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前段日子不是让翰林院修了《寰宇通志》吗?孤也想给他们一个任务,便是查阅《永乐大典》以及别的典籍,将古今经世济用之法通通编修入一本书中,名为《天工开物》,发行天下,如何?”
借着这个忽然而来的话题,朱见济提出了这个要求。
张凤和石璞当然不会拒绝朱见济的提议。
反正修书这种辛苦活又不是他们来干,怕什么?
何况,书修的多了,也能证明国家如今的强盛。
毕竟只有盛世之下,才有足够的精力去折腾文化艺术方面的事。
二人事后返回各自的办公场所,又迅速的找来相应的官员,要求他们前去朝廷各地的盐场,将这种新法实验一番,只要成效良好,便要迅速的推广。
张凤方面则是约谈了一下太府寺,请胡安寿去调查一下民间食盐的价格,还有盐商贩卖后的获利,好为之后的开中法定好基本方向。
于外界看起来,京城仍然是风平浪静的一天。
只是在凤阳,已经被迫给老祖宗守陵多日的朱祁镇再次迎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他在瓦剌的野生老婆和孩子终于通过景泰帝的手,送到了凤阳。
而朱祁镇仍旧保持了他的薄凉本性,对于许久未见的异域妻和子根本没什么感动。
他甚至觉得景泰帝来这么一出,是在恶心自己!
自己娶也先的妹妹,然后跟这个野蛮粗鲁的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形势所迫!
没看见自己回来以后一点都没提过这事吗?
景泰帝已经把自己困在了凤阳这个鬼地方,现在还在如此折辱他?!
土木帝为此大怒,又气得想打老婆。
但也先妹妹带来的消息,却是浇灭了朱祁镇心中的火焰。
“伯颜……伯颜死了?”
惊闻此话的朱祁镇面色灰白,比起当初打了败仗被俘虏还要失态,瘫坐在椅子上。
钱氏见他面如死灰,一派颓唐,忍不住上前安慰丈夫。
结果她才靠近几步,就被猛然窜起的朱祁镇给狠狠推了一把,“你想干什么?!”
“你也要来看朕的笑话?”
“伯颜!伯颜都死了!”
朱祁镇悲痛难耐,捂着脸哭了起来。
那个在草原上诚恳对待自己,会对自己说“我的皇帝”这种亲近话语的汉子……竟然就这么没了!
朱祁镇放空自己,不再去理身边的人,失魂落魄的飘荡去里面的房间,继续痛哭。
“真是个没用的男人!”
也先妹妹拉着孩子的手,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烦躁和犹豫,“我竟然要和这样的男人度过接下来的生命,这是长生天对我的惩罚吗?”
“我可怜的孩子,他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钱氏听闻对方口出不逊,不高兴的皱起眉头。
即便沦落至此,的确逃不开土木帝的关系,可作为妻子,不就应该和丈夫共进退吗?
周氏、高氏走了,现在这个异域女人也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她们之间,谁错了?
而且钱氏心中对于“伯颜”也无比好奇,想知道能让性情刻薄寡恩的丈夫如此哀悼的人物,又是何等身份。
“妹妹,不知伯颜是哪位英雄?”钱氏靠近仍然一副蒙古打扮的也先妹妹,强笑着发问。
对方抱住孩子,冷硬回道,“他们那么要好,你天天跟着人却不知道?”
“伯颜,是我的兄长!”
“也是个跟咱们丈夫关系匪浅的人!”
说到这句话,也先妹妹还有些恨意。
她并不是也先很看重的亲属,当初意外俘虏了大明皇帝,也先太师惊喜的想把人留住,便随意挑了她嫁过去,名为“结两家之好”,其实就是要把朱祁镇绑上蒙古的船。
也先妹妹起先觉得还行。
毕竟她嫁人的对象好歹是个皇帝,在蒙古能被也先好吃好喝的拉拢,回去大明更是直接成为上国妃子,到时候也先为了蒙古的利益,也会作为外援,让她不至于在深宫中受欺负。
但伯颜的出现直接让她的美梦破碎了。
那两个男人怎么就动真感情了?!
回想去过去被迫成为第三者的事,还有自己跟孩子继续被牵连,被人从蒙古打包送到了凤阳,也先妹妹也十分气恼。
她在来的路上就从侍卫嘴里打听过目前朱祁镇的地位,知道这人政斗失败,不需要多虑,所以把心中的不麻烦都释放了出来。
如果下半辈子都要跟着这人过,那憋着委屈自己干嘛!
“你的丈夫不是条好汉,我不爱他,你可以放心的继续和他生活。”
“给我安排的院子在哪里?我带着孩子过去,以后没事可以不用常见!”
也先妹妹打了声招呼,然后在仆人的引导下走了。
只留下不敢置信的钱氏。
————————
北京六月,刚刚完成治理黄河工程的徐有贞被召令回京。
景泰帝带着儿子一块接见了他。
“臣拜见陛下,太子!”
徐有贞长的颇为矮小,但一副精明强干的模样,尤其是在工地上工作久了,风吹日晒出了满脸沧桑,乍一看,还有些“国家栋梁”的感觉。
只是当景泰帝让他抬起头来说话的时候,这人脸上讨好的笑容,又把他的“名臣风度”破坏的一干二净。
朱见济对这人啧啧称奇。
“爱卿治水有功,朕都不知该如何封赏于你了……”
景泰帝却是很欣赏徐有贞的态度,对着人好言好语的拉家常,时不时问两句黄河的情况。
“臣为天家效力,理所应当,不足以让陛下说这话!”徐有贞笑得更加贼眉鼠眼,发黄的牙齿都露出来了几颗。
“当中的主要功劳,还得是太子爷做出了水泥这等神物,只需要短短几天,就能铸成大堤,让洪水不能渗透……”
“这都是陛下与太子的功劳啊!”
用真情实感的咏叹调大声喊出这一句,徐有贞对着景泰帝父子深深拜下,感动的景泰帝都泪目了。
也许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热忱的赞叹自己,让景泰帝赏赐的小手又蠢蠢欲动。
但是天天看着儿子除了批阅奏疏还要审查各种表格,景泰帝也强化了一点财政概念,知道自己随手一扔,就能把不少人一辈子赚不到的钱给砸出去。
这么一对比,景泰帝就主动节省起来了,就连唐妃的家里都不怎么赏赐了,还在考成法中,把触犯了规矩的官员曾经被赐下的田地收回不少,然后转手就交给儿子开皇庄。
所以为了每天都要考虑收支问题的儿子,景泰帝放弃了给徐有贞赐金子的想法,只是拉着他的手一口一个“爱卿”,然后让他以佥都御史的身份,帮助王竑一起管理都察院。
这就扩大徐有贞的权力。
反正对于当官的来说,掌权了就是掌钱了,升官后面自然能发财。
徐有贞虽然有些失望,没有直接提拔成国家大员,但还是接受了一个任命。
在考成法出台之后,都察院的权力和待遇其实是提升了不少的,不少官员的前途都在御史手中的小本本上,一旦有污点,就容易成为政敌攻击的对象。
于是很多官老爷都对来考察自己工作绩效的御史们尊重了起来。
朱见济一直含笑不语。
直到景泰帝说累了,转过去喝起了茶润喉,他才小声的对徐有贞说道,“孤听说,徐爱卿此前叫做徐珵?”
徐有贞浑身一抖,才被景泰帝的和颜悦色说到飘飘然的灵魂瞬间落地,呐呐的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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