
像秦王朱公锡、晋王朱钟铉、周王朱子埅等等,都被召入京城。
而这些人,都是太祖时期定下的亲王,世系是目前大明王爷中最长的。
朱瞻墡知道进京城要讲什么事,干脆的放弃了写到一半的奏疏,登上马车奉诏而去。
“今日要说的是家事,所以大家行家礼便可,无需多虑!”
景泰帝坐在主位上对着各位王爷说道,可自己跟儿子的屁股一点都没动,显然是另一个意思。
如果行家礼,那他应该带着儿子跟王爷们行一下叔侄或者兄弟之礼。
好在这群王爷们都颇有眼力,假装听不懂皇帝的话,坚持行君臣之礼后,才敷衍的转达了下亲戚问候。
话题随后进去正轨。
“我家子孙众多,一旦不能受爵,还如何活下去啊!”
朱瞻墡首先发言。
毕竟在列座之中,只有他跟皇家的关系最亲密,经常过年的时候进京拜访。
景泰帝跟儿子对视一眼,后者笑着说道,“朱家都是好儿郎,怎么离了禄米,就不能活呢?”
“我等宗室,不事生产,没了供养,便是走上死路了!”老襄王泫然欲泣。
朱见济一扣腰带,摸上最近养回来的小肚子,笑得更开心了,“既然如此,那准那些除爵的宗室读书科考,自谋生路,如何?”
朱瞻墡噎住了。
他没想到天家如此果断,一改还改两个。
本意是想卖卖惨,阻止皇帝推行这个政令的。
不过朱瞻墡的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子孙谋福利,毕竟他的襄王世系才到第一代,距离不再拥有爵位的镇国中尉还很遥远。
他只是先拿某些求上门的亲戚当最开始的借口罢了。
“可是清查田亩……”
朱瞻墡摆出一副扭捏姿态,“此前没有过这样的例子,一旦也要定额缴税,臣恐怕无法再供养自己了。”
说着说着,他还泪目起来,“臣就藩襄阳府,天高地远,只能靠着名下田土生活,哪里有多余钱财交税呢?”
这种话说的,
朱见济都脸红了。
秦王,晋王他们也跟着附和,表示他们好穷,穷到交不起税,只能躺在一眼望不到边的田地上面等死。
而且除了田地,宗室名下的各种生意也得被查。
这让他们如何舍得?
那都是钱啊!
景泰帝哀叹一声,忽然对儿子说道,“看来还是青哥儿有见地,还是按你的意思来吧!”
这群人果然会死皮赖脸的不肯交钱。
自己还是想的太美,没有跟儿子一样,早就看穿他们的德行。
朱瞻墡等人一头雾水。
直到穿着甲胄的朱仪大步上前,手里拿着一份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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