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温嫔娘娘病了。
病得很严重。
皇上为着娘娘的病, 日夜守着,已经三日没上朝了, 现正在广寻天下名医给娘娘看病。
货船只到怀城, 因着一路急惶惶,别说好好休息,连休整下不曾的温窈打算在怀城停留两日。
一来歇一歇, 喘口气, 二来看看能不能打探到京城的消息。
她本人虽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主儿,但到底在宫里这一年来, 确实日子过得挺金贵, 那日骑马急行, 手、腿都给磨破皮了, 忙着跑路也没好好处理, 头一天的时候因为累, 再加上还没来得及发作,便没觉得多难受,但第二日开始就有点受不了了。
出来的时候也没想过会这样, 身上也没带药, 又是在船上, 抓药也不方便, 她就只能忍着, 这几日虽说安心了些,可因着破皮的伤, 她也没怎么休息好。
处于各方面的考量, 她没去客栈投宿, 而是装作香客在城里一家庵堂借宿。
她病了,皇上三日没上朝的消息, 便是她在庵堂歇了一宿后去药房抓药时听到的。
回到庵堂厢房,她都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才几日?
京城的消息竟然传得这么快的么?
怎么跟长了翅膀一样?
她一边嚼着嘴巴里的参片,一边在心里嘀咕,手里还捏着刚买的药膏。
今儿满打满算也不过她跑出来的第五日,容翦三日没上朝的事,就全天下都知道了?
她刚刚假装行人在一旁听着,那可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老百姓,都在感慨皇上深情,还好奇温嫔娘娘到底生了什么病,竟严重到太医院都束手无策,要广邀天下名医?
重病?
深情?
作为本该重病的当事人温窈,她心情可复杂了。
所有人都觉得皇上深情,守着温嫔娘娘连早朝都不上了,只有她清楚,容翦那个工作狂不上朝,绝对是出来找她来了!
她突然就很慌。
她狠狠嚼着嘴巴里的参片,也没用水,直接就吞了下去。
这几天,她不是没想过容翦会有多生气,但她也没想到,他会亲自出来找啊!
气头上。
肯定是气头上.
他那么勤政爱民,等找几日找不到,估计就会回去了。
对对对!
温窈在心里安慰自己,这就是一时的,他总不可能放下朝堂不管,见天的在外面游荡找她罢?
别说朝臣不答应,就是容翦自己的责任心都不会允许的!
这般想着,温窈神经总算稍稍放松了些。
等她冷静下来,这才发现,她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随手擦掉额头的冷汗,她出去打了水回来,一边处理腿上骑马时磨出的破皮处,一边告诉自己,这个时候千万不要自乱阵脚,要冷静。
不管这个消息,是刻意散发的,还是碰巧就让她听到了,总之先不要慌。
大梁国土这么大,找一个刻意隐藏身份行踪的人,和大海捞针差不多,实在不行,她还可以买好干粮,找个山头在山洞里藏一段时间——不过现在的情况还不至于。
她也算是日夜兼程了,想追上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嘶——!”
伤处这几日都没机会好好处理,磨出的水泡破皮后黏在肉上,这会儿一擦拭,疼得她灵魂出窍。
缓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把这阵疼缓过去,药膏冰冰凉,有效缓解了火辣辣的疼。
她偏头咳了几声,这才去找庵堂的师太,借用下炉火,煎点药。
她其实并不怎么会煎药,但好在也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虽费事了些,到底还是把药煎好了,就是烟呛得很,再加上,她之前落水留下的咳嗽的毛病本就没好全,这几日又如此折腾,被烟这么一呛,咳得便有些厉害。
等吃了药,她躺在厢房的木板床上,一脸凝重地盯着房顶。
原本打算在怀城多休整几日,免得把身子累垮了,太不值当。
但现在看,还是得尽快上路。
明日……明日不太行,她刚刚看了,腿上那块皮肉有点严重,明日肯定不能长好的。
她眉心拧了拧,最后下了决定。
那就后日罢。
再多歇一日,后日一早就随商船南下——怀城离京城到底还是太近了些,不安全。
又躺了会儿,厢房门被扣响,温窈登时一激灵,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时,扯到伤处,疼的她眼泪都出来了,她盯着门口,一脸警惕,但语气却很平静:“谁啊?”
“施主,”一个很稚嫩的女声从门口传来:“今儿有大善人来庵里捐香油钱,还派了好些斋饭,我来给你送斋饭。”
温窈打开门,看到的就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笑起来脸上有两个酒窝的六七岁小尼姑。
说是小尼姑,其实也不完全算。
她虽穿着僧服,却并没有剃度,帽檐边还露着细碎柔软的头发。
带发修行?
“我叫月空,”小僧尼冲她笑笑:“师父让我来给你送斋饭。”
长得实在是可爱,温窈心里的警惕消散,她也冲她笑笑:“谢谢月空师太跑着一趟。”
月空像是刚入门不久,听到这话,腼腆地笑了,还掉了两颗门牙,看上去更可爱了。
她冲温窈行了个佛家礼,温窈也回了个礼。
然后她转身就要跑,跑了两步像是想起什么,马上又停下来,故作老成地朝前走。
看着她轻快的背影,温窈笑出了声。
这一笑,压在心头多日的阴霾总算一扫而空,她整个人也有种豁然开朗的觉悟。
急也好,怕也好,都是没用的,保持心情舒畅,冷静行事,这样才不会出岔子。
看到月空走到拐角,还回头冲她笑了笑,温窈抬手冲她摆了摆,她这才蹦着消失在转角。
回到房间,吃着斋饭,温窈还在想刚刚那个叫月空的小尼姑。
性子那么活泼,也不知道哪个师太这么好的福气,收这么个小弟子。
虽说是斋饭,但看着还挺有食欲。
一碗五谷饭,一碗豆腐,还有一碗蔬菜汤。
一菜一汤,不算丰盛,但也比这几日她在船上吃得好多了。
她舀了一勺蔬菜汤。
清淡可口,味道很是不错。
正吃着饭,门再次被敲响。
因着刚刚没关门,她好奇地抬头,就看到那个叫月空的小尼姑不知道什么又跑了回来,正笑着站在门口朝屋里张望。
温窈放下勺子,招手让她进来。
月空便抬脚蹦了进来。
她这个样子把温窈逗笑了。
月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昨儿刚入了师父门下,不、不太懂什么规矩,你不要笑我。”
温窈敛了笑,问她过来有什么事。
月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她。
温窈不解地接过,打开后,是几颗蜜饯。
月空凑过来,小小声道:“我刚刚看到你煎药,这个,吃了药吃,就不苦了。”
温窈眉心微动。
不是她多疑。
实在是这小僧尼的行为,有些让人不解。
不过对方毕竟是个六七岁的小孩子,温窈并没有表现出来,还是笑着问她:“这是月空小师父的零嘴罢?
我们是第一次见,月空小师父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
月空突然摆了摆小手,认真道:“不是第一次见了!”
温窈:“——!”
她心一沉,已经做好了拔腿就走的准备。
“昨晚我就看到你了!”
月空一脸开心地道:“不过你没有看到我,今日,是第二次见啦!”
温窈:“……”
她扯起僵硬的嘴角,笑了笑:“这样啊……可也才第二次见,你为什么要给我蜜饯啊?”
月空凑过来,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小小声道:“因为你好看!”
温窈:“……?”
她哪儿好看了?
她现在穿得粗布衣不说,脸上更是特意化着灰扑扑的农妇妆。
见她不说话,月空又凑过来了点,继续小小声道:“我昨晚睡不着,半夜爬起来数星星,看到你、你洗脸,特别好看!你脸上是戴了什么东西么?”
她说着好奇地伸出手,想摸一下,但碍于礼节,又把手缩了回去,只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温窈:“………”大意了!
月空伸出手指,指了指她的脸,好奇地瞪大了眼睛:“是什么东西啊?”
温窈:“……”
她定了定神,笑着问她:“除了你,还有人看到吗?”
月空摇头:“没有啊,床太硬了,我睡不着,但师父还有师姐她们到了时辰就睡了的。”
说到这里,她脸上现出几分小得意:“就我自己看到哦!”
温窈心里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她又继续问道:“那你跟别人说了么?”
月空歪着脑袋一脸奇怪:“我为什么要跟别人说啊,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
温窈:“………”太好了!
看她萌哒哒的小脸,温窈差点忍不住伸手捏一捏。
“那你帮我保守这个秘密,”温窈半蹲在她面前,小声道:“不要跟任何人说,好不好?”
月空一口答应:“好!”
说完,她又道:“那你告诉我,你脸的这个是什么好不好?
为什么可以改变样貌啊?
我也想要!”
温窈拉着她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没有东西,是我自己用粉画的。”
月空眼睛瞪得溜圆,满满的都是惊奇。
好一会儿,她才兴奋地追问:“可、可以教我吗?
我也想学!”
温窈想说她没时间,但看她小脸满是期待,也不好跟一个小孩子说得这么直白,便换了种说法:“你现在还小,不能往脸上画,等你长大了,我再教你。”
月空点了点头,但马上又道:“可师父说,你过几日就走了呀,那过几日我也没有长大呀。”
说完,表情还有些委屈。
温窈:“……”
“等你长大,”温窈笑着道:“我回来找你,这样可以了罢?”
月空登时就开心了,小眯着眼睛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外头有人喊月空的法号,她朝外头看了一眼:“师父找我啦,我得走啦!”
温窈不太放心,又叮嘱了一遍,让她不要把她遮掩容貌的事告诉别人。
月空非常认真地点头,还握着小拳头保证给她看,温窈这才放开她,让她走了。
吃完午饭,温窈把碗筷刷干净送回去后,回到厢房,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明日就动身好了。
不是她不信任那个小朋友,是她实在心里不安。
这样不安也休息不好,还不如上路呢,最起码自己心是安的。
休息了一会儿,她就又出了门——得再准备些物资。
今儿和前几日在荣源码头匆匆忙忙不同,虽然明儿还是要动身,但到底不用赶命一样匆忙了。
她先去药房,又拿了两瓶跌打损伤药,又去成衣铺买了套衣服,备了些干粮,这才返回庵堂。
街上关于皇上不上朝,以及各地名医的议论,比上午还要热闹,这让温窈更不安了。
第二天一早,温窈便同主持师太请辞告别。
因为要赶商船,她起的早,走的月空还没醒,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跟主持师太多说什么,免得说多了露马脚。
刚出了庵堂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嗒嗒嗒的脚步声。
她回头,果然是月空追出来了。
“你怎么、怎么不打招呼就走了呀?”
她还没睡醒,穿着小僧袍,头发没来得及挽,披散下来,衬的小脸更加清秀了,就是一脸惺忪,瞧着有些迷糊。
温窈道:“我有事,得走了,看你还没醒,也不好打扰。”
香客借宿一两日,便走,在庵堂本就是常事,月空虽然入门时间短,但也是清楚的,她点了点头,道:“那你记得回来找我哦!”
温窈笑着点头。
月空冲她摆了摆手,认真道:“那,后会有期。”
温窈也冲她摆了摆手。
走出好远,温窈回头看的时候,月空已经被师父抱着回去了。
温窈不再停留,买了两个刚出笼的热包子,便往码头去了。
因着昨儿就打听好的,也付了定金,这次的商船好歹有个小房间给她,虽然只是最普通的那种,但也足够了,至少可以不被打扰好好休息一下。
这艘船是去往扬州的,中间也会在几个大的码头停靠,全程,大概要四五日时间。
温窈本意是要去扬州的,不过这只是打算,若中途有什么变故,她在中间下船也是可能的,暂且边走边看就是。
这艘船本就是商船,条件比上次货船要好上不少,船又大,行驶起来很是平稳,温窈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了。
这一路很是平静,商船虽然喧闹了点,但烟火气也浓。
在中间码头停靠的时候,不少人下船去买特产或者新鲜吃食,一开始温窈只观望,没敢下船,到第三个码头才敢下去转转。
忽略掉她正在跑路这档子事的话,一路走走停停,感受不同地区的风土人情,倒是她梦想中的神仙日子。
温窈最后还是决定去扬州好了,地方大,商贸发达,消息传得也快,方便她打听消息。
不过安全起见,她在中间停靠点就下了船,休息了一天,换乘了一艘小船前往扬州。
她是在第七日清晨到的扬州。
江南水汽大,最近又总下雨,码头靠着江,所以雾气很重。
从船上下来踏上码头的时候,被眼前的景儿,震撼到了。
背后是雾气蒸腾的江面,街道、楼宇、临江的杨柳在缥缈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看着被雾气笼着的扬州城,温窈有种置身仙境的错觉。
她深吸了一口气,清晨的空气,清新得很,裹着雾气,更是凉滋滋的,让人精神都跟着愉悦。
温窈心情也跟着大好,她辨认了下方向,便背着包袱朝城区走——等会儿要好好喝一碗热汤,再吃两个大包子!
正美滋滋幻想着美食,温窈敏锐地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
她看了看四周。
眉心微拧。
奇怪。
扬州这么大的城池,码头这种地方,不该很热闹吗?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难道今儿码头这里限行了?
可刚刚她坐的船就靠岸了啊!
还是她来得太早了?
码头不都是不分昼夜都很喧闹的么?
正犹豫着要不要原路折返,视线落到正前方一个在浓雾中若隐若现的身影,温窈心头稍稍放松了些,原来是有人的啊,吓死她了,她还以为……
她一口气还没松完,便停下了脚步。
看着站在浓雾里,一瞬不瞬盯着她的容翦,温窈整个人都僵在了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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